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活膩了,敢打老子,我。?!蹦莻€流氓被打蒙了,嘴角立時出了血,捂著臉剛要還手,卻愣在原地,“林。。林隊長。。怎么是您?”
緊接著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低著頭,嘴里嘟囔著,“是秋月這丫頭先撞的我。?!?p> “撞你就調(diào)戲人家姑娘,我看你才是活膩了!還不快滾!”林隊長厲聲喝道,又轉(zhuǎn)身對人群喊道,“剛才是誰起哄,現(xiàn)在就到工作隊去,都沒事干了是嗎?”
人群里頓時沒了聲音,大伙紛紛散去,調(diào)戲秋月的流氓也捂著臉慌忙跑了,生怕林隊長真把他帶到工作隊似的。
秋月漸漸止住哭聲,用感激的目光看著眼前這位姓林的隊長,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話好。
“姑娘,沒摔傷吧?!绷株犻L走到秋月身旁,彎腰伸出手要拉秋月起來,似乎突然意識到什么,趕緊把手縮回來,臉紅著笑笑。那時候人們都保守,男女之間要保持距離,就是戀人結(jié)婚前也未必拉過幾次手,更何況萍水相逢的兩人呢。
秋月下意識觀察起這個“救”自己的男人,三十歲上下年紀(jì),腰板挺拔,身材魁梧,如刀削般俊朗的臉龐透出一股英氣,一身嶄新的軍裝干凈而利落,看得出,應(yīng)該是當(dāng)過兵。秋月內(nèi)心升騰起一股從未有過的羞澀,讓她不由自主看得出神,當(dāng)時的秋月已二十五歲,沒有談過戀愛,正是情竇初開的時節(jié)。
看到秋月盯著自己,林隊長的臉更紅了,“我叫林文海。。是助農(nóng)工作隊的。。我送你,送你回家吧?!闭f著開始撿拾地上散落的豬下水和豬蹄,盡量不去碰觸秋月的目光。
秋月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忙低頭擦擦眼淚,偶爾偷眼看看林文海,臉上熱熱的。
“咱們走吧,你家住在哪?”林文海把豬蹄和下水重新捆好,背在肩上,對秋月說道。
“五里鋪?!鼻镌伦⒁獾綕M是泥土的豬蹄下水把林文海的軍裝都弄臟了,不好意思得說道,“林隊長,你看把你衣服都弄臟了,我自己弄回去吧,謝謝了?!?p> 林文海大咧咧笑笑,說道,“沒事兒,反正也已經(jīng)臟了,怎么都得洗,走吧。”
秋月沒再拒絕,兩人一起向五里鋪走去。
路上林文海走在前面,秋月走在后面,林文海不敢回頭看秋月,只顧往前走,秋月想跟他說幾句話,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就這樣兩人一路無話。
“我給你找件我弟弟的衣服,把軍裝換下來吧,我洗好給你送過去。”回到家,放下豬蹄和下水,秋月紅著臉對林文海說道。
“不用,不用了,我回去自己洗就行?!绷治暮Kλ傁催^的手,笑著說道,笑得那么憨厚。
“換下來吧。”秋月堅持著,聲音如水般溫柔,說完去里屋找了兩件秋國的衣服,硬塞到林文海手里,退出屋外。
林文海換完衣服,靦腆得撓撓頭,“還挺合身的,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這是我弟弟的衣服,他在公社工作,和你們在一起,叫齊秋國?!?p> “我。。我叫秋月。”秋月說完扯著自己的衣角,臉紅得像個蘋果,聲音如蚊蠅般,也不知道林文海能否聽得清。因為家庭原因,這是秋月第一次和秋國以外的男人這么近距離聊天,她感覺自己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兒。
“秋國啊。。我知道他。。知道,我先走了,衣服洗好你讓秋國帶給我吧。”林文海此刻也坐立不安,兩只手一會兒插進(jìn)口袋,一會兒交叉身前,就是不知道放哪好,臉紅到了脖子根兒,趕忙跟秋月告別,匆匆離開。
秋月望著林文海遠(yuǎn)去的背影,悵然若失,她不知道自己是想多跟他說說話,還是想讓他快點走,她覺得心里暖暖的,暖得整張臉龐都如發(fā)燒般炙熱。
三天后的早上,秋國匆忙扒幾口早飯,就要趕去公社上班,秋月叫住他,“秋國,今天姐跟你一起去公社。”邊說邊抱出給林文海洗好的衣服。
秋國知道那天發(fā)生的事,笑笑沒說什么,用自行車載上秋月向公社駛?cè)ァ?p> 路上,秋月問秋國,“秋國,你了解林隊長嗎?”
秋國隨口答道,“認(rèn)識,但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天津來的,現(xiàn)在任助農(nóng)工作隊副隊長,平時管管紀(jì)律、宣傳什么的,好像是當(dāng)過兵。”
“嗯,知道他多大了不?”秋月輕聲問道。
“好像是三十了吧?!?p> “有家了沒?”
“沒有,光棍一條?!鼻飮蝗煌O伦炖锖咧男∏?,饒有興趣得回過頭問姐姐,“姐,你不會看上林隊長了吧?”
“去你的,一點正經(jīng)沒有?!鼻镌潞π叩玫拖骂^,擰一把秋國。
“哎呦,哎呦,輕點兒,我這可騎著車呢。”秋國疼得叫起來,車子晃了幾晃。
“您趁早打消這心思?!鼻飮鴮憬阏f道。
“怎么,嫌棄咱,配不上他?”秋月抬起頭看向秋國。
“那倒不是,”秋國答道,“是他配不上你,大老粗一個,斗大的字的認(rèn)不得一筐,就會喊喊操,管個紀(jì)律什么的,咱爸媽可都是高文化,一準(zhǔn)兒瞧不上他。”
“哦?!鼻镌碌吐晳?yīng)道,這個問題她倒沒想過。此時的秋月已具備高中畢業(yè)水平,只是因為家庭原因而未能繼續(xù)學(xué)業(yè),她和大老粗林文海真的能有共同語言嗎,她不知道,但她知道,通過上次的接觸,林文海已經(jīng)住進(jìn)了她心里。
“秋月,怎么是你?”公社走廊里,林文海見到秋月很吃驚,快步跑到秋月跟前,“上次聽你說摔到胳膊了,還疼嗎?”
秋月遞上衣服,“好了,不疼了,你的衣服洗好了,今天正好不上工,給你送過來?!?p> “讓秋國帶過來就行了,你還自己跑一趟。”林文海接過衣服說道,“嗯,洗得真干凈,還帶著香味兒呢。”一句話說的秋月羞紅了臉,林文海也自覺失言,抱著衣服后退兩步,憨笑著,沒再說話。
“林隊長,衣服送到了,我就先走了,再見?!鼻镌抡f著轉(zhuǎn)過身朝公社門口走去,也沒等林文海的回應(yīng)??斓介T口時,秋月轉(zhuǎn)過身,看到林文海還在癡癡望著自己,只感覺懷里像揣了只小兔一般,砰砰撞個不停,她不敢再看林文海,快步走出了公社。
打那之后,林文海沒事兒就往秋月上工的生產(chǎn)隊跑,還總?cè)ゼ依?,家里的臟活、累活,像跳水、修房、鋤菜地什么的,幾乎全包了。外人看到工作隊林隊長跟秋月交好,也不敢像以前一樣欺負(fù)他們家了,就連公社書記對秋國的態(tài)度也莫名好了起來,總是噓寒問暖的。
在交往中秋月得知,林文海三十歲,比秋月大五歲,家在TJ市靜??h農(nóng)村,父親解放前死于戰(zhàn)亂,母親和哥哥也杳無音信,他從小被寄養(yǎng)在大伯家,大伯沒有孩子,把林文海當(dāng)自己兒子看待,剛解放時就辦了收養(yǎng)手續(xù),后來送他去當(dāng)兵,在部隊八年,升到了排長,退伍后又分配到滄海的助農(nóng)工作隊。因為家里窮,林文海沒怎么讀過書,至于為啥沒成家,林文海總是笑著說以前當(dāng)兵不允許,剛退伍幾年,也沒碰到合適的。
齊母懂得女兒的心思,也看好林文海的勤快、憨厚,只是覺得兩人文化差異太大,總猶豫不決,而且齊父還在農(nóng)場改造,婚姻大事終歸要當(dāng)父親的拿主意,便一直沒有明確表態(tài),既不反對,也不支持。
為了拉近兩人的距離,秋月沒事兒就教林文海讀唐詩、讀宋詞,林文海每次都憨笑著說“會了,會了?!笨赊D(zhuǎn)過天就都忘到腦后去了,看著林文海笨拙得用拼音一個字一個字得在唐詩本上標(biāo),秋月是又好氣又好笑。
“傻瓜,你不是說你都背過了,怎么還標(biāo)拼音?”秋月噘著嘴問道。
“嘿嘿,這不又忘了嘛,”林文海為難得撓撓頭皮,“這學(xué)文化也太難了,要不我給你背紀(jì)律條例吧,那個我熟?!?p> “去你的,背不過就不理你!”
“啊,別啊,可千萬別。。我背,我背還不行嘛?!?p> 別看林文海自己學(xué)文化困難,對秋國的學(xué)習(xí)可是很上心。秋月只無意中跟他提了一次家里想讓秋國自學(xué)高中課程,預(yù)備考大學(xué),不出三天功夫,他就不知道從哪淘換來一堆的高中課本。
“秋國,我也看不懂,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笨粗坏氐恼n本和滿頭大汗的林文海,秋月和秋國都很感動,齊母也對林文海多了幾分贊許和愛戴。
“那時我們都被他的假象蒙蔽了,這個混蛋!”齊叔講到這嘆一口氣,憤恨得說道。
我們也隱隱覺得那本珍貴的集郵冊會和這個林文海有關(guān),可又會是什么關(guān)系呢,是林文海偷走了集郵冊嗎?帶著無數(shù)問號,我們靜靜得聽齊叔講下去。
林文海不光對秋月、秋國上心,對在農(nóng)場勞動的齊父也著實花了一番心思,他通過原來部隊的老戰(zhàn)友,和齊父改造的農(nóng)場主任攀上了關(guān)系。通過農(nóng)場主任,給齊父送衣服、送吃的,還偷偷帶齊母和秋月姐倆去看望齊父,這在當(dāng)時是不允許的,抓住了要受處分,林文海對此從沒有過一句怨言,還自己掏錢給農(nóng)場主任買酒、買煙,托他照顧好齊父,這讓齊母更從心里認(rèn)定了這個“準(zhǔn)女婿”,再無他念。
轉(zhuǎn)眼到了1975年。
一天,齊母正在家里做飯,秋月哭著跑進(jìn)家門,一進(jìn)門就失聲喊道,“媽,不好了,剛剛文海接到農(nóng)場電話,說爸被工作隊抓走了,說是有問題沒交代清楚!”
齊母一聽就癱坐在地上,兩手無力得顫抖,眼淚不住得往外流,“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