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在陜西的雷霆手段,可是捅了馬蜂窩,自從接到陜西一省急需補(bǔ)充的文書后,朱標(biāo)每天都接到幾百本彈劾朱雄英的本章。
大明有法度,犯到哪兒條,罷官流放,砍頭株連都得按照規(guī)矩辦。像朱雄英這般一概而論,連帶著家小一同株連,是哪家的王法?
踐踏官員的尊嚴(yán)如草芥,受到牽連的讀書人連同家眷,近萬人之多!京師官場震動,仕林罵聲一片,鬧事的學(xué)子此起彼伏,壓都壓不過來。
吏部為填補(bǔ)陜西官員的窟窿,征辟、薦舉之人,應(yīng)召的不過十之一二。很多士子在私底下說,寧可種一輩子地,也比讓虞王拿全家試刀強(qiáng)。
當(dāng)然,反應(yīng)如此激烈,也不全然是沖著朱雄英,自空印案后,被株連的無辜人不知凡幾。為他們抱不平的,不敢沖著皇帝去,便繞著彎子把矛頭對準(zhǔn)了朱雄英。
現(xiàn)在,有士子將朝廷的恩典視如敝履,更是有人日日在皇帝、太子身邊進(jìn)言。勸說皇帝父子,要顧全大局,當(dāng)示天下以懷柔。
把去陜的欽差衛(wèi)隊,說成了武周的推事院,趙宋的皇城司。把朱雄英說成了當(dāng)世的來俊臣、周興。大有朝廷不給個滿意的交代,便都會打定主意去那伯夷叔齊一般,寧死也不食大明的俸祿。
更要命的是,被押送回京的秦王狀若瘋魔,連人都識不得了,太醫(yī)診為瘋病。即便其罪孽深重,也引得宗室諸王、勛貴、仕林學(xué)子,生出兔死狐悲之感,皆痛陳虞王的忤逆不孝。
朱標(biāo)的壓力也不小,這些天來東宮告狀的人,比過年都多。這不,敢打發(fā)了來哭訴的申國公-鄧鎮(zhèn),羽林衛(wèi)指揮僉事-鄧哻這對叔侄。
本想著靜一靜,誰知道剛踏出春和殿,便聽到朱允炆、朱允熥這對兄弟,為他們的大哥吵了起來。
“行桀紂之道,仍不思量,反倒振振有詞,這樣的兄長,如何幫父王治理好天下?”
漲紅了臉的朱允熥,抓著他二哥的衣襟,痛斥道:“放肆,朱允炆,你敢在背后詆毀大哥!”
“目無法紀(jì),忤逆虐待親族,肆意凌辱官員,這還不是酷吏,誰是?”
說到這,朱允炆還提出了佐證,前番販茶案時,他們的好大哥,就是帶著三大箱人頭來的,東宮上下有目共睹。
朝廷與百官士林共天下,而非與酷吏共天下,向他這樣不仁不義之徒,就不配為東宮之副。
“朱允炆,再敢說大哥一個不是,我就揍死你!”
朱允熥還是奶娃娃的時候,就隨朱雄英去了武德殿,這些年也一直跟著他長大。當(dāng)然容不得別人說他哥哥的不是,即便朱允炆是他的異母兄弟也不行。
要不是大哥出去辦差,被父王強(qiáng)帶回來,他才不愿意到東宮來,更不愿意跟朱允炆這個書呆子,有什么牽連。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他敢做,就別怕別人說!”
好嘛,朱允炆這話,可是把他三弟惹惱了。攥著小拳頭,便與其扭打到一起。等朱標(biāo)走過來的時候,兩兄弟已經(jīng)在地方打滾了。
命內(nèi)侍上前,拉開他們,朱標(biāo)厲聲喝道:“黃口稚子,也敢置喙國務(wù)!兄弟之間大打出手,你們書都讀到狗肚子去了么?”
可朱標(biāo)的話,并沒有讓朱允炆退步,一向文弱的他,用袖子擦了擦臉,隨即上前,拱手辯解。
陜西一省之地,九成官員殞命,斬首者達(dá)數(shù)千人之多,殃及者不知凡幾。不說大明,翻翻史書,趙宋、前元兩朝的親王都加起來,有朱雄英這么跋扈的親王嗎?
不用出宮掃聽,千步廊中,中樞要津之地,隨處可聽到對虞王的口誅筆伐之聲。肆意捉拿,妄加戕害,實非謀國者所為。
“父王要是不信,可以出去走走,看看,聽聽外面的人是怎么說的!”
朱允炆這邊話音一落,朱允熥也不甘示弱:“父王,您別聽老二胡扯,他就是嫉妒,嫉妒大哥是長子?!?p> 這話算是踩著朱允炆的尾巴了,也刺中東宮最大的忌諱。怒氣沖沖的朱標(biāo),立即喝令內(nèi)侍,將這兩個忤逆子,都帶到奉先殿反省。誰敢造作,就把誰綁在柱子上。
“還愣著干嘛,等著孤親自動手么?”
“馬上,立刻,照辦!”
一直以來,朱標(biāo)最擔(dān)心的就是兩房的兒子們。他們自小分開,不在一起長大,彼此生疏,沒有情義,兄弟鬩墻,是天家大忌。
所以,朱標(biāo)很早就在東宮立下過規(guī)矩,任何人不得提嫡庶之分,也不準(zhǔn)私下將常氏、呂氏放在一起比較。
可該來的還是來了,朱允炆、朱允熥都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這不是當(dāng)?shù)拖∧嗑湍芑饬说摹?p> 唉,除了嘆氣,政務(wù)纏身,千頭萬緒的朱標(biāo),還真不知道如何解決。
就在朱標(biāo)長吁短嘆之際,在后面將一切盡收眼底的呂氏,微微一笑,徑直走到朱標(biāo)身邊。
一邊攙著朱標(biāo)往里面走,一邊溫聲勸道:“殿下,君子和而不同,兄弟有些小爭執(zhí)也是常事,不必過分掛懷?!?p> 她得讓丈夫明白,朱允炆兄弟二人,不過是見識不同而已,絕對不是氣量狹隘,不能容下自己的長兄。
拍著呂氏的手,朱標(biāo)嘆息道:“雄英這次簍子捅的不小,陛下降奏折都留中了,結(jié)果如何,還不好說!”
聽到這話,呂氏眼中精過一閃而過。不過,她還真誤會了,老爺子留中奏折,并不是要處置朱雄英,而是以有意復(fù)錦衣衛(wèi)之權(quán)。
他老人家覺得,這些拿著筆桿子的家伙,在跟他叫板,在逼宮。有“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之意,天子能退一步,就能再退一步,目的是把皇帝“為政以猛”政策,掰直了。
可朱標(biāo)了解自己的父親,殺伐決斷的開國皇帝,哪里能受這樣的脅迫。只需要一個借口,立刻就會再掀起一場空印案。
殺戮過多,有傷天和是一方面,處于風(fēng)暴中心的朱雄英更會成為眾矢之的,天下文人痛恨的對象。真如此,這孩子該如何立身處世。
兒子是自己的,這世上哪里有不疼兒子的父親。此刻的朱標(biāo)憂心忡忡,心中一股無力感升起,實在把不住事情的發(fā)展脈絡(l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