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看看去!”我拍拍老鵬的肩膀,丟下一旁滿臉錯愕的年輕人,徑直朝那人走去,老鵬、高蓉緊緊跟隨我。
隨著腳步越來越近,背影越來越清晰,那吃力得半蹲在地上,在一堆國畫冊頁里翻找著什么的人,除了現(xiàn)席上碰到的那位吳胖子,還能是誰呢?
我快走兩步到那人身后,突然大叫一聲,“干嗎呢!”
“哎呦!”也許是翻找得太過認真,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們已悄悄來到身旁,吳胖子猛得一激靈,幾乎如皮球般從攤前蹦起來,邊蹦邊下意識喊一聲。
“哈哈哈”我和老鵬互相摟著肩膀,看到吳胖子的窘態(tài),不禁笑起來。
看清是我們,吳胖子也很吃驚,拍拍我的胳膊,又捏捏自己,莫名其妙問一句,“你倆他媽還活著呢?”
“廢話!不活著還死去?!”他鄉(xiāng)遇故知,上次現(xiàn)席我們和偉偉結(jié)怨,吳胖子還好意提醒我們來著,對他印象相當(dāng)?shù)暮?,本想過來打個招呼,誰知這孫子竟冒出這么一句,我和老鵬當(dāng)時就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得回道。
“哈哈,對,對,活著好,活著好!”看到我們安然無恙,吳胖子也爽朗得笑起來,“你們怎么也在沈陽?”
“我們。?!崩嚣i剛要回答,我使勁捏捏他的肩膀,想起師傅“不確定是敵是友之前,萬不可對吳胖子交底”的囑托,揉揉鼻子,岔開話題說道,“今天怎么沒見你的美女,這可不是你風(fēng)格??!”
“哪能呢!”吳胖子得意得撇撇嘴,用下巴指指畫攤旁,這時我們才注意到一位身材修長,面容清純的女孩兒正在一個泥塑攤兒前來回翻看著一個個五彩泥人,聽到我們的對話,對吳胖子莞爾一笑,那份嬌柔,高蓉恐怕還要遜色幾分。
“我說你行啊,這美女天天換著!”老鵬轉(zhuǎn)過頭上下打量著吳胖子,眼里透出驚奇,還有一絲艷羨和淫邪。
“呵呵”吳胖子笑笑,沒有否認,接著說道,“還沒回答我呢,你們來沈陽干什么?還有,這位一起的美女是誰?”
“我叫高蓉,是他倆的新搭檔,你好!”高蓉說著伸出手。
“你好,你好!”吳胖子見狀趕忙雙手抓住高蓉的手,眼里放著綠光,嚇得高蓉趕緊把手抽回去。
“我說行了,行了,你那美女還在身邊呢,怎么就改不了這毛病呢?”老鵬最看不得有人對高蓉放肆,一把把高蓉攬在身后,瞪起眼睛說道。
“不就握個手嘛,那么小氣!”吳胖子悻悻得縮回手,嘴里嘟囔著,只是看到老鵬嗔怒的臉色,趕緊閉上嘴,不再多說什么。
“我們想仿一幅畫,來這轉(zhuǎn)轉(zhuǎn)?!苯又鴧桥肿觿偛诺膯栴},我回答道。
“仿畫,仿誰的?”吳胖子瞬間來了興致,湊近我,一臉好奇問道。
我和老鵬、高蓉對視一眼,接著說道,“春農(nóng)先生,《昭君出塞圖》?!?p> “哦”吳胖子抬眼望望天空,若有所思,又看看我們,問道,“做什么用!”
我抿起嘴,盯著吳胖子,不再說話,善于察言觀色的他趕緊說道,“不問啦,不問啦,不過你們想要仿的像的,還是仿的不像的,總能告訴我吧,我經(jīng)常來這,這次也是來看看有沒有好的仿品,賺個快錢兒,說不定能幫上忙呢?”
“呵呵,要仿的像,又不像的?!蔽倚πφf道,對吳胖子的話沒有絲毫的懷疑,古玩行本就真真假假,有不少人是買仿按真品賣的,打眼的人只能說是自己眼力不濟,絕不能說是賣家昧良心。
“這可難了,像就是像,不像就是不像,什么叫仿得像,又不像?”吳胖子不解得看著我,滿臉的問號。
“乍一看,要像,簡直就是春農(nóng)先生做的,可仔細一看,要不像,能找出明顯的破綻?!蔽医忉尩?,“有合適的人嗎?”
“嗯。?!眳桥肿颖称鹗?,低頭思索片刻,猛然抬起頭,“有,不過不在這兒,我可以帶你們?nèi)?。?p> “在哪?”聽到沈陽真有這樣的人,我一下鉗住吳胖子的雙手,眼里充滿興奮,那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喜悅直涌心頭。
“哎呦,疼,他娘的疼!”吳胖子如殺豬般嚎叫著掙脫我的手,邊甩邊抱怨道,“難怪你倆能活著回來,就這勁頭兒,別說偉偉,土匪都能讓你倆活剝了!”
我不好意思得笑笑,滿臉歉意對吳胖子說道,“我這不是高興嘛,老哥,別介意!”
“行啦,辦事重要,跟我走吧,正好快到晚飯點兒了,我知道一地兒,熏肉大餅和鍋包肉做的相當(dāng)?shù)氐溃k完事兒咱直接奔那,好好搓一頓!”吳胖子擺擺手,大咧咧說道,接著轉(zhuǎn)向一旁的美女,“美玲,我碰到兩個熟人,去辦點事兒,一會兒你逛完直接到皇城街李家熏肉大餅等我們?!?p> “吳哥,我們的車就停在村口,咱開車去吧?!蔽乙膊缓蛥桥肿涌蜌?,不知怎么,和他有一種莫名的自來熟,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
一個小時后,SY市鐵西區(qū)凱旋門小區(qū)。
裝修豪華而別致的四室兩廳住宅里,一間臥室被專門辟成畫室,畫室正中,一張足有一乍厚、兩米長的酸枝畫臺格外顯眼,畫臺后,一位推著平頭、穿著汗衫的酷似農(nóng)民打扮的中年人正行云流水般繪著一幅水墨山水,只見他屏氣凝神,眉頭隨著筆墨濃淡的變化時而舒展,時而緊皺,卻絲毫沒有停筆思考的意思,仿佛整幅未完成的畫作早已裝在他心中一般。
眼前的場景讓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猛然想起盛德典當(dāng)行對面樹蔭下那位用拖布寫字的老人,想起分別時老人對我說的那句“字是用心寫的,不是用筆寫的!”,心中不由對眼前這位中年人升騰起一絲敬佩。
“老師。?!钡攘思s么十幾分鐘,在中年人收筆的那一刻,吳胖子試探著小聲叫道。
中年人緩緩抬起頭,額頭已布滿細密的汗珠,“老吳,等著急了吧,作畫就是這樣,必須一次呵成,否則就不是那個味道了?!?p> “哪能呢,不會,不會!”老吳說著接過中年人手上的畫筆,輕輕放在筆擱上,接著說道,“祝老師,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文寧、趙鵬,他們的搭檔高蓉,今天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求于您來的!”
“文寧,老鵬,這位是祝老師,沈陽書畫協(xié)會名譽會長,數(shù)遍沈陽城,也就祝老師能幫上你們的忙,仿出那像又不像的畫?!眳桥肿佑洲D(zhuǎn)向我們說道,說完得意的揚了揚眉毛。
我微笑著向祝老師點點頭。
祝老師邊擦臉邊笑著說道,“可別提那些虛名了,可別提那些虛名了,直接說吧,找我什么事,老吳是我的老朋友了,不必繞彎子。”
“想麻煩您仿一幅畫?!蔽疑锨耙徊酱鸬?。
“什么畫?”
“春農(nóng)先生《昭君出塞圖》。”
“哦。?!甭牭竭@兒,祝老師停住手里的動作,臉揚起來,似乎在看向天花板,因為毛巾蓋著,我們看不到他的臉,但卻能感覺到他的臉抽搐幾下,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人物畫我可不擅長啊。?!弊@蠋熆焖侔衙碓谀樕喜羶砂?,接著說道。
我將目光投向吳胖子,因為一進畫室我就注意到,墻上掛了好幾幅人物工筆畫作品,筆法細膩而傳神,頗見功力,相信都是出自祝老師之手,可他為什么要拒絕呢?難道是要提什么條件?我琢磨著,向吳胖子使一個眼色。
吳胖子趕忙奔到祝老師跟前,輕聲說道,“老師,還記得他倆不,就是我跟您說過的天津吃現(xiàn)席那回,那倆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小子?!闭f著在背后悄悄朝我們比劃一個“OK”的手勢。
我無奈得搖搖頭,真不知道吳胖子在背后是怎么編排我們倆的,緊接著用殷切的目光看著祝老師,期待著事情會有轉(zhuǎn)機。
“哦,就是他們倆?。 弊@蠋熉牭絽桥肿拥脑捄艹泽@,饒有興致得打量著我和老鵬。
“嗯,好小子,有股子匪氣!”祝老師邊說邊點頭,臉上的笑容愈加親切,我和老鵬揉揉鼻頭,算是默認了這件事。
“你們倆說說,仿《昭君出塞圖》干什么呀?”祝老師招呼我們到客廳,招呼妻子給我們每人沏上一杯茶,之后問道。
“這。?!蔽乙粫r語塞,不知該如何作答,事情出現(xiàn)轉(zhuǎn)機本是好事,可能否將我們的計劃原原本本告訴只有一面之緣的祝老師,卻是一個難以回避,又難以解開的難題。
看我面露難色,祝老師抿一口茶,笑笑,一拍大腿接著說道,“不想說也沒關(guān)系,知道的太多還容易被滅口呢!”
一句玩笑話,滿屋人都忍俊不禁,我的臉一下紅到脖子根兒,不由自主低下了頭。
“老吳,你看呢?”祝老師撥撥碗邊兒的茶葉,把皮球踢給了吳胖子。
吳胖子不解得看向我們?nèi)?,眼里簡直冒出了火,湊向我們低聲說道,“我說你們仨咋回事啊,求人辦事還吞吞吐吐的,告訴你,過了這村可沒這店兒,麻溜得說,又不是殺人放火,有啥可瞞的呢?”
老鵬一臉為難看向吳胖子,使勁咬咬牙說道,“吳哥,這事兒真不像你想的那么簡單,哎!你讓我怎么跟你說呢?”說完嘆一口氣,把目光投向我,“寧,你是主心骨,你決定吧!”
一看老鵬吞吞吐吐,也是火爆脾氣的吳胖子一下子就急了,站起身掐著腰對我說道,“我說文寧,你們要這樣打啞謎,這事兒我老吳可不管了,你難不成真拿這畫去作奸犯科,干犯法的事!”
“那倒不至于!”我起身拍拍吳胖子的肩膀,一臉歉意拉他重新坐下,之后轉(zhuǎn)向祝老師,誠懇得說道,“祝老師,請您原諒,仿畫的目的我們現(xiàn)在真的不能說,但我向您保證,一不會作奸犯科,干犯法的事,二等時機成熟,如果您愿意,我一定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講給您聽,請您相信我,好么?”剛才老鵬和吳胖子爭論的功夫,我已在心里打定主意,事情辦成之前,萬不可節(jié)外生枝。
“呵呵,相信!當(dāng)然相信!”祝老師倚向沙發(fā)靠背,拊拊烏黑而茂密的短發(fā),爽快得答道,幸福來得太突然,竟讓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激動得就要沖過去握住祝老師的手,卻被祝老師抬手?jǐn)r住了。
“我說你,激動個什么勁,聽我把話說完!”祝老師正襟端坐,接著說道,“臨摹畫得有母本吧,母本在哪呢?”
“母本在賓館,我們這就去拿!”我說著就要往門口奔。
“我說你這小子,能不能沉住氣!”祝老師嗔怒得說一句,說完皺著眉頭側(cè)過身子,老鵬和高蓉不約而同瞪我一眼,那意思“也有你沉不住氣的時候!”
我臉紅著重新坐回座位,不好意思得看向祝老師,“祝老師,您看我急的,光顧著高興了,還有什么要交代的,您說?!?p> “畫是真品嗎?”祝老師托起下巴問道,眼里閃過一道狡黠的亮光。
“是真品!這點您放心!”我趕忙答道,我知道,有很多當(dāng)代的國畫大師是極愿意臨摹名家作品的,認為這是很好的學(xué)習(xí)及與前輩交流的過程,唯一的要求,必須是真品,對這點很挑剔。
“不,不!”祝老師聽到我的話,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這讓我們十分不解,滿臉疑惑看向祝老師。
祝老師笑著看看我們,竟說出一句能讓所有人驚掉下巴的話,“我知道,前段時間有人給你們仿了一幅同樣的畫,那副畫哪去了?”
我感覺老鵬和高蓉同時鉗住我的手,三張嘴巴張的大大的,竟一個聲音都發(fā)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