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樹下凹陷的水池,映出三狗一貓。陣陣漣漪扭曲了影子,漂浮的雞毛雜七雜八,什么顏色都有。
“盡力了,”陳凡退出水邊,使勁甩頭,染紅的黑短毛復(fù)原,重新煥發(fā)往昔黑油油的色澤。
旺旺第二個清理完畢,甩頭濺射的水花飛到了兩米開外。
貝姬不像他們,用餐的時候都是慢慢挑選細肉撕咬,所以清理流程非常簡單,撣去貓須和面部的血漬足夠抹消痕跡。
刀子則慘了,他的被毛最長,因為源自于極寒天氣的血脈不得不長出御寒厚實的毛發(fā),鼻口胸腹都沾了血不說,幾根羽毛藏在狗毛里,若不用舌頭舔出來,都發(fā)現(xiàn)不了。
他一綹綹打結(jié)的毛令陳凡頭疼。
“貝姬,待會兒回去,你把珍藏的死老鼠找出來,放在刀子狗籠旁邊?!?p> 商量怎么最大化減輕阿飛和劉姐的質(zhì)疑,陳凡最后敲定了路線,狗頭指向槐樹西側(cè)一條小道,那里是這座村落和小公園的馬路入口。
“跑吧!”他平躺下來,準備搭乘旺旺‘過山車’。
若是以先前大伙疾奔的速度回去,我們的毛應(yīng)該能被太陽烘干,希望劉姐不要湊近我們嗅體味。
可是半天不見動靜,陳凡睜開眼,看著頭上懸著的大腦袋。
旺旺和刀子都不好意思地齊聲說:“肚子太撐了,跑不動路。”
完了,不跑趕不及,慢慢走回去得兩個小時……那個時候阿飛他們肯定醒了。
但是那么怕干嘛?
他看著兩大狗胖了一圈的體形,一時有些想笑。
“不急,”陳凡打著哈欠起來,“我們先慢慢走回去,注意路過的車,靠邊走?!?p> 發(fā)現(xiàn)半夜出逃了又咋地,可愛的狗狗頂多遭到一頓責罵!
如今陳凡逐漸厚了臉皮,顧慮過剩的毛病是以前作為人養(yǎng)成的習(xí)慣,畢竟人老為錢頭疼嘛,動物哪有這個問題,屬實多慮了。
陳凡是知道劉姐有多愛動物,至于阿飛,雖然總是顯出一副‘頭疼’的樣子,可他最后都能淡定,頂多喊幾句撲街。
……
2010年的年代,地湖區(qū)許多有名的地標建筑尚處于藍圖,部分大廈仍處于打地基的階段,摩天大樓的超級建筑群只隱隱現(xiàn)出雛形。
但是,此時被叼在嘴里的陳凡覺得,有一點是從未發(fā)生改變的——堵車,高架橋下的車水馬龍儼然是跨越十幾年的風(fēng)景線。
寬厚的高架橋下,投射無比巨大的陰影。陳凡為了盡量走近路,駁回了貝姬的返回路線。貝姬的路線是為貓量身打造的,他們?nèi)还凡豢赡軙r時橫穿馬路,大搖大擺地走入地鐵甬道,鉆到橋洞的縫里爬行。
因此繞過了一個大橋墩,欣喜地發(fā)現(xiàn)隔著一條斑馬線,對面正是紅綠磚塊鋪設(shè)的人行道。
“各位!”陳凡咬住要闖馬路的刀子,小聲道:“等汽車停下來,我們跟前面那哥們走,看到了嗎?對面那個燈牌,亮了綠燈代表汽車停下來為我們讓路,亮了紅燈代表汽車要撞我們,而且會聽到很大聲的喇叭,代表那些司機想吃狗肉?!?p> 刀子緊縮腦袋,想起流浪的時候,穿馬路確實被喇叭吵來吵去,還有司機推開門下來作勢嚇他們。
原來還有這么個門道啊。
“那我聽你的?!?p> 于是,在一連串的驚呼中,三個毛絨絨的動物被一個小動物領(lǐng)著,連連與白領(lǐng)姐姐、銷售小哥、花褲衩宅哥擦腿而過。
“安全到達!”陳凡笑得很開心。
剛剛穿行,正好瞥見宅哥手臂上的卡西歐顯示八點十分,離寵物店正式營業(yè)時間十點,差了快兩小時。
本以為還能慢悠悠地在人行道閑逛,結(jié)果貝姬突如其來的炸毛讓所有狗子都愣住了。
“快躲起來!”
貝姬一下?lián)涞搅伺赃吺姓N植的行道樹,爪子拍飛兩只繁忙耕作的蝴蝶。
幾乎是瞬間消失進了樹下的綠籬里。
旺旺也嗅到了危險氣息,輕咬頭底下這個小家伙,把它甩飛進綠籬。最后才是他們兩只大狗撲了進去,崩飛大片根莖和綠葉。
綠籬一陣聳動,陳凡悄悄探出半只頭,盯著機動車道駛過的汽車。
一輛詭異的面包車堪堪沖進了非機動車道剎車,敞開側(cè)門,跳下來兩男一女——三個滿臉壞相的年輕人,手里都握著一條長桿子,其中那個女性還端著狗籠。
抓狗隊,偷狗的?
“尼瑪!”陳凡瞬間縮進了植被,急聲說:“各位別動,千萬別動!”
刀子冷眼相看,呲牙起來,這幾個人的穿著打扮他可太熟悉了。
他兩個哥們就是被這么抓走的,再也沒能相聚。
只聽他們大聲嚷嚷,四處張望,扯著嘴角咒罵。
那個女士打著手勢,示意他們別急,騰出一只手指了指人行道一排茂密的行道樹,她的壞笑愈發(fā)濃郁。
兩小伙明白了意思,把卷起的袖子放下,握緊長桿,走到林蔭內(nèi),拍打綠籬的表層。
陳凡他們只離這幾個要命的長桿不到十米,而且正逐步接近他們頭頂。
別急,別急,陳凡咬牙,他個子最小,順著綠籬底下的黃土壤爬過去,就著根莖之間的縫隙望向外面的動靜。
機動車道,非機動車道,柵欄,低頭趕路的行人……
一輛大巴停在了對面的站牌,司機打開了門。
五輛公路車組成的車隊從隔離帶靠近。
兩個肌肉男冒著汗晨跑……
一個個想法被推翻,沒有任何足夠有利的條件,支撐他們?nèi)刻映錾臁?p> 這時,一輛三輪摩托車忽然闖進了視野。
摩托車后的車斗上架著軟棚,而摩托司機是一個哼著歌的少年。
這個少年五官深邃,迎著日光一派輕松寫意。
“旺旺,還記得你們是怎么跳上車的嗎?”
陳凡伸出爪子指著那個大車斗,“倒計時三下,我們沖過去跳到里面——記住,不能叫,不能出聲!”
“三,二,一!”
陳凡脖子一緊,耳邊刮起狂暴的破風(fēng)聲。
三狗一貓,幾乎同時飛出綠籬,墜到人行道,就在抓狗隊的眼皮子底下化作殘影。
“快抓它們!”那個女性興奮地大叫。
兩把長桿熟練地橫掃過來,桿頭直直瞄準了刀子的屁股。
但很快那個女性啞然,眼睜睜看著這幾個獵物輕巧地跳上摩托車后面的車廂。
而且極為默契地全部趴了下去,被車斗尾部的欄桿擋住了身影。
“前面那個人,快停下!”拎著工具的年輕人暴喝,似乎要把那個摩托司機撕碎。
這可是一樁大生意!一只卡斯羅,一只阿拉斯加,這兩只大型犬品相極佳,可不是他們之前抓過的串串可比的。若是販賣出去,五萬打底。
騎著摩托的少年驀然挺立了背板,閉嘴不再哼歌。
他扶了扶摩托車的后視鏡,發(fā)現(xiàn)一名二十多歲的男性追了上來,手里拿什么東西,好像要拍打自己的貨物——這些可都是切糕的原料,大早上老爸讓他去市場買的。
城……城管?
少年如同全身通了電,右手猛然擰動把手,加速并入了機動車道。
后視鏡里的人奮力追趕,口里喊著什么臟話,讓少年非常惱火。
“狗東西,你給我下來,狗東西!”
于是他忽然瘋狂提速,順便抬起左手中指,伸出了車外,這副動作讓那人抓狂,一個踉蹌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