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龍骨
四十三、龍骨
淺湖的中心是一個正圓的高壇，毫無疑問，那就是子午城所苦心守衛(wèi)的第三畤的真身。
與殷商人所建筑的祭壇相比，子午城正中的這個圓壇其實要矮很多。壇由石塊所堆起，四面是幾層半人高的臺階，仿佛不是給平常人、而是給巨人所準(zhǔn)備的壇。周公在兩個身材高大的士兵托舉下，首先到了壇頂。其余的士兵們緊跟著他攀爬上去。有一個高大且強壯的士兵夾著蘭芳公幸往上爬。在周公的命令下，劍客安胃和蘇丁二人身上的繩索被除去。他們活動活動了麻木的手腳，也自行攀爬上了祭壇頂部。
到了頂部，所有人才看清楚了，圓圓且并不寬闊的祭壇頂部聳立著八個并不高大的石墩子，正中央是一根像骨頭一樣奇形怪狀的石柱子。月光照射其中，隱約可見石頭上似乎有一種怪獸的骨架之形狀，其態(tài)之可怖令很多膽怯的士兵抽了一大口冷氣。在那個怪獸骨架之頭頂，也就是石柱的頂端還插著一把青銅劍，異常孤獨地聳立在那里。
“那就是龍！是我們開鑿子午城時，所見的龍骨！”周公對眾人說，“蛇蛻皮，龍蛻骨，那是龍蛻脫胎換下來的骨頭！見龍于野，乃是寓意我大周興盛！”
眾人皆嘆。當(dāng)時，連少年幸也驚嘆，原來陌生人所說的“龍”的確是存在的。隔開了三千后的1822年3月，在大英帝國蘇塞克斯郡的劉易斯鎮(zhèn)，有位叫做曼特爾的先生發(fā)現(xiàn)了恐龍骨化石，全球博物學(xué)界掀起了找恐龍骨化石的熱潮。蘭芳國的理工大學(xué)——萬律城大理塾的青年們很多人想當(dāng)博物學(xué)家，也跑到婆羅洲深山里挖掘恐龍化石。阿幸翁這才想來當(dāng)年在子午谷深山里所見到的，必然是恐龍骨化石無疑，可能是最為巨大的霸王龍化石。
因此，他清晰地記得周公的舉止。他走到巨石腳下，撫摸著凸顯出來的龍骨，用極其凝重的聲音說：“龍??！我要向你祈禱，請你把夢境歸還于我，告訴我一切問題的答案：究竟是誰要在越來越大的混亂中，殺死我這樣一個垂垂老者！”
周公雙手撫著龍骨，跪拜了下來，然后猛一抬頭，振振有詞地祈禱道：
蕩蕩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
天生烝民，其命匪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人亦有言，顛沛之揭。
枝葉未有害，本實先撥。殷鑒不遠(yuǎn)，在夏后之世。
在環(huán)形的山谷之內(nèi)，周公的祈禱聲反復(fù)跌宕。除了風(fēng)聲與野獸的鳴叫，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的聲音。
突然，在龍骨之柱子背后傳來了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姬旦，你怎么配提及文王！他可并沒有教導(dǎo)你殺死自己的哥哥和弟弟！”
一個白衣的老者，從石柱后走了出來，把眾人嚇了一跳。那是一個老婦人，白發(fā)蒼蒼，卻稀疏脫落了，身材略略佝僂，手里扶著一根像她本人一樣扭曲的木棍子。正因為其過于蒼老，所以嗓音近似男人了。
周公站起身來，仔細(xì)看了看那個身穿白袍的人，臉上露出一絲釋然地微笑：“巫師，這么多年了，你果然真的應(yīng)邀而來了?。 ?p> 那老婦人說：“我沒有死，你也沒有失憶。這不是，第一眼就認(rèn)出我來了！”
她果然就是白鹿族的大巫師，經(jīng)歷了又不知多少的風(fēng)霜，她已經(jīng)如此之老，這讓她那張因為中毒而扭曲的臉顯得并不那么難看了。躲在士兵背后的少年幸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那個在白鹿原上送給他第一把刀子，讓他一生徹底改變的可怕的巫師。其實，雖然大巫師早生華發(fā)，但她在白鹿部落之中、甚至在紂王身邊時，還依舊是一個中年女子。幸一直以為她很老，只是一種模糊而錯誤的印象罷了。此時此刻，她才真正老了。
周公微微一笑說：“我不能有太多的記憶，那樣會害了我。因為我記憶里，經(jīng)歷的夢境和事實，總是分不清楚。所以，我只能記住人。不管是夢里夢見的，還是真正見過的人，我都不會忘記！比如你，比如劍客蘇丁、還有我的門客安胃！當(dāng)年，在大商宗廟里所經(jīng)歷的，我真說不清到底是夢還是事實了。但要感謝太史公的成全，當(dāng)年與我一起經(jīng)歷的人都到了不少！你們當(dāng)中必然有一個，是一直追殺我的那個人。拋開那個拿箭指著我的太史公不算，還有誰在時時刻刻處心積慮追殺我？今天，就是了結(jié)的時刻！”
周公說完了，就把目光從大巫師身上轉(zhuǎn)移到了人群之中。
安胃忍不住說：“周公大人，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不是我的主公了，我也不是你的門客了。我此番前來，專門為了尋你討要幸王子的。還有，別忘了你曾經(jīng)分封給我們一伙兄弟們的那個國家——安國。我要帶著幸到安國去！”
周公點了點頭說：“是的，是的，你們這些西域來的亡命之徒，我曾經(jīng)的得意門客。紅頭發(fā)的安危，足智多謀的安昴，老劍宗安參，教會我們打鐵的劍客安畢，你的弟子、南方劍客安奎，劍術(shù)靈活高超的瘦猿安觜、小河國禿頭的胖子黑劍客安婁——還有你，大劍客安胃，在夢境中，經(jīng)常烏爾烏爾地叫喚，困在荒莽的沙漠廢棄的城池里走不出來?！?p> “不，周公！”安胃說，“那不是夢，那是我要去的蘇美爾的安國，我要借你的力量把它恢復(fù)出來了，這是我獨自茍活著理由！我肯定不是要追殺你的人！”
“好吧，你說的是事實！”姬旦說，“我以此龍骨發(fā)誓，代表大周天子冊封，由你來繼承安危的子爵，并移封為侯爵，列為安侯，靖定我大周西域之西域！此璋可以為憑證！”
說完，周公解下自己身上所佩戴的一塊玉璋，雙手捧交給安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