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社。。胡社啥呢!誰是琮子!”郭琮邊說邊扭動身子,想掙脫我薅住他后脖領(lǐng)子的手,因為心虛,顯得太過無力。
我猛得把他推向兩只大狗,大狗不但沒往前沖,反而后退了兩步,怯怯得瞅瞅郭琮,重新坐下。
“看到了嗎?那狗咬你嗎?這分明就是你養(yǎng)的狗!你把人命當什么?兒戲嗎?”我湊近郭琮,大聲嘶吼,真是撕碎這畜生的心都有。
來自四面八方,熾烈的燈光映射在郭琮陰晴不定的臉上,他躲閃著我要吃人般的眼神,尷尬得笑著,“你看你。。你看你。。搞得一點兒意思也沒有。?!?p> “你他媽還想要什么意思?!”我再一次怒吼道,兩條狼狗也許意識到我對它們主人的不利,站起身,呲著呀?jīng)_著我,嘴里發(fā)出“嗚嗚”的低吼。
郭琮“吱吱”招呼兩聲,又指指屋門的方向,兩條大狗乖乖得向屋里跑去。
我相信,屋里還有他埋伏的人,否則一開始那兩人叫門的時候,兩條狗不會這么安靜。
“里面的人出來吧,主子都曝光了,你們還怕見人嗎!”我沖著屋里大聲吼道,卻沒有絲毫回應(yīng)。
“兄弟,兄弟”郭琮怯怯得拉拉我衣角,“莫管這里咧,咱回城里說。。”
半個小時后,碑林區(qū)某茶館。
午夜的西安沒有了白天的喧囂,顯得格外寂靜,茶館里只有我們一桌客人,我和郭琮挑了靠窗的茶座坐下,要了一壺陜西特產(chǎn)茯茶,泥制茶爐呼呼冒著藍火兒,不一會兒便茶香四溢。
郭琮輕撫著手里的大紅袍西施壺,這是他一來店家就拿過來的,看得出,他是這里的??汀?p> “兄弟,你咋知道額是郭琮的?”郭琮開口問道,臉上恢復(fù)了往常的“憨厚”。
“這么說你承認了?”我冷冷看著他,不停捻著眼前精致的泥盞。
“承認!有啥不承認的嘛?!惫龑巯У哪抗鈴淖仙皦厣硪崎_,瞅瞅我,“嘿嘿”一笑,沒有半點兒被說破后的臉紅。
“那你為什么說自己是辮子?”我問道。
“你先社,告訴額你是咋知道額是郭琮的?!惫νι碜?,狡黠得說道。
“呵呵!”我冷笑一聲,“這簡單,昨天那個司機失手后,你攬住我耳語的時候,我注意到兩個細節(jié)?!?p> “什么細節(jié)?”郭琮一下來了興致,將紫砂壺攬進懷里,探著身子眼巴巴瞅著我。
“一,你根本不近視,因為從你的角度看片兒,根壓根兒就沒有凹透鏡的效果,二,你的頭發(fā)很干凈,而且有染發(fā)的痕跡,雞窩形的發(fā)型是你故意弄的。”我接著說道。
“就憑這?”郭琮臉上寫著失望,顯然,這不是他所期待的答案。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是什么?”
“你知道我的身份,而且知道我為什么來!”這是閆叔判斷出的,但不敢完全確定,這個時候說出來,只想看看郭琮會作何反應(yīng)。
我冷冷盯著郭琮,不再說話。
郭琮習(xí)慣性舔舔嘴唇,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
“閆叔還真猜對了,郭琮對陸陽,也就是辮子,并沒有那么信任,不會把任何信息都告訴辮子!”我暗自感嘆一聲。
“額輸了,心服口服!”郭琮嘬一口茶,感嘆著說道。
“輸了?什么輸了?”這倒讓我吃了一驚,狐疑得看向他。
郭琮抬眼瞅瞅我,“額這人好賭,但不賭常規(guī)的,以你在沈陽的表現(xiàn),絕不是個一般人,眼光忒毒,額就賭你眼睛也有不毒的時候?!?p> “所以你就和辮子互換身份,賭我能不能看出破綻?”我簡直要被氣樂了,天底下怎么會有如此之人,拿別人的性命當砝碼也就算了,仇家找上門,不想著怎么逃,反而還主動湊上去,以此為樂趣下注?!真想不通!
“嘿嘿!對,額輸咧,賭注可不低呢,就是沈陽鄭老頭那幅家傳的《松梅圖》,吳昌碩真跡!”郭琮得意得說著,說的那樣輕松,仿佛這件價值千萬的珍寶重器絲毫不值什么錢。
“呵呵!那你要失望了!”我冷冷笑道,手指使勁捏著泥盞,因為摩擦,發(fā)出“咯咯”的聲響。
“怎么?”郭琮不解得望向我。
“你既然知道我是誰,就該知道我為什么來,當年你們在沈陽誆走的寶貝我都要帶走,興許還有你們的命!”
“那你說大咧!”郭琮毫不在意,不屑得瞅瞅我,大咧咧嘲笑般搖搖頭,“別忘咧,這是西安城,不是沈陽!”
我也不生氣,雙手支在桌子上湊近郭琮,笑著說道,“你不是喜歡賭嗎,咱倆再賭一把!”
“賭什么?”提到賭,郭琮立馬來了興趣,眼里閃著狡黠而興奮的光。
我故作玄虛般身體后仰,悠哉得端起泥盞,放在鼻尖兒仔細嗅著茶香。
“快說嘛,賭啥咧!”郭琮著急,伸長胳膊推我一下說道。
“呵呵!賭什么,你會不賭?”我淡淡問道,覷起眼睛瞅著郭琮。
“嘿嘿!”郭琮縮回身子,狡黠得一笑,“額跟你社,別看你大額幾歲,提起賭字,你可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賭啥額都跟你賭!亮你瓜慫還能反出天去!”
“好!”我高興得“啪”得將泥盞墩在桌子上,興奮得拊下掌,要的就是他這句話。
“到底賭啥咧,你社啊!”郭琮再次著急得催促道,兩眼放出興奮而又期待的賊光。
“賭命!”我重重吐出兩個字,表情嚴肅看著郭琮。
“啥?”郭琮提高音調(diào),斜倚向茶椅,狐疑得上下打量著我,“你社啥呢?”又自言自語得喃喃補充一句,不知是問我,還是問自己。
我笑笑,身子前傾盯著他的眼睛,“賭我的命,也賭你的命,你敢嗎?”手下意識摸摸撞在褲兜里的耳機,裝作很隨意。
耳機是我在去果園之前就裝在褲兜里的,也是閆叔特地囑咐的,下午借獨自在房間的空當,我和閆叔通過話,交流過對辮子,也就是郭琮的懷疑,只是郭琮特地化了妝,僅憑一兩個細節(jié)我們都不敢完全確定,也猜不到郭琮這樣做的目的。
“咋個賭法?”郭琮猶豫一下,問道。
“待會咱倆再到城外,找一條沒有路燈的國道,站在路中間等車來,車快軋過咱倆身體的時候,誰先跑,誰輸!輸了的得剁下兩只手!敢么?”我一字一頓說完,通紅的眼睛里射出狠戾的寒光。
“哦。?!惫刮豢跉?,驚恐得瞧向我,“贏了。。贏了的也未必活得了。”
我明白他說的意思,贏了的也可能被車撞死,輕蔑得笑笑,“那得看他的造化,你要不敢,就算了,當我什么也沒說!”說完不屑得挑兩下眉毛,這對郭琮而言無疑是極大的挑釁。
“賭!有啥不敢的!現(xiàn)在就走,待會天亮,人家就看得清咧,沒意思!”激將法對郭琮果然奏效,他擼起袖子站起身,一只腳踩在椅子上大聲吼道,不遠處本已昏昏欲睡的服務(wù)員一下被驚醒,揉著眼睛看向我們,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迫不及待的郭琮不由分說,拉起我就往外走,五分鐘后,我們已登上他那輛本田雅閣,飛速向郊外駛?cè)ァ?p> “閆叔,你一定要聽到我們的賭局!我相信,你會一直在聽筒另一頭仔細聽著我們每一句對話,分辨著每一個價值的細節(jié)!”我心里默默祈禱,裝作不經(jīng)意打開副駕駛窗戶瞧向窗外,以隱藏自己復(fù)雜而凄涼的眼神,“風,真冷,這會是我生命中最后一個夜晚嗎?我,還有選擇嗎?”
二十分鐘后,西安東三環(huán)。
這是一條剛修成的路,寬敞的雙向八車道,路燈還沒有裝好,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也極少有車經(jīng)過。
“到咧,你看行么?”郭琮停下車,抓住我的手有些顫抖,透過車窗向外張望著,黑暗中,依舊可以讀出他眼里那份狡黠而充滿期待的光芒。
“行,下車吧!”我說完率先下車,挺挺腰,深吸一口氣,借著黑暗露出一絲苦笑。
郭琮走過來和我并排站著,抬眼眺望兩方可能駛來的車輛,似乎根本沒把這場賭局當回事,或者說,為了一個“賭”字,根本沒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我看看他,眼里閃過一絲晶瑩,嘴角不自主上揚,不知是替自己悲涼,還是無法控制對他冷漠的嘲笑。
約么幾分鐘后,遠處響起“隆隆”的轟鳴聲,一輛渣土車閃著本就不亮的光芒向我們駛來,盡管因為超重而明顯吃力,卻依然不影響它撕破寂靜的夜、拼盡全力的疾馳。
“走吧!”郭琮使勁攥住我的手,聲音開始顫抖。
我拉著他走向馬路中央,緊緊閉上眼睛。
“一,二,三,”扼制緊張,我在心里默默數(shù)著,“閆叔!這輛車一定是你安排的,一定是,一定是,不能不是!”幼稚的祈禱對此刻的我而言沒有絲毫的可笑。
渣土車的轟鳴聲越來越近,即使閉著眼,我也能感到一陣強光射來,緊接著便是“哐”的一聲巨響,一陣劇痛,一股強大的力將我沖出,我的身體一下飄向天空,速度越來慢,飄得越來越高,那種飛起來的感覺,真好!
朦朧中,我記得在劇痛來臨之前郭琮掙開我的手跑了,那我贏了,對么?
我緩緩睜開雙眼,強烈的燈光讓我不得不又把眼睛閉上,耳邊傳來嘈雜的人聲,我仔細分辨,卻怎么也聽不清。
只模糊聽清一句,“小文,對不起,為了計劃順利執(zhí)行,渣土車不是我安排的!”似乎是閆叔說的,那如男中音般的沉穩(wěn)聲音我認得。
那一刻,我笑了,笑聲中兩滴淚水順著臉頰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