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們又來到老太太家,這次我們回歸了本色,開著捷達(dá)車,夾著手包。
老太太正在門口收拾東西,看到我們來也不意外,還笑著跟我們打招呼,“小哥倆,今天不收破爛兒啦?”
“大姨,您就別拿我們開玩笑了?!蔽也缓靡馑嫉眉t了臉。
“進(jìn)院吧,說說你們到底想干什么。”老太太說著放下手中的活兒,轉(zhuǎn)身朝門里走去。
既然被人家看穿了,我也就不再藏著掖著,進(jìn)門時仔細(xì)盯著石獅子看了幾圈兒,看到我這樣,老太太只是笑笑沒說什么,估計早就猜到了我們的目的。
“大姨,您是什么時候看出我們不是收舊貨的?”進(jìn)了院子,老太太給我們一人拿了一把小椅子,一坐下我就略帶靦腆得問道。我挺想知道這件事兒的,以后收貨也長經(jīng)驗(yàn)不是,可不能再這樣讓人當(dāng)猴耍了。
“哈哈哈哈”老太太笑起來,指著我和老鵬的鞋說道,“收多少天破爛兒,能買的起這么亮的皮鞋?”
我們倆低頭一看,不由吐了吐舌頭,千算萬算,光想著行頭和車了,竟把鞋給忘了。想想也是,收舊貨的走街串巷,泥里來土里去的,誰會天天把皮鞋擦得這么亮,這不給自己找事兒呢嗎。
“再看你倆這細(xì)嫩的皮膚,可著孔辛莊看看,還能找出第二個收舊貨的也這樣嗎?”老太太說完,瞇起眼睛看著我們,“小哥倆,打什么主意呢,跟大姨我說說吧?!?p> 既然給人家看穿了,再裝下去也沒意思了,再說了這次來之前師傅交代我們就是開門見山,我心里想著,當(dāng)下也沒再隱瞞,把椅子朝老太太拉近些說道,“大姨,您門口這石獅子是什么時候的,賣不賣???”
一聽我這話,老太太瞬間板起面孔,“敢情打我這石獅子的主意呢,不賣!”說著站起身就把我們往外攆。
“大姨,您看您要搬家了,留著也沒地放,跟老伴兒、兒女商量商量,價錢咱們好說?!蔽疫呁馔耍厾幦?。
誰知一聽老伴兒、兒女,這老太太似乎更氣惱了,推著我們出了門,“咣當(dāng)”一聲把門關(guān)上了。
老鵬朝我吐吐舌頭,“我說寧總小寶貝兒,又讓人家給轟出來啦,怎么著,把車給你留下,你守著你的大胖獅子過夜吧。”說完一臉壞笑。
“我說你他么就不能說點(diǎn)好聽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蔽覜]好氣得回一句,無可奈何得看看老太太家大門。
“走,先回去,明天再來。”我邊上車邊對老鵬說道。
“還來?我說你挨撅有癮是怎么著?”老鵬瞪大眼睛一臉的不情愿,我知道,以他的性格,還真沒這耐性,不過做古玩這樣,耐得住性子是必須的。
“明天來了在村里轉(zhuǎn)轉(zhuǎn),打聽打聽老太太家的情況,最好能問出點(diǎn)兒石獅子的情況?!蔽叶⒅呵暗氖{子說道,同時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多難,這獅子我一定要收到手。我這人打小有個毛病,越是難的事兒,越犯牛勁,別人撞了南墻選擇回頭,我撞了南墻,得把墻掏個窟窿,繼續(xù)往前走。
第二天,我跟老鵬又來到孔辛莊。幾根煙再陪著笑臉兒,就把事情打聽清楚了,老太太姓鄭,婆家姓孫,孔辛莊是婆家,既是軍屬,又是烈屬,丈夫85年?duì)奚谠颇线吔ㄒ坏膬鹤?4年又犧牲在XJ,現(xiàn)在一個人生活,平時除了政府軍烈屬補(bǔ)助,自己也種點(diǎn)菜貼補(bǔ)家用,家里重活、難事有政府和鄰里幫襯著,也沒什么過不去的。
另外我們還打聽到,老太太家門前的石獅子是打老輩兒留下來的,解放前就有,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前幾年也有人上門跟老太太談過想收,無一例外都被轟了出來,具體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據(jù)說當(dāng)時有人出到了五十萬,可老太太就是不賣,村里人也說不清這石獅子到底是個啥寶貝。
聽到這些消息,我更加確定石獅的確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古物,對鄭老太太也多了幾分好奇。
打那之后,我隔三岔五就往鄭老太太家跑,可每次一談到石獅子,一準(zhǔn)兒被轟出來,有一兩次我厚著臉皮死乞白咧得問,鄭老太太竟氣得抄起笤帚做勢要打我們,要不是我們跑得快,這頓笤帚嘎達(dá)非得挨上。
“寧兒,眼看要過年了,咱明天還去孔辛莊‘上班’嗎?”一天晚上,老鵬躺在床上邊玩手機(jī),邊問我,“聽說大眾年前搞活動,邁騰降價幅度不小呢,要不咱明天去看看?”
是啊,眼看就到小年兒了,答應(yīng)老鵬的邁騰車還沒買呢,年底各大品牌都在搞促銷,買車便宜,的確是該去轉(zhuǎn)轉(zhuǎn)了。不過想到這兩天鄭老太太對我們態(tài)度緩和了些,不像開始那么排斥了,尤其今天聽說她家的暖氣爐子出了點(diǎn)問題,這“獻(xiàn)殷勤”的好機(jī)會哪能放過。
于是我不好意思得往老鵬身邊挨挨,遞上一支煙說道,“老鵬,那啥,鄭姨家的爐子壞了,這大冷的天,凍著咋辦,要不。。要不咱后天再去看車?”
老鵬假裝生氣得一甩胳膊,“得,明天再跟您當(dāng)一天爐子工吧,老天保佑,后天她家可別壞啥東西。”說著雙手合十拜了拜,掏出火機(jī)點(diǎn)上了煙。
“看看,這是誰啊,這還是老鵬嗎,,雷鵬啊。”我笑著跟老鵬開著玩笑。
“去你大爺?shù)?,狗嘴吐不出那什么牙來?!崩嚣i說完自顧自抽著煙,我也樂得去洗漱睡覺,明天還要早起當(dāng)爐子工呢。
第二天不到八點(diǎn),我們就趕到孔辛莊,天才蒙蒙亮。可能是爐子壞了屋里冷,我們到的時候鄭姨已經(jīng)起床了,正在堂屋燒火做飯。
“鄭姨,爐子壞了昨晚沒凍著吧,我今天帶了工具,專門給您修爐子來了?!蔽乙贿M(jìn)門就趕忙獻(xiàn)殷勤,邊說邊把昨天淘換來的家伙什放到爐子旁。要說這活可真難為我和老鵬,鄭姨家用的是煤爐暖氣,農(nóng)村里常見的一家一戶那種,我們倆打小在市里長大,哪見過這玩意,更別說修了。不過既然來了,趕鴨子上架也得上,能不能修好不說,別給鼓搗散架了就成。
“小哥倆又來了,我還說讓鄰里幫忙修呢,既然你們來了,就辛苦小哥倆了,先喝碗粥,吃完飯干活?!编嵰绦χ泻粑覀?,這段時間總來,跟鄭姨也熟絡(luò)了。
聽到鄭姨的話,我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樣甜,同時也有點(diǎn)吃驚,要知道,我們來了這么多次,鄭姨可從來沒有讓我們進(jìn)過屋子,更別說吃飯了。
“哎,我先履履管道,看看是哪的毛病?!蔽掖饝?yīng)著,拉著老鵬裝模作樣得端詳起爐子,順著管道摸索,說裝模作樣一點(diǎn)兒也不冤枉我們,現(xiàn)在看著這爐子,就跟第一次來的時候看著那秤一樣,它不認(rèn)識我們,我們也不認(rèn)識它。
鄭姨放下手中的粥勺,看著我們一陣笑,“你們倆啊,別瞎看了,就是爐膛里的煤渣子太多了,火上不來,掏掏爐膛,把渣子清了就行了,關(guān)管道什么事兒?”
說完又補(bǔ)充一句,“要不是我一到冬天就腰不好,蹲不下,我自己就干了,要是小超在就好了?!闭f這話時,我看到鄭姨若有所思的看向屋外,眼睛還有點(diǎn)紅。
“來,你叫小寧吧,來搭把手,把這圓桌搬屋里去,屋里暖和,先吃飯。”鄭姨愣一會兒神,趕緊擦擦眼睛,向我招呼道。
知道問題的癥結(jié),我和老鵬也不那么著急干活了,正好有時間可以和鄭姨聊聊天,興許今天能探出點(diǎn)石獅子的消息呢,我趕忙答應(yīng)著朝堂屋走去。
早餐是棒子面兒粥,白菜肉包子,還有咸菜,你別說,鄭姨做的飯還真好吃。我和老鵬一人吃了仨包子,還喝了兩大碗粥。
“鄭姨,小超是您兒子嗎,?;貋韱??”吃飯時我有意無意得問道,我不敢告訴鄭姨我們已打聽到小超犧牲的消息,怕她起疑心。
鄭姨愣了一下,但也沒像以前一樣立馬表現(xiàn)出厭惡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鄭姨沒回答我的問題,卻突然問我們,“你們倆多大了?”
“今年三十一了,屬猴子的?!崩嚣i搶先答道,因?yàn)樽炖锶税?,回答得有些含糊不清?p> “嗯,小超。。小超比你們大一歲,屬羊的,就像小寧差不多,鬼精鬼精的?!编嵰陶f話聲音很低,聽口氣,看表情,更像是自言自語。
“鄭姨,您說對了,他還真是鬼精鬼精的,一肚子壞心眼兒?!崩嚣i說著瞥瞥我,又自顧自吃起包子,我卻發(fā)現(xiàn)鄭姨說話時候眼圈有點(diǎn)紅,手還抖了幾下。
我趕緊岔開話題,萬一再把鄭姨惹煩了,我們今天就又白來了。
吃完飯,我和老鵬圍著爐子忙乎起來,這爐膛里的爐灰就像堵死了一樣,硬邦邦的難摳極了,也不知道別人是不是這樣掏爐灰的,我和老鵬輪流蹲在地上,用爐鉤子和小鏟子一點(diǎn)點(diǎn)往外杵,后來腿蹲麻了,干脆鋪個破褥子躺在地上,忙了一上午,可算把爐膛掏干凈了,又續(xù)上新煤,看著爐火上來了才放心。
這會我們倆臉上,手上,身上全是爐灰,要多黑有多黑,老鵬還不忘開玩笑,“寧兒,這會兒咱倆去非洲,準(zhǔn)能糊弄倆黑娘們兒回來,信不信連簽證都不用辦,就這一身黑,齊活?!?p> 按老鵬的想法,活兒干完了,我們倆可以去“龍宮”好好洗個澡,去去這一身的煤灰??舌嵰贪孙溩?,非得留我們吃飯,我哪能錯過這好機(jī)會,只能委屈老鵬了,我們倆簡單洗了下手和臉,就坐在餐桌旁,等著餃子上桌了。說實(shí)話,這肚子還真餓了。
“你說你們倆,跟餓狼托生似的,慢點(diǎn)吃,還多呢,沒人跟你們搶?!憋溩右簧献?,我和老鵬也顧不得那么多了,一筷子夾起兩個就往嘴里塞,鄭姨在旁邊笑著,“小心燙?!?p> 最后一盤餃子出鍋,鄭姨也坐下來,我放下筷子,開口道,“鄭姨,您說我們都來這么多趟了。?!?p> “咋的,不想往姨這跑了,那吃完餃子回去吧?!编嵰檀驍辔业脑?,這話可把我嚇一跳,忙活一上午,要是再吃了閉門羹,我可比竇娥他二姑還冤枉呢,我偷眼看看鄭姨,似乎沒有生氣,還抿著嘴笑,心里稍稍踏實(shí)一點(diǎn)。
“姨,哪能呢,我這人干事最執(zhí)著了,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創(chuàng)造困難,也要上?!蔽液裰樒じ嵰特氈?。
“哈哈哈,餃子還堵不上你倆小子嘴?!编嵰绦ζ饋?,笑得很爽朗,說實(shí)話,我最怕她笑,第一次賣廢紙糊弄我們,就笑哈哈的,就那次拿笤帚打我們,前一秒好像也笑來著。
“這幾年為了石獅子,你們已經(jīng)是第九波來的了?!编嵰淘掍h一轉(zhuǎn),略帶嚴(yán)肅得看著我們,我趕緊放下筷子,心想有門兒,這一個多月的努力可算沒白費(fèi)。
“不過別人都是問問就走,頂多來個一兩次,像你們倆孩子這么執(zhí)著的,還真沒有?!甭犩嵰痰目跉猓锌滟澪覀兊囊馑?。
“鄭姨,其實(shí)我是真想收這獅子,您老不是不肯嘛?!蔽矣寐詭鰦傻目谖钦f道。
“那好,我考考你倆,你說這石獅子是什么名字,什么材質(zhì),哪個朝代的?!编嵰贪迤鹈婵讍柕?,不過我怎么看這板著的面孔,也像是裝出來的,就像慈母看孩子一般。
我和老鵬這會兒又抓瞎了,光想著讓鄭姨吐口賣,卻忘了去考察石獅子的來歷,斷代,又讓這老太太給問住了。當(dāng)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這誰臉上也沒寫著答案啊。
“這。?!蔽壹t著臉回答不上來,硬著頭皮等著鄭姨訓(xùn)斥,或者干脆點(diǎn)兒,來頓笤帚嘎達(dá),只要能賣給我,打十頓都行。
鄭姨看我們答不上來,也沒像以前似的懊惱,嘆一口氣說道,“哎,先弄明白,再來吃鄭姨包的餃子吧?!?p> 我失落得低下頭,這趟又白跑了。
“就明天吧,給你們一天時間,夠么?”鄭姨下邊的問話讓我差點(diǎn)兒高興得蹦起來,別說明天了,我恨不能今天晚上就來吃餃子,我心里暗暗高興著。
“成,成,明天我們一定弄明白,再來吃鄭姨包的餃子?!蔽倚χ鸬溃丝痰男那橛脙删湓娦稳?,就像那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比那還高興。
“嗯?!编嵰檀饝?yīng)著,臉上也露出笑容。
此刻老鵬卻陰著臉,一臉的失落和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