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貢嘎山腳突然有人舉報出這么大的案子,警察都吃了一驚,以前雖然也有匿名信舉報,但去了兩回偵查之后,都被村民糊弄過去了,這次馮躍說的情況據實詳細,很快就做出了反應。
“馮先生,這事情重大,請先保護好自身安全,我們馬上召開會議制定方案,在我們聯系您之前,請一定不要輕舉妄動?!?p> 馮躍掛掉電話,聽到警察堅定的語氣,心里松了一大口氣。
看著一直躲在衣柜不肯出來的女人,心里泛酸。
楊琦說她被賣到這三個月了,以前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姑娘,一定生活的幸??鞓?,這樣的巨變讓她看人都帶著戒備,手腕上露出的肌膚都磨掉了一大塊皮肉,想必時時刻刻被綁在某一個陰暗的房間里,不見天日吧。
這村子從前因為貧窮,從外面買來的媳婦都遭受著非人的對待,時過境遷,她們或許對這樣的生活開始麻木,漸漸忘了應該如何反抗,或許被不時落下的鞭子棍棒打到屈服,不敢爭取新的生機。
馮躍知道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能有機會救下她一個,已經是難得的機緣了,至于那些仍舊生活在水深火熱里的姑娘們,就交給警察吧,相信他們會為這個村子帶來真正的陽光。
三人輕手輕腳的收拾著行李,不管警察制定出什么樣的行動方案,這個村子對他們來說都太危險了,絕對不能再待下去。
“智偉,除了這你還知道哪里適合……”
馮躍話音未落,就被突然推開的房門嚇了一跳,一回身,楊琦站在門口,手里拎著一個熱水壺。
“我來給你們送……你們這是收拾東西?要去哪?”
周雨離衣柜最近,眼疾手快一把合上了那半扇柜門。
楊琦心里警覺,朝周雨走過去。
馮躍上前一步攔住他:“楊大哥,這么晚多謝你想著我們,我們就是拾掇一下,準備明天讓你帶我們上山?!?p> “那里邊有什么?”
馮躍死死攔住他,一步也不退,嘴上打著太極:“什么都沒有,你突然進來給我們小姑娘嚇了一跳,小孩子膽子小?!?p> “這是我的房子,你們在我房子里做什么了?你讓開!”
“楊大哥,你現在轉身出去,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咱們的生意還能繼續(xù)往下談,我們登山還需要你做向導的?!?p> 此話一出,楊琦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這伙人明擺著就是在屋里藏人了。
馮躍和宮智偉一前一后,周雨又死死擋住柜門,就是不讓楊琦靠近半步。
“你們這么做……會讓我在這個村子里過不下去的?!?p> 楊琦不再激烈地抵抗,站在那有些頹唐。
馮躍看著他說:“可我們一樣不能眼睜睜看著無辜的姑娘在你們這村子里受苦,把一輩子都搭進去?!?p> “這里有多少這樣的姑娘你很清楚,這些人都是需要解救的,可只有把她一個送出去,那些人才有希望?!?p> 馮躍平靜下來,對他說:“你開個價吧,要多少能讓你不出賣我們?!?p> 他知道,只要楊琦出去大喊一聲,他們四個今天誰都別想全身而退,既然他喜歡錢,那就給錢,反正馮躍自己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整個房間都沉默著,空氣里有一種緊張的氛圍,讓所有人等我心都在劇烈地跳動,能不能安穩(wěn)等到警察行動,就在楊琦一人身上了。
“那些女人從被賣到這里,就在這結婚生子,現在很多人都已經有了下一代,做了母親,他們關系復雜,根本說不清楚,一旦那些女人都走了,村子里會把我當做眼中釘,我讓他們沒有了老婆,讓孩子沒了阿媽,他們會恨我的?!?p> 這里信息閉塞,交通不暢,拐賣來的姑娘進了這里,就像進了深淵,一點點的深陷,直到淪為生育機器,每天無休止的勞作,逐漸被這里粗野的民風同化,變成其中一員,這是最可悲之處。
馮躍眼睛通紅,像是在隱忍著極大的情緒,咬著牙對楊琦說:“可她們是被賣到這里來的,是那些買家讓她們失去了原有的生活,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做妻子還是做母親,應該是每個姑娘自己選擇的權利,她們不應該在這,應該在自己的人生里盛開,是這個村子奪走了屬于她們的世界,這本身就是一件極其惡毒的事情?!?p> “可她們的孩子……”楊琦還在堅持自己的想法。
“母子是親情,可她們一樣是別人的女兒,一樣是掌上明珠,身上也帶著血脈親情,我們不能因為她們在非自愿的前提里做了母親,就不為她們尋找回家的路,你覺得她們已經屬于這個村子了,可大山外面呢?外面那些尋找女兒的家庭,他們就不可悲嗎?”
馮躍憤怒的低喊著,他痛心于楊琦的固執(zhí),但又不能怪他為何麻木,這樣的事情太多了,他從小生活在這里,每一個人都很熟悉,那些孩子可能還圍在他身邊要糖果吃。
楊琦偏過頭去,不看馮躍憤怒的眼神,一直低著頭不肯說話,既不松口說為他們保密,也不跑出去把人引過來。
這時,電話鈴聲打破了一屋子的沉寂。
“是警察?!睂m智偉看著電話號說。
“你們已經報警了?”楊琦詫異地看著他們,整個人都繃緊了。
馮躍示意宮智偉先去角落接電話,自己跟楊琦說:“你不用緊張,你既沒有參與人口買賣,又沒有故意導致那些發(fā)現秘密的人死在山里,只要你繼續(xù)保持,警察不會冤枉了你的,你依然能在外面掙著大把的鈔票生活下去?!?p> 楊琦幾十年沒出過大山,根本不懂法律如何量刑,馮躍連唬帶嚇,幾句話就把人唬住了,坐在凳子上緩不過神來。
“警察怎么說?”
宮智偉走過來在馮躍耳邊說:“這里離國道都很遠,警察趕過來怎么也得天亮,他們先派兩個人來偵查了解情況?!?p> 宮智偉看了一眼楊琦,又放低了聲音:“但是這里的住宅都依山勢而建,進村又只有一條路,所以需要咱們去村口接應一下,不然找不準咱們這里?!?p> 馮躍點點頭,有些擔憂的看著楊琦,這個人就像定時炸彈,要是真被自己唬住了還好,知道怕進監(jiān)獄判刑而有所顧忌,不敢出賣他們,把村長那些人引過來。
要是因為對村子眷戀深,一時間沒想清楚,頭腦一熱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情,那一切就都不可控了。
“咱們先看著他,等警察再打電話來,我去村口接應,你和周雨留下看著楊琦和那個姑娘,警察來之前千萬不能讓他離開你的視線?!?p> 宮智偉點點頭,徑直坐在了楊琦身邊。
馮躍看著外邊黑黢黢的天,月亮已經偏移,此時的大山隨著心境而改變,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所有人心上,有一種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一天中最灰暗的時刻,就是黎明之前,月光消失,太陽還未升起,天地間只剩漆黑一片,唯有黑色與山川共語。
人生與自然相通相仿,當迎來光明前夕,總是在長夜里踽踽獨行,為了心中期望的那一絲光點而堅持著,即便周圍伸手不見五指,只要堅定地前行,不被黑暗羈絆住腳步,總會在下一個轉彎,見到風雨如晦后的明媚天地。
馮躍從未想過,旅程中會有這樣驚險刺激的情節(jié),人口拐賣這個詞匯,向來只存在于網頁一端,不論怎樣口誅筆伐,噫吁感嘆,都無法感同身受。
當它真真切切地發(fā)生在眼前的時候,才能感受到受害者那樣無助和慘痛的人生,這或許會成為他們一生的噩夢。
而能做為結束他們痛苦的那個人,即便承受風險,馮躍也不會后悔,這樣的經歷讓他更能看清生命的可貴,那么多苦痛降駐人間,不是每個人都有幸做一回踩著祥云的英雄。
隨著時間流逝,東方既白,這里三面環(huán)山,本應看到壯觀的日照金山,但今天遲遲沒有出太陽,是個微風不燥的陰天。
馮躍整夜未眠,躺在床上摩挲著絲帕,手機就放在枕邊,靜靜等著電話響起。
“之前那群人也不知道走出去沒有……”
楊琦開口,一夜的沉默之后,好像沒有那么抵觸警察的到來了,更像是認清了現實,知道這件事勢在必行,他是阻止不了的,他更怕被當做村里人的同謀,一起論處。
“在山里沒有向導,很容易迷失方向,雖然你給他們指了路,但如果是沒有經驗的旅客,也會有危險的。”
宮智偉一整夜都在楊琦身邊,此時站起來活動著僵硬的腰肢,一手捶著腿,露出疲倦。
“那里邊有個姑娘,看著很聰明,以前應該也進過山,應該是可以把他們帶出去的,那姑娘好像叫……叫什么彤……”
楊琦擰著眉頭回憶,這是他被村長指使做過的唯一一件事,即便自己于心不忍放水了,但畢竟心里還有些不安和愧疚。
馮躍突然從床上坐起來,盯著楊琦問:“你再說一次,叫什么?”
馮躍生硬的語氣嚇了大家一跳,楊琦努力回憶著:“叫什么彤的,我也記不太清的,當時我緊張死了,哪有閑心打聽他們都叫什么名字啊,趕緊跑還來不及呢。”
馮躍心如擂鼓,一個念頭倏忽而過,讓他顯得慌張起來。
翻身下床,把手機里的照片拿給楊琦看:“你仔細看看,是不是她?”
楊琦對著照片端詳一會,點點頭:“是這個姑娘,看著很聰明的?!?p> 馮躍腳下踉蹌,只感覺腦袋里嗡嗡作響,念叨著:“怎么會……這么巧……竟然是她?!?p> 宮智偉扶住他,瞥見了照片上的人:“你別慌,楊琦說了那個埡口并不是死路,她肯定沒事的。”
馮躍這個狀態(tài)明顯不對勁,楊琦也慌亂起來,連連擺手磕磕絆絆的解釋:“那真的能走出去的,那姑娘肯定進過山有經驗的?!?p> “放屁!”馮躍一把抓住楊琦的衣領:“她這輩子爬過最高的山,就是她老家的小山林,跟貢嘎這茫茫深山能一樣嗎!”
“你為什么不把他們帶出去!萬一有了什么閃失,萬一遇到危險怎么辦!”
馮躍怒發(fā)沖冠,整個人失控一樣對著楊琦發(fā)火,滔然的怒氣讓他眼眶充血,抓著衣領的手指節(jié)泛白,能看出是在拼命克制著沒用拳頭招呼到楊琦臉上。
“冷靜!馮躍你往好處想想?!?p> 宮智偉在中間勸架,楊琦已經被嚇得不敢說話了,最哆嗦了兩下什么都沒說出來。
“最近這里的天氣都不錯,沒有大雨,沒有大風,那又是一條通路,不會有事的?!?p> 馮躍喘著粗氣,被宮智偉安撫著,極力壓抑著心里的怒火。
可恨他聯系不上賀彤,不知道她現在有沒有走出貢嘎,一拳砸在桌上,他更恨自己總是在她可能面臨危險的時候,無能為力。
“他們是什么時候進的山?”
“就,就你們來的大前天……”楊琦被松開之后躲到門口,離馮躍遠遠的。
“第四天了?!?p> 馮躍嘆息著,四天,再山里走了四天,賀彤那纖瘦的身體肯定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
擔憂和恐懼占據了馮躍的全部心神,如同外邊陰沉的天氣,讓他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對于賀彤,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危險性,馮躍都會擔驚受怕。
即便從前一路看不到她,也知道她是完好的,是在某一處欣賞風景,被微風吹拂,被陽光沐浴。
可她被楊琦扔在了山里,這可是蜀中第一山,是多少人因為艱險望而卻步的神山,她卻在里邊走了整整四天了。
他們總是在某一處重合,在九寨溝是這樣,在貢嘎也是這樣,擔驚受怕讓馮躍雙手顫抖,只能不停地摸著絲帕,祈求這座承載了無數人信仰的神山,能格外關照賀彤,保佑她安然無恙從大山走出來。
小彤,我有多擔心,就有多痛恨自己的無能,每當你可能處在危險中的時候,我都離你看似很近,卻又有咫尺天涯之遠。
如果你能聽見我的祈禱,請一定照顧好自己,哪怕不跟我說,也請讓我在下一次刷新的時候,看見你的身影。
馮躍從未如此渴望世上真的有神,他愿意用后半生全部的運氣,祈求漫天神佛有求必應,保佑他的小彤平安的離開貢嘎,從此無驚無險,只看到她喜歡的江河大川。
馮躍坐在椅子上,遙遙看著貢嘎雪山,連綿不絕的山體延伸到難以企及的遠方,山頂被云霧遮擋,覆上一層神秘的面紗,讓世人難見真容。
對貢嘎的向往從探險開始,到對小彤的擔心終結,這座山已經不是馮躍心里那座潔白無瑕的雪山了,仿佛變成一座吞噬生命的巨獸,會困住小彤難以脫身。
“叮鈴——叮鈴鈴——”
手機鈴聲響起,馮躍恍若未聞,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我們現在已經到村口了,這有幾個村民來回轉悠,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還是按照咱們之前說好的,你們出來接一下,帶我們到你們住的地方去?!?p> 宮智偉看著馮躍現在的狀態(tài),不放心他去接前來偵查的警察,就穿上外套打算自己去。
馮躍把絲帕工工整整的疊好,放進口袋,站起來說:“你留下看好他們,我去?!?p> 看到宮智偉擔心的眼神,馮躍拍拍他肩膀:“放心,我心里有數,別讓楊琦出去,我回來還是有事情問他?!?p> 馮躍推開門出去,一路上碰見很多村民在外邊轉悠,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看似在閑聊,其實一直觀察來往的人,尤其是他們這些從外邊進來的異鄉(xiāng)人。
剛走到村口,就看見不遠處有一輛吉普車,旁邊站著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馮躍快步走過去,滿臉熱情。
“沈哥!沒想到你們比我們晚來一天啊!”
那兩個警員反應極快,順勢上來握手寒暄,三個人一邊聊一邊往村里走。
“小兄弟,又有朋友來???”
村長披著一件衣服攔住他們,身后站在兩個村民,手里拿著農具。
馮躍笑著打招呼:“是啊,這兩個是以前登山隊的,我們那不是病的病小的小,我實在是不放心,這不就叫來兩個兄弟,好歹給我們保駕護航,畢竟山上危險不是?!?p> 村長上下打量著他們:“哪個登山隊啊?正好咱們村里也有一支隊,說不定你們認識,還能結個伴。”
“川西國家隊的,我倆之前都受了點傷,幾年前退下來了,現在就接點小活,給驢友帶帶路,當個顧問什么的。”
沈方看上去經驗老道,率先開口應對,這也是之前幾個人商量好的。
宮智偉畢竟是正經國家隊出身,建議他們不要用現役隊員的身份,因為圈子小,難保大家相互認識到時候撞見村子里另一只隊伍,露餡就不好了,所以編出這么一套說辭。
昨晚剛剛鬧出一樁事,村長警惕心理直線上升,拉著他們問東問西,盤查了好一會,見馮躍三人應對自如才點頭放行。
進了村子,馮躍才緩緩松了一口氣。
“看你這么穩(wěn)得住,以前沒少見大場面吧?”沈方開口跟馮躍交談。
馮躍搖搖頭:“就是經常跟一些領導打官腔,救人這方面還是頭一回呢。”
“我給你們說說村里的情況吧?!?p> 馮躍和宮智偉這一個晚上可沒閑著,在楊琦嘴里套出不少話,就當跟警察提前匯報一點情況,大家都是頭一次進村,還是摸摸底細比較好。
“之前說村里有買賣婦女的情況,這個是屬實的,據楊琦說,從他小時候到現在,已經有上下兩代人參與進來,村里買過媳婦的人家超過三分之一,而且很多都已經生了孩子?!?p> “實際的牽頭人是村長,就是剛才在村口碰見的那個,村里對這件事諱莫如深,而且口徑統(tǒng)一,昨晚的事情一出,幾乎一半以上的青壯年都出來巡邏了。”
馮躍一邊領著他們往楊琦家走,一邊把知道的情況都說出來。
“楊琦這個人怎么樣?”沈方問。
馮躍斟酌了一下說:“雖說喜歡錢,但是家里只有他自己,看樣子并沒有參與到買賣人口的事情上去,我昨天就嚇唬了一下,就把情況都說出來了。”
“而且……”
馮躍停下腳步,看著沈方,指了指貢嘎雪山,神色凝重:“我覺得你們后期需要一只專業(yè)隊伍進山,據楊琦說,這幾年不是沒有外來人發(fā)現端倪,但是村長發(fā)現之后都會讓熟悉情況的村民冒充向導,把人帶到雪山里,找一條死路,將人困死在山里?!?p> “他娘的?!?p> 聽到這,另一個年輕警員面色憤怒,捏緊了拳頭。
“咱們先過去吧,我們再找楊琦仔細問問?!?p> 一進屋,就發(fā)現屋子里只有周雨和那個一直躲在衣柜里的女人,宮智偉和楊琦都不見了。
“他們人呢?”
周雨正急得亂轉,看見馮躍直接就說:“你們走了沒多久,就有人來找楊琦,說是找他喝酒,宮大哥怕他們發(fā)現異常,就跟著一起去了?!?p> 這算是突發(fā)狀況了,不知道來找楊琦的人是單純喝酒,還是發(fā)現了什么去套話,楊琦這個人見錢眼開,要是威逼利誘難保不會說出什么,到時候宮智偉還在身邊,是否危險都無法保證。
“知道去哪了嗎?”
周雨搖搖頭。
馮躍安撫地拍了拍她:“宮大哥能穩(wěn)得住,你先別慌,給兩位警察找點東西吃?!?p> 沈方讓吳凱先去找衣柜里的女人了解情況,自己獨自出去摸排。
有警察在,馮躍能做的事并不多,只好待在房子里,腦子里惦記著賀彤,一直胡思亂想,好在最近天氣都很好,一片晴朗,也算給了一點希望。
但他沒想到的是,高原山地氣候一會一變,山腳下看著晴空萬里,說不定進了山就不是這樣了。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外邊炊煙升起,才看見宮智偉拖著楊琦晃晃悠悠的走進來。
馮躍還沒走近,就能聞到他們身上的酒氣,楊琦靠在宮智偉身上醉的不省人事,嘴里說著胡話。
“先扶進去吧?!?p> 馮躍看宮智偉的狀態(tài)還算清醒,看來喝多的只有楊琦一個。
“什么情況???”
宮智偉坐下咕嘟咕嘟灌水,喘著粗氣:“就是喝酒嘮嗑,這幫人是真能喝啊,我說我身體不好才沒灌我,你放心,我一直盯著他呢,什么不該說的都沒說?!?p> 馮躍這才放心,兩位警官出去摸了一圈之后,一直在研究方案,三個人識趣都沒打擾。
“馮先生,我們打算盡快行動,上級已經調動好增員了,為了避免行動過程中發(fā)生意外,這幫人狗急跳墻,威脅到你們?!?p> “我剛才出去的時候,在村子后邊找到一個山洞,你們等天黑就抓緊躲過去,我讓吳凱保護你們,等行動結束還要麻煩你們跟我回警隊做一下筆錄?!?p> 馮躍知道他們在這也幫不上什么忙,肯定全都聽警察的,就算幫不上忙,也不能變成拖累,當即就開始收拾東西。
“那楊琦……”馮躍還想等事情結束讓他帶著進山,看看有沒有可能找到賀彤一行人的蛛絲馬跡。
“他是本案的重要證人,肯定是要帶走的,如果他身上沒有別的事,也就幾天時間就放出來了?!?p> 馮躍點點頭,進山找其它向導都沒問題,但只有楊琦能知道當時給賀彤指的是哪個方向的路線,所以還是決定等他配合調查出來再行動。
天色擦黑,村子里的炊煙漸漸消失,偶爾能聽見一兩聲狗叫,或是哪家的夫妻拌幾句嘴。
馮躍三人拿著行李往山洞走,吳凱負責帶上衣柜里的女子,她是目前案件的唯一證人。
馮躍從未接觸過這方面的事情,但是不難想到會做買賣婦女這樣事情的人,發(fā)起瘋來狗急跳墻,會做出什么沒有下限的事情。
為了避免被村里人發(fā)現,大家繞開了所有村民家,從一條小路直奔后山。
山洞里漆黑一片,石壁上一片潮濕,偶爾會有水珠滴進領口,馮躍坐在行李卷上,大山慢慢隱身在黑夜中,一團云遮擋住皚皚白雪覆蓋的頂峰,只剩龐大的身軀綿延。
馮躍居高臨下,很容易就能看到村子里的動靜,沒過多久,聲囂乍起,沉寂的村莊瞬間躁動起來。
警笛聲在山上都能聽見,沒一會整個村的燈都亮了,馮躍果然看見有一伙人影影綽綽的往楊琦家去了,沒一會出來,看動作仿佛氣急敗壞。
馮躍一陣后怕,果然讓沈警官說對了,這些人窮兇極惡之徒,當真反應過來就要對他們下手,幸虧跑得快,不然被抓住當人質,不死也要受一些苦頭。
看看身后的周雨,正靠在宮智偉身上打盹,手里緊緊抓著一根棍子,也不知道這小姑娘從哪撿來的。
宮智偉倒是端的住,山洞里潮濕,一直揉著斷腿,估計已經不舒服了。
馮躍嘆氣,希望山下早點結束,這里的環(huán)境太惡劣,不適合宮智偉待著,轉念一想,山洞里就已經這樣了,他要是執(zhí)意上山,肯定要比現在更煎熬。
“蓋上點衣服吧?!瘪T躍把外套脫下來蓋在他腿上。
“這估計有地下河的,石壁才會冒出這么多水珠?!?p> 說起這個話題,馮躍就想起王樂,那個陽光大男孩徒步進藏,也不知道現在走到哪里了,好幾天沒看他直播了。
王樂地質勘查專業(yè)的高材生,在九寨溝的時候,就經常用專業(yè)知識引經據典,他直播間里那些觀眾都很喜歡聽他用幽默的方式說起自然。
之前的通話里,他還說起有學生來他直播間問知識點,可見這男孩有多受大眾歡迎。
晚上山里涼,馮躍打了個冷顫,把飛遠的思緒拽回來,山下燈火通明,警察來來往往,挨家挨戶搜尋,好像是在找什么重要人物。
馮躍心想,難不成是村長跑了?
這可是頭目,算是整個村子的領頭羊,被抓住肯定是不能輕判,跑了他這次行動估計會損失不小。
“馮先生,你知道村子里還有什么隱蔽地點能藏人嗎?”
吳凱接了個電話,在他身邊問。
馮躍回想一下,搖搖頭:“我也只來了兩天,并不熟悉。”頓了一下接著說:“會不會跑到山上了?”
吳凱抿著唇,一臉凝重:“我這就匯報,正常這樣的行動,都會對整個村子進行包圍,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什么隱蔽的小路,沒被我們發(fā)現?!?p> “誰跑了?”
“村長?!?p> 果然被自己猜中了,馮躍的懸起來,他要是真跑到后山,這里還有一個警察,二對一拼一下,未必不會把人拿下。
就怕他順著小路跑了,那到時候就麻煩了。
想這么多也沒有用,看不見人那些英勇擒賊的想象都是空談。
山下應該是收網了,警察帶著大批的人上車,留下一批繼續(xù)在村里尋找。
馮躍看的出神,想到自己這兩天的精力,跟村長斗智斗勇,見到了彪悍的民風,被買賣無助的女人,她們可能從城市被拐到大山,截然不同的生活環(huán)境,不認識的人和物,甚至有的人來到這里十幾年都沒有見過村外的公路長什么樣。
這是這個村子帶來的悲哀,毀滅了無數人的一生,和那些因此支離破碎的家庭,自己在偷來的歡愉中過著僥幸的日子。
而現在,這些都要結束了,那些身不由己的女人終將回到熟悉的故土,見到失散很久的親人,把這些年的苦痛一股腦地哭出來,然后像按下重啟鍵一樣,瀟灑轉身,開始人生的下一段路程。
馮躍能為她們做的也到此為止了,他亦是蕓蕓眾生里的普通人,也只是對大帽子叔叔們,說了自己的所見所聞,真正救他們脫離苦海的,踩著七彩祥云不顧一切奔來的,還是那些一直在普通人平凡的生活中負重前行的人們。
山下的喧囂時隱時現,這山洞里的水滴音一下一下仿佛砸在人心上,這樣有節(jié)奏的聲音其實更加恐怖,會讓人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尤其是周圍漆黑一片,人的聽覺變的比平時更加敏感。
譬如現在,馮躍只聽到一些碎石滑落的聲音,而身邊一直警戒的吳凱卻迅速撲向洞口。
“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