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捧起一頁，一行行整齊而雋麗的小楷映入眼簾，諸如“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一類的詩句躍然紙上，我怎么也想不出這些平時耳熟能詳?shù)墓旁妼δ俏恍遮w的中年人有何特殊意義，難道他花費一個億，就是為了卻祖先的一份心愿？再對著燈光仔細看，也看不出紙本身有不同之處，或者有夾層。
“爸爸，還有嗎？”我不禁問道。
“只有這些了，這還是你爺爺那時候收拾舊房子裝在匣子里的，一直沒有動過?！卑职峙闹业募绨蛘f道，“兒子，讀過金先生的《連城訣》吧？”
“嗯，高中時就讀過，書還是您給我買的呢！”金先生的武俠小說在九十年代非常流行，我們這個年紀(jì)的人絕大多數(shù)都讀過，甚至讀過幾遍，我茫然得轉(zhuǎn)過頭看著爸爸，不知爸爸為什么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突然一道靈光閃過我的腦海，《連城訣》里記載的寶藏密碼，不就是隱藏在一句句看似平常的古詩里嗎？
我吃驚的看著爸爸，爸爸微笑著看著我，“兒子，去尋找吧，相信你，不會讓我們失望！”
“嗯！”我將捧起的紙小心放進木匣，抱起匣子就往外走。
“爺倆說什么了，怎么這么著急走？晚上留家里住吧，正好跟你們說說學(xué)區(qū)房的事！”出門時，身后傳來老媽的呼喊聲。
“媽，你們定吧，我有急事，得去師傅家！”我邊回頭喊道邊向樓下跑，生怕晚了就錯過什么似的。
“這孩子！”
半個小時后，師傅家。
“小寧，紙是民國常用的書寫紙，本身沒有問題”師傅凝神翻看匣子里的書信，緩緩說道，“你關(guān)于類似《連城訣》密碼的猜想，也是一種可能性，關(guān)鍵在于趙家以如此巨大代價，找回這些書信的目的是什么?！?p> “師傅有一點可以確定，這些書信一定可以給他們帶來超過一個億的利益?！蔽掖鸬?。
“嗯，可是就這些書信本身而言，無論從材質(zhì)，還是從作者，都是遠遠不值這個價錢的?！睅煾的裢h處，陷入沉思。
“師傅，您知道岡本和趙家的淵源嗎，或者說岡本的創(chuàng)始人就是當(dāng)年那個趙三小姐的兒子嗎？”片刻后，我問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問出這個問題，如果師傅知道，肯定會提前告訴我的。
“這是第一次聽說”師傅看向我，眼神里有吃驚，有好奇，似乎還有恍然大悟，“小寧，這個姓趙的中年人是沖你來的！之前我還想不明白，為什么林文海面對你們的挑釁會一次次退讓，現(xiàn)在很多關(guān)節(jié)都通了，咱們在做局，他們也在做局，咱們做局是想用編鐘套回郵冊，而他們的局，在于你，在于你手上的這些書信！”師傅說著，輕輕用手指敲擊著木匣表面。
“師傅接下去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
“咱們的局，你唱主角，對方的局，目標(biāo)在你，我想聽聽你的想法?！?p> “師傅，無論趙家要這些書信做什么，我都要在他們之前弄清楚這里邊的門道！”我攥緊拳頭，眼里射出一道堅定的光。
“嗯，還有呢？”
“抱鼓已經(jīng)取回來了，弄明白之后再把郵冊換回來，咱先前的目的就達到了，之后集中精力，阻止對方的陰謀，收拾這幫孫子！”
“好，思路挺清晰，有膽識，你打算怎么做？”
“嘿嘿！”我狡黠得一笑，“師傅，也別光我說啊，您肯定有主意了，要不咱爺倆做個游戲，咱都把下一步計劃寫在紙上，看咱爺倆是不是想的一樣，心有靈犀？”
“臭小子！”師傅笑罵一句，用手指點著我，轉(zhuǎn)身從沙發(fā)旁的書柜上取下紙和筆，我們爺倆分別寫了起來。
“去沈陽，爭取時間！”當(dāng)兩張紙上近乎一樣的字映入眼簾時，師傅抓起我的手，哈哈笑起來，笑得是那樣開心。
按照我和師傅的計劃，我、老鵬、高蓉按之前和林家約定去沈陽送畫，一來算是對抱鼓生意的言而有信，二來給師傅、齊叔留出時間破解書信上的密碼。
為給師傅多留出時間，在林振山的反復(fù)催促下，我們?nèi)嗽谝恢芎蟛拧盎鸺被鹆恰钡梅祷靥旖颉?p> “我還以為你們一去不復(fù)返呢！”一進瑞云軒的經(jīng)理室，林振山便沒好氣兒得說道。
“哪能呢”我略帶得意得笑道，“兩千三百萬進賬，不得跟家里商量商量怎么花，這家里還不讓回來呢，我們戶小，沒見過這么多錢，讓您見笑了！”說著偷偷給老鵬使個眼色。
老鵬忙在一旁附和著，“就是啊，家里還問呢，是哪個傻帽，把兩千多萬的東西，二百萬就賣給你們，聽說還是圈兒里的行家，可得好好謝謝人家！還要給你送錦旗呢！”
我們倆一唱一和得說著，林振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身后的林朝陽眼里也噴出了火。
今天林文海和姓趙的中年人不在，這林振山可是敢翻臉的主兒，更何況之前我們還整過他兒子呢，我心里想著，假裝咳嗦兩聲，沒再說下去。
“嘴皮子也耍夠了，說說正事兒吧”看我們不再繼續(xù)調(diào)侃，林振山談到正題，“這次讓你們送的畫是清代畫家春農(nóng)先生的《昭君出塞圖》，送到沈陽和平區(qū)的魯園古玩城，找門一昆先生，這是他的名片?！绷终裆秸f著推過一張精致的紙片。
“聚雅齋門一昆。?！蔽医舆^名片，自言自語道。
“這幅畫我交給你們，務(wù)必送到。”林振山接著說道，身子略微往前探了探。
“得嘞，請好吧您的?！蔽疫€沒開口，老鵬搶先大咧咧說道。
“聽我說完！”林振山?jīng)]有理會老鵬，眼睛死死盯住我，“這幅畫，價值兩千萬，瑞云軒的東西出手，可沒有往回收的道理，畫交給你們，支票也好，轉(zhuǎn)賬也好，兩千萬，你得給我?guī)Щ貋?！?p> “要是買賣不成，或者對方不給這個價兒呢？”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隱約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
“價兒是談好的，對方不要，就你們要唄，兩千萬，你們拿的出來！”林振山?jīng)]來得及說話，身后的林朝陽擰著眉毛說道，那種能算計我們的得意，別提了。
“看來瑞云軒一點兒都不傻，兩千多萬賣出一個抱鼓，外加一幅畫。關(guān)鍵這幅什么春農(nóng)的畫，值兩千萬嗎？”我心里琢磨著，看向高蓉，恰巧高蓉也正看向我，眼里滿是憂色，微微搖了搖頭，手不自主緊緊抓住我的手腕兒。
我注視著高蓉的眼睛，思索一下，轉(zhuǎn)頭看向林振山說道，“這是林文海老板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我故意把“林文?！焙汀袄习濉币У煤苤?，就是讓林振山吃醋、生氣，既然你想算計我，我先氣你個半死！
“是。。”林振山果然上套，臉一下紅了，停頓一下說道，“我們共同決定的?！?p> “得嘞，這筆買賣我們接了，看畫吧！”我一臉輕松得說道。
高蓉瞪大雙眼不解得看著我，因為抓的太緊，手指甲微微嵌入我的肉里，我拍拍高蓉的手，微微點點頭，示意她“我心里有數(shù)！”
聽到我的話，林家父子對視一眼，林振山臉上浮現(xiàn)一絲冷笑，林朝陽眼里閃過一絲興奮和狂妄。
“呵呵，孫子，和我斗，誰笑到最后還不一定呢！”我心里想著，用同樣的眼神和表情回敬著對方。
不一會兒，一個伙計捧著一柄二尺來長的畫軸進入經(jīng)理室，從畫軸兩端幽幽泛著亮光的木色包漿，微微泛黃，又似乎有些油污的畫紙，以及伙計戴著白布手套、小心翼翼的神色，我判斷畫作一定是真的，這一點上瑞云軒沒必要耍什么花招。
“請吧！”林振山看看我，又看看高蓉，微微一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自顧自品起茶來。
高蓉看著我，眼里憂色不減，我使勁抓一下她的手，“去吧，看看畫作有沒有什么問題！”
高蓉剛要開口說什么，我攔住她說道，“我，你還信不著，什么時候吃過虧，畫作沒問題，今天下午咱就走！”說著偷瞥一夜林家父子，林振山面色不變，對我們剛才的對話視而不見似的，林朝陽卻一直冷笑著看著我，眼里透著貪婪。
高蓉點點頭，走上前和伙計一起展開畫作。只見四尺見方的畫卷上，用工筆繪著一位身穿紅色斗篷的絕色美女，手捧琵琶，回望東方，美女柳眉細眼，面帶憂愁，隨風(fēng)飄散的秀發(fā)與迎風(fēng)而起的華麗裙裝，與遠方通過筆墨濃淡描繪出的大漠形成鮮明對比，畫作左上方五個篆書小字“昭君出塞圖”，字字透著遒勁。
整幅畫作色彩對比鮮明，卻絲毫看不出過渡在什么地方，人物表情描繪細膩，卻沒有一點矯柔造作的意思，不愧是“揚州八怪”之一，怎一個“妙”字了得！
看罷畫作，高蓉沖我點點頭，“畫沒錯，是春農(nóng)先生真跡！”
“既然如此，畫作就交給你們了，一路平安！”聽到高蓉的話，林振山放下手里的茶盞，笑著說道。
“不簽一份協(xié)議嗎，這可是兩千萬啊！”我調(diào)侃著說道，一旁的高蓉欲言又止，滿臉著急要勸止我的樣子，林振山則笑著搖了搖頭。
“哼，亮你們也耍不出什么花招，大伯說了，協(xié)議就免了！”林朝陽忍不住說道，眼里充滿了挑釁，似乎還有點得意和不屑。
“哦既然是當(dāng)家的說了，那就代我謝謝當(dāng)家的吧！”我說著站起身，從伙計手里接過卷好的畫作，和老鵬、高蓉一起出了門。回頭看看，那吃醋、錯愕寫在林振山臉上，就如別人欠了他兩吊錢一般，那份感覺，真爽！
剛上車，高蓉猛得把包砸過來，“寧兒，你到底咋想的，他們這是耍你呢，你還樂呵呵給人家數(shù)錢，姑奶奶不跟你干了，什么人??！”說著竟還帶了哭腔。
“別，別，別”我趕緊護住春農(nóng)先生的畫作，一臉苦相看著高蓉，“我說姑奶奶，你不干就不干，別把我的兩千萬給砸壞了，我怎么跟人家交差呢！”
“還兩千萬，二百萬都不值！沈陽那個什么昆要能給你兩千萬，我高蓉名字倒著寫！還給你。?！备呷貧夂艉舻盟ど宪囬T，委屈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啥？二百萬都不值！寧兒，這老小子幾個意思，咱他們回去找他們！”一聽高蓉的話，老鵬一下子炸了窩，一腳剎車差點沒把我甩出去，瞪著倆大眼珠子不可思議得看著我。
“哎”我悠閑得嘆一口氣，看看老鵬，又看看高蓉，“那個叫門一昆的，要是能二十萬買這畫，我的名字倒著寫！”
“啥？”“你！”一句話，剛剛安靜下來的老鵬和高蓉又急躁起來，那眼神，簡直能把我吃了。
我壞笑著看著他們倆，“這畫是給我的！”
“知道你還。?！备呷刈鲃菥鸵e手打過來。
“就當(dāng)沈陽旅游一圈兒，全當(dāng)給師傅、齊叔爭取時間了，這畫怎么給我的，我就怎么還回去，還得再讓這幫孫子多出兩千萬，想算計老子，姥姥！”我咬著牙冷笑著說道，眼里頓時一片寒意，讓剛剛還暴跳如雷的兩人，一下子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