第十八章 真火

　　煉丹爐前凝虛散人和毖潯都正擰著眉頭做煉丹前的最后準(zhǔn)備，小草兒在一旁抱著個盤子，幫忙盛放待會兒毖潯燒出來的丹藥。

　　“神女殘卷上記載，外形像韭菜卻開青色的花朵，這種草的名字是祝馀，祝馀入藥……”

　　凝虛散人幫毖潯回憶起丹方的原料，順便安撫毖潯不要緊張，但是語氣聽起來比毖潯這個將要煉丹的人更要緊張。

　　他二指掐著訣，從附近的案臺上召喚出四張藥憑，以等級由高到低排序依次是天階，地階，人階，和階，“毖潯小友，無論你煉成什么樣，這一批丹藥我都出藥憑換了?！?p>　　毖潯暗自思忖，“我的煉丹功夫算是從頭學(xué)了，不管燒成什么樣估計都用不上藥憑，品質(zhì)低下到兩枚銅錢都能搞定，凝虛散人買它們作甚？”

　　像是看出了毖潯的困惑，凝虛散人解釋著，“毖潯小友待會你得用內(nèi)宮里的真火煉，讓你丹藥值錢的不是它本身，而是你的真火。”

　　凝虛散人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在下私底下做些小生意，對外都說丹藥是真火煉的，只是偶爾，很偶爾的時候真火短缺，人命關(guān)天吶急需丹藥但又不能自砸招牌，咳咳?！?p>　　毖潯算是聽出來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想到這凝虛散人相貌堂堂私底下竟然是個黑心商販，用真火煉的次藥和普通火煉的上等藥混著賣。

　　她現(xiàn)在有求于人斷不能直接揭短，收了他的藥憑也算入了伙成了奸商一員，她就知道李詩畫那副油鹽不進(jìn)的模樣交不到什么靠譜的朋友，“好吧……”

　　“啊呀不要露出為難的模樣嘛，在下的煉丹術(shù)水平也不差，真火只是個彩頭，能發(fā)揮品質(zhì)才是重頭?！?p>　　毖潯默默腹誹，“可這樣你也不能騙人家?！?p>　　凝虛散人欣喜地圍著煉丹爐摩拳擦掌，“毖潯小友，直接來吧?！?p>　　毖潯頭一次煉丹時懷著復(fù)雜的心情，催動內(nèi)宮，將真火取出放在丹鼎下，看著上層的水海波動，屏息凝神地計算火候，嚴(yán)肅地等待出爐，連一旁的小草兒也被她身上勝券在握的氣勢鼓舞到了，捧著盤子時不禁挺直腰板。

　　抽汞器熄掉了，毖潯揭爐一看，里面還是黑糊糊的一攤，立刻泄了氣，除了筑基丹，其他略微復(fù)雜的丹方到她手里都一視同仁地廢掉了。

　　“真好，我連磨碎都不用親自動手了。”凝虛散人樂呵呵地說道，看著毖潯失落的表情才連忙壓抑住上揚(yáng)的嘴角。

　　他招呼小草兒端著盤子過來，將丹藥盛好，捏著仔細(xì)觀察，“你這種煉丹法不是人族修士用的，火候太大，心急只想快速消化藥草?！?p>　　“可我確實按照從前練習(xí)時的火候和力度煉的?！?p>　　凝虛散人微頷首道：“確實是人族修士的方法，但你的身體內(nèi)的真火不同以往了，不是嗎？”

　　毖潯向內(nèi)窺視自己的內(nèi)宮，“我瞧不出?！?p>　　凝虛散人頭頂?shù)亩湮⑽⒁粍?，“你的真火變?qiáng)了，相應(yīng)的煉丹方法也得改，說不定能另辟蹊徑，創(chuàng)造獨(dú)門秘方，到時候和我合作……”

　　“停停停。”毖潯及時叫停凝虛散人賺大錢的暢想，“煉丹方法怎么改？”

　　凝虛散人拍拍手，后面的小草兒端上來一些扭動的活物，有蝎子有蛇在碗里扭作一團(tuán)，看上去很不妙，“你就按著詭物的修煉方法來唄，以后都用活物用藥，自己捉藥材還能省下?lián)Q藥草的藥憑?！?p>　　“萬一有一天我不滿足用活物，必須活人入藥怎么辦？”

　　“呸呸呸想什么呢，別說我指點(diǎn)過你，砸我招牌?！蹦撋⑷撕戎贡褲∥ｋU的想法，“你只要還是活人修士，就不可能。就算是詭物捉活人也是為修行界不恥的行為?！?p>　　凝虛散人將毖潯煉出來的丹藥端走，吩咐道：“你自己煉一會兒吧。”

　　毖潯留下煉丹房里生火，試著將活物殺掉入藥和活著入藥兩種方式交換著來，房外由旭日東升漸漸變成星辰漫天。

　　入夜后毖潯已經(jīng)能熟練掌握這一方法，能基本煉出丹藥的形體，不再是任由它們糊成一團(tuán)，更能掌握身上的氣勢，用眼神將活物嚇暈丟進(jìn)爐里，減少它們的痛苦。

　　慢慢地她覺得自己不像個煉丹的正經(jīng)修士，更像個屠夫。

　　夜深時，毖潯聽到遠(yuǎn)遠(yuǎn)的有一陣聲，若戛銅器之屬，空靈悠遠(yuǎn)，她一瞬間不知道自己是在幻境里還是現(xiàn)實里，邊界感在此時模糊了。

　　一腳剛踏進(jìn)門里的凝虛散人毛絨絨的耳朵微動，和毖潯對視一瞬，“是龍。”

　　毖潯的眼睛立刻睜得很圓，出門仰頭看天，并沒有看到那種生物出現(xiàn)，“散人，我出去一趟。”

　　凝虛散人沒來得及攔下毖潯，就見她跑出去，步伐飛快，只能連連搖頭。

　　毖潯心里想起李詩畫說的大魏龍脈是活人，再結(jié)合聽到的龍鳴，心跳得很快，好像答案近在眼前，硬生生地追著聲音到達(dá)先前白煞鎖住的密林。

　　今天的密林很不對勁，異獸們在幻境中縮成了一團(tuán)有一團(tuán)，極力往下鉆，和泥土們相互映襯，像一塊黑米糕餅上的可口的點(diǎn)綴。

　　這是……白煞驅(qū)使過的山魈們，沒想到還在。

　　毖潯記得狌狌的花紋，她蹲在那只異獸面前，“發(fā)生什么了？”

　　狌狌使勁壓下心中的恐懼，“求你了，別和我說話……我會被她遷怒的?！?p>　　狌狌將頭埋地更低，身體又往地洞里縮得更深了。

　　“別怕，這里是幻境。雖然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夢，但這里很安全，我就問你幾個問題?！?p>　　狌狌一個頭兩個大，糾結(jié)一番還是選擇配合離它更近一點(diǎn)的毖潯，“你問吧。”

　　“你知道迷榖嗎？”毖潯從諸葛歆那里知道了這個家伙放了黑煞。

　　“知道啊，不就是棵數(shù)嗎，后山就有。神女殘卷記載它外形類似構(gòu)樹，卻有著黑色的紋理，花會發(fā)光可照耀四周。”

　　一只狌狌都知道神女殘卷，毖潯突然好奇這個殘卷是什么來頭了。

　　毖潯看著縮瑟的狌狌，它已經(jīng)拼命往下鉆，只剩一個尾巴漏在外面，“看在你是我前黑煞老大的份上，我提醒你別過去。”

　　這些生靈再怎樣也不愿意說話了，毖潯只得繼續(xù)朝后山走去，她很快找到一種樹木，是迷榖無疑了。

　　此外，毖潯聽到一陣窸窸窣窣，她扭頭看去，只一眼就喉頭發(fā)緊。

　　一個外形和李詩畫有九分相似的半龍半人在地面上盤著休憩。

　　李詩畫的頭頂還有一對珊瑚紅的龍角，她猛然睜開毫無感情的黃金豎形瞳孔，朝毖潯威脅性地嘶吼。

　　毖潯手中的天陰劍頓時像鏡中花水中月，在天陰殘卷和天陰劍中來回切換，她呆在原地，那種熟悉邊界感在再次模糊了，晃晃乎乎，腳上如踏上云端。

　　李詩畫不客氣地用龍尾將毖潯打暈，她將兩指放在毖潯顳颥穴前抽出來一絲金色的物質(zhì)，將儲存今夜記憶的趾離捏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