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敵艦

　　第二章故人西來

　　六、敵艦

　　“荷蘭人！荷蘭人！”在桅頂瞭望的水手忽然向全船發(fā)出了最高級別的警報。他看到了遠遠地方，有一只荷蘭的船，而且是一艘標準的軍艦，一邊揚著風帆，一邊吐著黑煙，正飛速地向“樂土號”駛來。

　　船長一聽這個消息，立刻臉嚇得煞白。好不容易擺脫荷蘭人的追蹤，怎么又遇到這個大敵了。他剛剛還在為全艦的補給而發(fā)愁，現(xiàn)在又要為面臨大敵而苦惱了。他那顆剛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里了，馬上又會是一場生死對決了。

　　不過，他轉(zhuǎn)念就想到，如果這艘戰(zhàn)艦自北而來，或許是去支援荷蘭艦隊的，未必就知道“樂土號”的來歷。此刻若轉(zhuǎn)向就逃，一定會被那艘戰(zhàn)艦給追上，以“樂土號”現(xiàn)在的狀況，哪里是大戰(zhàn)艦的對手。若抱著最大的勇氣，迎難而上，騙過敵艦，未必就不能虎口脫險。

　　全艦警戒，船長阿歸伯歸云川下令，把剩下所有的炮彈都搬到左側舷，所有的炮也都集中左側。降下蘭芳共和國的三角太極旗，船長令，先升上大清國的龍旗，后來想想覺得不妥當，荷蘭人未必就怕滿清王朝，還是換升上大英帝國的“米”字旗比較妥。如果被盤查，可以解釋為幫助英國人去香港運貨的貨船。

　　此刻的阿歸伯早已經(jīng)知道，在1840年爆發(fā)的“鴉片戰(zhàn)爭”（英國人稱為“貿(mào)易戰(zhàn)爭”）之中，滿清帝國已經(jīng)被英國人打敗，被迫割讓出香港島，開埠通商貿(mào)易。他去過香港島，自己在三年前販運的那船瓷器，就是從香港島出海南下的。堂堂的大清國被他們嘴里的“英夷”所擊敗，割地賠款開埠通商求和，滿清上下無一不深以為恥。但在蘭芳國居住的阿歸伯絲毫不感到意外，在與英人的東印度公司打交道的時候，他很早就了解到大英帝國的底細。甚至整個蘭芳國上下，早在19世紀初，幾乎無人不知道戰(zhàn)遍全球的英國的強大。只不過，一向給人強盛無比感覺的滿清朝廷，輸?shù)脤嵲谔珣K不忍睹而已。

　　既然抱定這種迷惑敵艦的決心，阿歸伯心下也就稍稍安定很多。他爬到前桅桿的一根橫木上，用望遠鏡細細看模糊的敵艦。令他更大吃一驚的是，那艘軍艦并非是全風帆的“蓋倫艦”，而是一艘風帆加蒸汽動力的鐵甲艦。它的速度應該快于一般的風帆艦，看其船身，赫然鑲嵌著一層厚厚的裝甲銅板，用密密麻麻的鉚釘鉚在了船體上。更為顯著的是，似乎這首戰(zhàn)艦并沒有尋常蒸汽船用以驅(qū)動的“明輪”，不知是什么在驅(qū)動著它前進。

　　十九世紀，正是蒸汽動力的世紀。此時，以蒸汽機為動力的機械船已經(jīng)在十九世紀初由美國人富爾頓發(fā)明出來了。隨后不久，蒸汽船在歐洲廣泛流傳開，但由于動力不足，技術改進緩慢，一般遠洋的蒸汽船都要加風帆，制成風帆和蒸汽混合動力艦。

　　縱然如此，蒸汽船的技術改進一刻也沒有停止。螺旋槳代替明輪是一個顯著的標志，就在幾年前，也是1843年，大英帝國海軍在一艘名為“雷特勒”號的艦上，第一次以螺旋槳代替明輪。同樣是在1843年，美利堅合眾國海軍建造了第一艘螺旋槳船“普林斯頓”號，隨后，美國相續(xù)建造了41艘民用螺旋槳船。事實上，僅僅在11年后的1865年，中國人也造出了自己的第一艘蒸汽動力的明輪船“黃鵠”號。

　　阿歸伯在印度的時候見過幾次蒸汽船。雖然沒有與蒸汽戰(zhàn)艦交手過，但一看到那船上噴吐出的黑煙，他就知道，面對這樣戰(zhàn)艦，逃跑是沒有用的，“樂土號”壓根就不是那艘戰(zhàn)艦的對手，也跑不過那艘戰(zhàn)艦。眼下情況只有迎難而上，蒙混過關。

　　孩子們都被水手帶到了艙中。所有的水手都各就各位，在戰(zhàn)斗崗位上隨時準備一搏。阿幸翁并沒有跟隨著孩子們一起到船艙之中，而是又一次和阿歸伯站到了一起。經(jīng)歷過三千年的風風雨雨，他見過無數(shù)巨大的變數(shù)，這樣的險局并沒有把他立刻嚇倒。

　　天光正好，卻完全沒有風雨的痕跡。阿歸伯看了看阿幸翁，忍不住想問問關于龍的事情，嘴剛剛張開，言又止，最后問：“石前輩，您，您真的，是仙人，活了三千年，見證過牧野大戰(zhàn)？那么，遠古的戰(zhàn)爭？還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所見？”

　　阿幸翁笑了起來，輕輕地搖了搖頭，說：“嗯……哪里啊，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老頭子，活得比一般人稍微長一點，多經(jīng)歷些事情，多看過幾本書而已。那些啊，都是虛構出來的故事，在這漫長而充滿變數(shù)的旅程之中，講給孩子們聽的，不要讓他們陷入到悲傷、失望里去。我啊，就是想讓他們知道，我們從哪里來，經(jīng)過了哪里，又要到哪里去！一直以來，我在蘭芳國的選帝院，都這么給孩子們講來著?！?p>　　阿歸伯會意地點了點頭，笑著說：“是啊，呵呵，我說么，人怎么可能活那么久……只不過您所編的這些故事的確挺吸引他們的，連我的水手們被您吸引去了。”

　　阿幸翁哈哈一笑說：“他們也好奇。”

　　阿歸伯點點頭說：“是的，連我也好奇，真希望您能把故事一口氣講到底！只可惜啊，荷蘭人可能不給我們這個機會了！他們越來越近了！您，您是龍族，這次還能把龍召喚出來么？”

　　問出這句話來，阿歸伯自己也感到臉紅。阿幸翁石有幸已經(jīng)說明，他所講述的一切不過是虛構的故事，那么什么龍，什么龍族顯然也是如此，上次不過碰巧遇到突如其來的熱帶風暴罷了。這一次，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果然，阿幸翁搖搖頭說：“我沒法召喚出龍來啊。那些龍，也是我想象出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無從得知自己從哪里來，到哪里去，也不知道父母是誰，為何處于無盡的漂泊之中。一切啊，都是聽天由命，面對的一切劫難，都是在劫難逃，就好像是一場遙遠而無始無終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