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不說話,褚大師抖抖手上的五色米,將手抽出鳥籠,嗔怒般說道,“怎么,小子,有難處?”
“沒。。沒。?!蔽壹泵ε阒δ樥f道,心里的苦恐怕只有我自己知道。
“哈哈”正當(dāng)我愣神兒的功夫,高蓉奔過來扶住褚大師的肩膀,“我就說嘛,褚伯伯一定不會不管我的事的,還是褚伯伯好?!闭f著還朝我扮一個鬼臉兒。
一旁的老鵬則一臉幽怨看著我,那意思,讓你吹吧,看你怎么收場!
其實要說讓鸚鵡長在人手上并不是啥難事兒,關(guān)鍵得從小養(yǎng),打毛都沒長齊的幼鳥開始,每天在手上喂食兒、逗弄,至少幾個小時,還不能間斷,就這樣也得一年左右時間才能養(yǎng)成,已經(jīng)成年的鳥再親近人,想讓它像手把鳥一樣完全待在手上可就難咯,關(guān)鍵就算能成,我哪有那一年時間呢?有那一年時間,我又何必非得跟這鳥較勁呢,直接把畫給褚大師不就得了。
看看一臉興奮、期盼的高蓉,又看看為難的有些垂頭喪氣的老鵬,我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對褚大師說道,“大師,您這鸚鵡,恐怕養(yǎng)不成手把鳥?”
“什么?!”褚大師眼睛一瞪,甩一甩長發(fā),冷哼一聲將頭撇向一旁,估計若是高蓉不在,能立馬把我轟出去。
高蓉也不解得看著我,眼里滿是疑問。
“是這樣的”我走近一步到褚大師身前,將剛才想到的關(guān)于手把鳥的養(yǎng)成過程對大師解釋了一遍,之后無奈得攤了攤手,眼含乞求看著面前的老人。
沉默,讓人窒息的緊張和沉默,當(dāng)然這是說的我們,大師不緊不緩得倒上一盅白酒,咂一口酒,看看籠中的鳥,眼里滿是愜意。
高蓉幾次想開口,看看大師,再看看我們,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可能她也沒想好要怎么說吧,都怪我,多好的機會,讓我一句話給玩砸了,我真恨我自己,真想抽自己兩個嘴巴!
“鳥食兒哪買的?”褚大師突然開口問道,雖然只是漫不經(jīng)心的一句問話,兩眼仍在盯著鸚鵡,并沒有看向我,依然讓我如墜冰窟般的心情仿佛瞬間感受到了陽光。
“曹莊!我買的多,回頭給您都拿來!”我激動得答道,聲音有些顫抖。
“拿來吧,畫也拿來吧,咱爺倆商量商量?!瘪掖髱熯埔豢诰疲λ﹂L發(fā),笑瞇瞇得看看我們仨。
“哎!”我們彼此對視一眼,眼里的興奮不言而喻,老鵬使個眼色就要去車上取畫。
“慢著!”褚大師再一次攔住他,“小子,還是個急性子!聽我老頭子說完,你們能想到鳥,能弄明白鳥,有眼力,也有心了!”
“謝謝您的夸獎,我們。?!?p> “沒夸你,我不喜歡戴高帽兒,更不喜歡給別人戴,年輕人脾氣那么急,就不能讓我說完嗎?”
我笑笑,紅著臉低下了頭。
“我說是咱爺倆商量商量,這商量嘛,咱就好好嘮嘮,你們的情況遠山跟我說了,行俠仗義是好事兒,爺們兒支持,我給你兩條路,其一,你們的畫我仿,半個月交活兒,我老頭子傭金可貴,兩千萬!”
“?。?!”我吃驚得看著褚大師,眼里有憤怒、有驚疑,冒出了火。
“老頭!你這不是打劫嗎?蓉蓉,這就是你爸的朋友,這都什么人??!”老鵬更是直接爆了粗口。
褚大師也不著急,優(yōu)哉游哉得品一口酒,拍拍同樣驚疑不定的高蓉的手,笑瞇瞇接著說道,“我知道,這錢你們有,還熱乎呢!”
“第二條路呢?”我強迫自己對眼前這位老人還保持尊敬,如果他給出的第二條路仍是如此貪婪,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克制住不動手砸了那個鳥籠。
“這第二條路嘛”褚大師故意拉長聲音,斜眼看看瞪大眼睛盯著他的我們?nèi)?,笑一聲,指指墻角我們帶來的酒,“干一瓶酒,讓我老頭子也聽聽你小子的計劃,能說明白,能說動我,老頭子分文不?。 ?p> 看著墻角的酒,再瞅瞅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褚大師,雖然心里發(fā)憷,但我知道我沒有退路了,咬咬牙擠出幾個字,“就選第二條路,一言為定!”說著奔向墻角,拎起一瓶酒就要擰開蓋子。
“褚伯伯!”高蓉驚呼一聲,接著小心翼翼得說道,“要不。。要不我去樓下飯店要兩個菜,或者做兩個菜,你們爺倆慢慢喝?!?p> “哼”褚大師冷笑一聲,上下打量一番我,“就菜還叫喝酒嗎,就這樣喝,小子,喝不下去別硬挺!”說完喝一口酒,接著逗弄起鸚鵡,仿佛我們不存在一般。
拎著沉甸甸的酒瓶,我深吸一口氣,沖高蓉和老鵬點點頭,朝褚大師喊一聲,“大師,請了!”猛得灌一口,瞬間一股辣流穿過我的喉嚨進入胃里,讓我清晰的知道自己的食道結(jié)構(gòu),我忍不住放下酒瓶劇烈咳嗽起來。
高蓉趕緊過來幫我捶背,邊捶邊乞憐似的看著褚大師,褚大師卻像沒看見似的,絲毫沒有讓我停下的意思。
老鵬奔過來就要搶酒瓶,這下褚大師不干了,“哎哎哎,要喝就一個人喝,你們倆誰都行,咱可說好了,誰喝誰說,不許換人!”
我慢慢直起身子,臉因為酒精的刺激變得發(fā)紅、發(fā)燙,一把推開老鵬搶奪酒瓶的手,“咕咚咕咚”又是連著幾口,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這酒可真夠勁兒,得有五十度!
反復(fù)幾次,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隱約中我聽到高蓉的哭聲,老鵬的喊聲。。
“褚伯伯,你要喝死他嗎,不就求你仿幅畫嗎,至于這么欺負人嗎,我現(xiàn)在就讓我爸過來,讓我?guī)煾狄惨黄饋?,看您是怎么對待晚輩的!?p> “老東西,仿就仿,不仿就不仿,至于嗎,咱們有仇嗎?!”
“寧兒,你醒醒,醒醒。?!?p> “寧兒,小寧,醒醒。。”
隱約中我看到了爸爸、媽媽、李麗,成成,乾乾,他們都圍繞在我身邊,別提多開心了,還有師傅、齊叔、老鵬、高蓉,他們說我們把郵冊奪回來了,他們說林家兄弟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我們可以踏實過日子了,那一刻我開心得笑起來,笑得那樣肆無忌憚。突然,姓趙的中年人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他獰笑著舉起一把手槍,先是爸媽,然后是李麗和孩子,再是師傅、老鵬、高蓉,一個個在我面前中槍倒下,我掙扎著阻止他,去奪他的槍,可根本抓不到,我無助得大聲喊著“不要!不要!”猛得直起身子,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急診室的床上。
老鵬和高蓉一邊兒一個守在我身邊,看我醒過來,老鵬一把抓住我的手,“我的天,寧兒,你可算醒過來了,嚇?biāo)牢覀兞耍 ?p> “你知道嗎!”高蓉帶著哭聲說道,“你喝了大半瓶白酒,膽汁都吐出來了,全是綠色的,醫(yī)生說你是酒精中毒。?!?p> “沒事兒”我強擠出一絲微笑,欣慰得看著眼前兩位親密戰(zhàn)友,眼角竟有些濕潤,慢慢的,一股難聞的味道不斷從嘴里涌出,這時我才發(fā)覺自己嗓子又干又疼,腦袋也如炸裂一般,我無力得抓抓老鵬的手,“老鵬,有水嗎?”
“水在這兒!趕緊的!”老鵬說一聲,將一瓶礦泉水塞進我的嘴里。
只是剛?cè)M去,我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便被高蓉一把拽出來,“你干什么呀,他剛醒,能喝這么涼的水嗎,還躺著喝,你也不怕嗆著他!”說著遞過一杯熱牛奶,上面還插了吸管,溫柔的湊向我說道,“趕緊喝吧,醫(yī)院門口星巴克要的,有一會兒了,看涼了沒?”眼里滿是關(guān)切
“哦!”老鵬應(yīng)一聲收回礦泉水,酸溜溜得站在一旁,看向我的眼神簡直能滴下幾滴醋來,我也顧不得他的感受,咬住吸管猛嘬幾口,瞬間只覺一股混合著香氣、甜味兒的暖流融進胃里,真舒服!
“老鵬,幾點了?”我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可試了幾次都不行,只要動一下就天旋地轉(zhuǎn)一般。
老鵬趕忙上前扶住我,“十二點多了!”
“哦,你們還沒吃午飯吧,快去吃飯吧,不用管我,我就是喝得太快了,躺一會兒就行?!蔽覠o力得說道,自嘲般嘆了口氣。
“午飯!醒醒吧您!”老鵬瞪大眼睛像看外星人一般看著我,“現(xiàn)在是晚上十二點!”
“什么,晚上!”我努力得回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果然漆黑一片。我明明記得喝酒時是在上午,難道,難道我昏迷了十幾個小時?看著眼前疲憊不堪又如釋重負般的高蓉和老鵬,淚水又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真想說一聲,“謝謝,兄弟!”
“別煽情啊,最看不得大男人這個!”老鵬看穿我心思似的擺擺手,“寧兒,告訴你小子,你要再醒不過來,哥們兒就要給文叔打電話啦!”
“是不是還要給我買個花圈?”我笑著說道,疲憊的眼里擠出一絲戲謔。
“對,對,對!買最大個兒的,保證把您舒舒服服送走咯!”老鵬說著豎起大拇哥,瞥一眼高蓉,接著說道,“以后刀山火海,照顧蓉蓉的事,我包了,你就放心去吧!”最后一句竟摻了幾聲抽泣,要不是現(xiàn)在實在難受得動不了,我非捶這小子兩拳不行。
“去你的!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聽到我們的對話,高蓉撅起小嘴兒推一把老鵬,嗔怪得說道,不過看我醒過來,眼里往外透著高興。
“寧兒,下一步咱怎么辦?”玩笑過后,老鵬看向我,眼神里有擔(dān)憂,還有些無奈。
我將目光轉(zhuǎn)向高蓉,“蓉蓉,你說這位褚大師,是把咱往外推,還是故意刁難咱呢,要說一下子干喝一瓶白酒,別說我不行,老鵬這么壯的體格恐怕也不行,沒幾個普通人能做到的。”
“嗯。?!备呷匾е齑匠了家幌?,“刁難咱們嘛,不會,褚大師既是我爸的朋友,又是師傅的朋友,咱是晚輩,又沒有得罪他,哪來的理由刁難咱呢?把咱往外推,更不會,因為這兩天我分別給我爸和師傅打過電話,他們都為此事與褚伯伯通過電話,褚伯伯跟他們答應(yīng)好好的,不知為啥到咱這要加這一道考驗!”
“那這老小子為啥,把咱當(dāng)鸚鵡玩嗎?”聽到高蓉的話,老鵬激動得差點蹦起來,“告訴你蓉蓉,今天要不是看你面子,我非揍他兩拳,再把那倒霉鸚鵡燉咯!”
“別瞎說,那是長輩!”我斜一眼老鵬,“再說了,褚大師收拾咱,礙著鸚鵡什么事,你跟倆鳥較什么勁??!”
“我。?!崩嚣i紅著臉一時語塞,“看看你上午那難受的樣子,看你現(xiàn)在蠟黃的小臉兒,我就是氣不過!”
“氣不過咋啦,無論誰的面子,人家?guī)驮凼乔榉?,不幫是本分,酒是我愿意喝的,又沒人逼我。?!?p> “你們倆別吵啦!”我和老鵬音調(diào)越來越高,吵得滿急診室的醫(yī)生、病人都看向我們,我還想再說什么,被高蓉一下子打斷,“要說褚伯伯傲氣,脾氣怪,是真的,不過他還是挺提攜晚輩的,現(xiàn)在天津城里做仿這一行的,多多少少,沒有哪個沒受過他恩惠的!我也不知道褚伯伯為啥非要讓你喝酒,不過我猜想他有他的用意?!备呷卣f著看向我,深邃而清澈的目光里透出期盼。
高蓉的話讓我和老鵬同時陷入沉默,是啊,褚大師對我們的確是傲,但除了傲似乎也沒有別的,雖說人性沒有完全的白色和黑色之分,更多的是灰色,但我寧愿相信褚大師是灰色中偏白的那一種。
“寧兒,你知道我,脾氣急,也是咱倆彼此太關(guān)心了,你說下一步咱怎么辦?”沉默過后老鵬問道,只是此時的眼神里多了幾分迷茫和無助。
“明天再去!”
“還去?!”
“是啊,是誰跟師傅表態(tài),刀山火海在所不辭的,怎么,這點兒小酒就把咱鵬爺嚇唬住了?”
“嚇唬個屁,明天,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