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攻克晉陽
576年十二月初九,高緯一行敗退到了晉陽,惶惶如喪家之犬。
1.落荒而逃
“眾位······眾位愛卿,國家遭遇,遭遇如此危難,應(yīng)當(dāng),應(yīng)當(dāng)如何?”高緯又開始結(jié)巴了,自顧自低著頭說。
“陛下,應(yīng)該減少賦稅和徭役,如此安慰民心;收攏殘存的士兵,依靠晉陽堅城,背城一戰(zhàn),安定社稷!”高延宗挺著大肚子,說得干脆利落。此言一出,得到了高孝珩、唐邕等眾臣的一致認(rèn)可。
一聽說高延宗要死守晉陽,安定社稷,高緯臉就沉下來了,穆提婆看破了高緯的心思,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陛下,晉陽不是安全的地方,周人很快就會打過來,我們趕緊走吧,就讓安德王去和宇文邕死扛?!?p> 高緯認(rèn)為穆提婆說得有道理,便對高延宗、高孝珩兄弟說:“既然二位兄長如此忠君愛國,就勞煩你們守晉陽了,朕打算前往北朔州;如果晉陽失守,朕就投奔突厥?!?p> “陛下,萬萬不可呀,您萬金之軀,怎么能投靠北方蠻夷?”唐邕急切地說。
“陛下,您是主心骨,有您在軍心才在,晉陽才能守得住?!备咝㈢竦馈?p> “是呀,陛下,您身為一國之主,這樣說話,會寒了大家的心的?!备哐幼谘a(bǔ)充道。
高緯就是一個叛逆的孩子,聽這幾個人的意思要逼自己留在晉陽,他感覺到更不耐煩了,加上馮小憐在旁邊也攛掇著北走,就果斷拒絕了幾人的提議。高緯執(zhí)意要帶頭逃跑,那手下人還為誰守社稷?皇帝都不在意,我們這些小嘍啰著急什么呢?
賀拔伏恩、乞伏貴和、封輔相等,在朝堂上彼此相互一看,會心一笑,他們都拿定了主意,朝會一散,這三十幾個或近侍或勛貴,一股腦投奔了北周,宇文邕特別高興,得到了北齊寶貴的軍事情報,給賀拔伏恩等人加官進(jìn)爵。賀拔伏恩走之前,曾經(jīng)勸莫多婁敬顯一起投降周國,莫多婁敬顯卻猶豫了:“你且先去,我看齊國還未必就會滅亡,你在周,我在齊,咱們互相通融消息,一定大有作為?!?p> “呵呵,好,不愧是你呀!就此別過。”賀拔伏恩拂袖而去。
現(xiàn)在的北齊是這樣的:晉陽城由高孝珩、高延宗兄弟募兵把守;高阿那肱收攬了平陽戰(zhàn)敗的士兵一萬人,在高壁城(晉中市靈石縣東南)鎮(zhèn)守;其余散兵退守洛女寨(高壁附近);斛律孝卿被任命統(tǒng)領(lǐng)騎兵,在高緯身邊保護(hù)。
高阿那肱是什么人,有什么樣的實(shí)力,不用賀拔伏恩說,北周軍已經(jīng)見識過了。宇文邕親自領(lǐng)軍進(jìn)攻高壁,宇文憲帶兵攻打洛女寨,還沒有打,高阿那肱就開始狂奔,引得軍心騷亂,于是,高壁、洛女寨紛紛陷落。看高阿那肱如此配合自己,宇文邕將計就計,派楊堅去齊軍陣營里散播高阿那肱投降的假消息。
敗退回來的士卒回來報告高緯,說是高阿那肱臨陣倒戈了,高緯不信,讓斛律孝卿去核查,斛律孝卿雖然也看不上高阿那肱,但他有大局觀,把那些誣告高阿那肱投降和謀反的人都?xì)⒘耍幢闳绱?,高緯寧愿相信高阿那肱叛逃了,因為恐懼已讓他失去了理智?p> 十一日,高緯再次召見高孝珩兄弟,再次說了去北朔州(山西朔州市)的事情,并且即刻把胡太后、太子送往北朔州,不論高孝珩二人怎么勸,高緯依然不聽。
既然,你自己的江山都不要了,那敵人還會客氣么?第二天,宇文邕和宇文憲的大軍在介休縣會師,聲勢浩大,十幾萬人氣壯山河,守城的開府儀同三司韓建業(yè)二話不說開門投降,繼續(xù)在北周吃香喝辣。
當(dāng)天晚上,在穆提婆、韓鳳、馮小憐、陸令萱的催促下,高緯準(zhǔn)備逃跑,卻被高延宗拉住了。
“安德王,你干什么,怎么能拉陛下的手?”劉桃枝呵斥道。高延宗被這個家奴這樣罵,頓時是火冒三丈,正要發(fā)作,卻被打斷。這時候,高阿那肱帶著殘兵回來了,高緯感嘆地說:“朕就知道,阿那肱不會辜負(fù)朕!”高緯的心又安頓了一些。
十三日,周軍來到晉陽城下。
“不好啦,陛下,敵軍殺來了,咱們再不走就真來不及了。”穆提婆鬼哭狼嚎一般。
“朕,朕意已決,安德王,朕令你為相國、并州刺史,全權(quán)負(fù)責(zé)山西的軍事行動!”
“陛下,您不能走呀!”高延宗又哭了。
“并州,兄長自己取走,朕現(xiàn)在就要走!”高緯不結(jié)巴了。
“陛下應(yīng)該替國家著想不要走。臣愿意為陛下拼死作戰(zhàn),一定能把他們打敗······”
穆提婆不耐煩了,瞪著高延宗:“天子大計已定,安德王為何還要阻攔?難道有異心?”
“???”這一帽子扣下來,高延宗再也不敢說話,就提了一個要求,希望把唐邕、傅世寬、莫多婁敬顯、段暢、劉桃枝等人留下來幫助自己守城。唐邕樂得留下來,因為他一直和高阿那肱、斛律孝卿二人不和,不想受他們的鳥氣;其余人也沒意見,向來欣賞高延宗,也愿意留守晉陽,除了劉桃枝。
“我?我要跟著陛下?!眲⑻抑帕?。
“劉桃枝孔武有力,英勇善戰(zhàn),陛下不答應(yīng),我這事情很難辦。”高延宗很強(qiáng)硬。
“行,劉桃枝就留下,任憑安德王差遣,”高緯現(xiàn)在根本顧不上劉桃枝,他滿腦子都是逃跑的事情,“怎么突圍呢?”
“我一定誓死保衛(wèi)陛下出城!”高阿那肱說?!斑€有我!”韓鳳也附和。
“好,今晚就突圍出發(fā)!”高緯太著急了。高緯并不傻,他知道,留在晉陽是會被高延宗這個實(shí)力派給控制的,與其在晉陽當(dāng)傀儡,不如去別的地方當(dāng)實(shí)打?qū)嵉幕实邸?p> 看實(shí)在是勸不動高緯,高延宗對高孝珩低聲說:“二哥,我一定會和晉陽城共存亡的,但我希望你能延續(xù)我們文襄帝(高澄)血脈,要不你跟著陛下走吧?!?p> “嗯嗯,老五,這樣也好,沙場立功一直是你的夙愿,你來守晉陽,我去守天子,咱們就這么說定了?!备咝㈢裾f罷,和高延宗緊緊相擁。
因為周軍剛到,立足未穩(wěn),晚上,高阿那肱帶著幾百人護(hù)送高緯一行從五龍門突圍而出。逃出生天后,高緯臨時起意,覺得北朔州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改變主意要去突厥。
“突厥?”穆提婆心中一驚,差點(diǎn)沒罵出來。去突厥喝西北風(fēng)去?突厥本來和北周關(guān)系近,又是蠻荒之地,去了突厥還能作威作福?老子跟著你就是為了吃喝玩兒樂,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居然要去突厥!告辭,不奉陪了。穆提婆趁著人多眼雜,一溜煙就跑了,行動迅速,連自己親媽陸令萱都沒來及通知?;实鄣陌l(fā)小都跑了,更何況其他人?許多官員士兵都趁著混亂的局面逃跑了。
眼看高緯就要成為光桿司令,領(lǐng)軍梅勝郎趕緊牽住高緯的馬,苦口婆心地勸,說不能去突厥,還沒到估計就成孤家寡人了。
“對呀,陛下,人家去了突厥吃什么呀?還有大齊這么好的脂粉么?”馮小憐在身后問。
高緯一想也是,再窮也不能窮了小憐妹妹的化妝錢,于是問:“那我們?nèi)ツ膬海俊?p> “京城鄴城呀,陛下!”
高緯恍然大悟,這才下令折返鄴城,并派朔州行臺仆射高勵去接胡太后和太子高恒。高勱是高岳的兒子。高緯環(huán)顧四周一看,發(fā)現(xiàn)只有高阿那肱帶著十幾個騎兵跟隨,然后斛律孝卿、韓鳳、高孝珩、高彥道、陸令萱等皇親貴胄也零零星星地聚集了過來。
“穆提婆呢?”高緯質(zhì)問眾人。
“報告陛下,我看到穆提婆投奔敵軍去了!”梅勝郎說。
“什么!”高緯、陸令萱同時叫道。
“豈有此理,穆提婆竟然敢辜負(fù)朕!誰都可以,唯獨(dú)他不可以!”高緯是真生氣了,就是這個穆提婆陪自己玩兒到大的,也是這個穆提婆讓自己在平陽城下撤退的,現(xiàn)在背叛自己的還是他。
陸令萱慌了神,連忙磕頭求饒,給穆提婆說好話,高緯只是閉著眼睛,惡狠狠地說:“把這個老女人給朕殺了,穆提婆的家屬全部誅殺!”
“陛下,你不念及老嫗的撫育之恩么?”陸令萱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住嘴,你這個蛇蝎毒婦!我大齊多少忠良被你讒害,難道你沒有一點(diǎn)良心?”文質(zhì)彬彬的藝術(shù)家高孝珩,這一刻爆發(fā)了,他抽出了刀,架在陸令萱脖子上,急切地看著高緯。
高孝珩的一番舉動點(diǎn)燃了大家的怒火,其中也包括一向懦弱怕事的高緯,高緯堅定地點(diǎn)了頭,然后閉上了眼睛。高孝珩這便懂了,一刀下去,陸令萱身首異處,隨行人員無不拍手稱快。曾經(jīng)如此囂張的一個女人,曾經(jīng)把北齊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一個奶媽,曾經(jīng)被祖珽吹捧為女媧一般的人物,沒有了皇權(quán)的加持,啥也不是,死得微不足道。
穆提婆一到周軍軍營,就被宇文邕封為柱國。借此機(jī)會,宇文邕下詔告示說:“如果能竭力獻(xiàn)計獻(xiàn)策,深深通曉上天的意旨,就能授官賞爵,各有所加。如果我們的將領(lǐng)士兵,逃到齊朝,不論貴賤,一律加以掃蕩殲滅?!蹦绿崞诺氖痉蹲饔煤芎?,又一大批北齊官員向北周投降。其中,莫多婁敬顯更加頻繁地給北周通風(fēng)報信。
2.臨危受命
高緯一走,高延宗第一件事就是把劉桃枝給宰了,直接千刀萬剮,一邊割肉,一邊告慰那些死在劉桃枝手下的北齊宗室貴胄的在天之靈。于是,劉桃枝這個后三國第一劊子手,就在慘叫中死去了,唐邕、莫多婁敬顯、段暢等人,無不拍手叫好,高延宗那肥胖的身軀瞬間變得英俊偉岸起來,頭頂也多了一道光環(huán)。
“大敵當(dāng)前,我們應(yīng)該怎么御敵呢?”高延宗憂心忡忡地問。
“殿下,陛下已經(jīng)拋棄了晉陽,讓我們都寒了心;如果您不當(dāng)天子,將士們恐怕不會為您出死力!”莫多婁敬顯率先表態(tài)?!皩Γ鄪鋵④姷脑?,正是大家心中所想?!倍螘痴f。莫多婁敬顯并沒有一心倒向北周,他是典型的雙管齊下,兩邊都押注。
“???”高延宗惶恐不安,語無倫次起來,“這,這,陛下將晉陽托付于我,我怎能在這個時候貪戀權(quán)勢?”
沉默半晌的唐邕拱手道:“殿下,名不正則言不順。陛下已經(jīng)放棄了晉陽,大家為誰守晉陽?難道為安德王?安德王怎么能足以代表大齊?安德王您只有繼承大統(tǒng),大家才有死守晉陽的決心。”
“對,對!唐大人所言甚是!”在場的人無不點(diǎn)頭稱贊。
“為了大齊的社稷,本王不得不如此了!”高延宗當(dāng)機(jī)立斷,答應(yīng)了眾人的請求。
十四日,高延宗在晉陽即皇帝位,下詔書說:“當(dāng)今皇帝懦弱無能,朝政由宮里的小人把持,破關(guān)在晚上逃遁,不知去了哪里。承蒙王公卿士推戴強(qiáng)迫,現(xiàn)在只得繼承皇帝的大位。”隨即,高延宗大赦全國,改年號為“德昌”,任命晉昌王唐邕為宰相,齊昌王莫多婁敬顯、沭陽王右衛(wèi)大將軍段暢、開府儀同三司韓骨胡、傅世寬等人為將帥。此舉一出,并州及附近郡縣的的軍民歡欣鼓舞,紛紛前來投奔。
高延宗新官上任三把火,散盡王府中的儲藏和后宮里的美女賞賜給將士們,查抄沒收了十幾家宦官,并州軍心士氣大振,無不眾志成城。他親自檢閱士兵,登上各處要塞,和士兵們握手,并稱呼他們的名字,士兵們無不熱淚盈眶,都表示要為新皇帝去死;婦女兒童也上了城墻,擼起袖子,搬運(yùn)防御敵人的磚頭石塊。
也得虧高延宗動作迅速,十五日,宇文邕就來到了晉陽城下。高緯也算跑得快,十六日,他就進(jìn)入了鄴城。
一到鄴城,高緯就見到了一個人,被捆綁起來的劉子昂。劉子昂的事情,還得從高延宗說起。
高延宗即位時候頒布的詔書說:皇帝高緯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這當(dāng)然是冠冕堂皇,高延宗怎么可能不知道高緯去哪兒了呢?一山不容二虎,一旦當(dāng)了皇帝,高緯就是自己的敵人,高延宗要做的就是得到更多人的支持,特別是皇室宗親。當(dāng)時,資格最老的皇室宗親就只有高歡的第十子任城王高湝了。
高湝時任瀛洲刺史(河北滄州一帶),一直在地方上任職,為人聰明機(jī)警,很少參與到高層的權(quán)力斗爭中,他是高歡唯一還在世的兒子。高延宗看到了高湝的價值,于是派遣使者劉子昂傳信說:“天子出奔,國家的事情繁重,我因為王公們的勸說強(qiáng)迫,暫時主持國家的號令。事情安定以后,皇位最終會還給叔父?!?p> “叔父”,指的就是高湝。讀完信件后,高湝感嘆:“我只是一個臣子,怎能容許接受這樣的書信!”高湝最大的特點(diǎn)就是低調(diào),這才是多年在權(quán)力斗爭中活下去的原因,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輕易表明立場的,他毫不猶豫就把劉子昂關(guān)押起來送到鄴城。
看了高湝的奏書,再看看眼前的劉子昂,高緯這才知道高延宗當(dāng)了皇帝。高緯又生氣,又無奈,憤憤不平地說:“朕寧愿讓周人得到并州,也不愿意安德王得到它!”韓鳳拍馬說:“理當(dāng)如此,他安德王不配?!?p> “傳朕旨意,全軍攻城!”宇文邕一聲令下,晉陽之戰(zhàn),即刻打響。周軍崇尚黑色,軍旗和軍衣全部都是黑色,他們從四面八方把晉陽圍得水泄不通,遠(yuǎn)遠(yuǎn)望去,晉陽城就像隨時被黑云吞噬一般。高延宗很快展示出了優(yōu)秀的軍事天才能力,命令莫多屢敬顯、韓骨胡在城南抵抗楊堅、王軌等人,和阿干子、段暢在城東抵抗宇文邕,唐邕、傅世寬在城西抵抗宇文招、宇文盛,自己率領(lǐng)眾軍在城北抵抗宇文憲。
作為一個靈活的胖子,高延宗揮舞長矛來回督戰(zhàn),健步如飛,兵鋒所指,無人能擋,平時嘲笑他肥胖的那些士兵無不拍手贊嘆。宇文憲看到城上的高延宗如此身輕如燕,不禁感慨自愧不如,大戰(zhàn)到黃昏時刻,依然撈不到半點(diǎn)好處,于是自己帶著一部分士兵轉(zhuǎn)攻城東,助戰(zhàn)宇文邕。
“陛下,敢問這里的守將是誰?”
“老五呀,敵將是段暢?!?p> “段暢?高梁橋追擊我們的那個段暢?”
“噢?你認(rèn)識此人?”
宇文憲想起了這個話癆段暢,不禁啞然失笑,他覺得段暢這個搞笑憨厚的家伙,是個突破口,準(zhǔn)備勸降。于是,宇文憲屏退了侍衛(wèi),獨(dú)自到城下呼喊段暢,段暢讓手下人停止射箭。
“段將軍,可認(rèn)得我?”
段暢上前打量:“你不是天子的弟弟齊王么?”
“正是在下,”宇文憲顯得從容鎮(zhèn)定,“你們困守孤城,天子卻逃到了鄴城,請問,你們在替誰守城呢?”
“我們有新的天子!齊王不必?fù)?dān)心。”
“噢?新天子?你說的是安德王吧?”
“對呀?!?p> “如今我大周的天子正在遠(yuǎn)處觀戰(zhàn),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你何必替一個假天子賣命呢?你看看我大周的將士,個個如狼似虎,團(tuán)團(tuán)圍住晉陽,段將軍是個聰明人,你覺得晉陽還能堅持多久?”宇文憲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宇文邕,又指了指附近的將士,談笑自若。
段暢覺得有道理,與和阿干子對視一眼后,二人決定帶著一千騎兵開門投降。段暢開門后,宇文邕大喜,親自帶隊沖鋒進(jìn)城,他有點(diǎn)得意忘形,一進(jìn)城就下令燒毀城里的寺廟。聽說東門淪陷,高延宗、莫多婁敬顯二人分別趕來支援,當(dāng)時天色已晚,周軍不熟悉道路,被齊軍夾擊后,陣型大亂,爭先恐后地逃跑,東門被潰散的士兵堵住了,無法前進(jìn)。
“周軍敗了,給我殺!”高延宗手持長矛,沖在最前面。一邊是被堵住去路的周軍,一邊是拿著刀劍的齊軍,北周軍被砍死了兩千多人。宇文邕也在人群中迷失了方向,身邊的人被沖散了,馬匹開始狂躁不安。關(guān)鍵時刻,承御上士(侍衛(wèi))張壽上前來牽著馬頭,穩(wěn)住了馬匹,北齊降將賀拔伏恩出來抽打馬屁股,宇文邕這才沖出了東門。
“快,宇文邕在那邊!”看到長胡須,高延宗一眼就認(rèn)出了宇文邕。
一群士兵朝著宇文邕追去,好幾次長槊都差點(diǎn)刺中宇文邕,張壽拼死抵抗,才暫時擋住了高延宗的追擊。
“快,陛下,這邊走!”降將皮子信在前面指路,賀拔伏恩在后面繼續(xù)抽馬屁股,宇文邕這才逃出生天,這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四更天。
高延宗以為宇文邕肯定死在了亂兵之中,便派人去搜索長胡須的尸體,找了半天沒找到?!八懔耍?,宇文邕不死也脫層皮,大家都辛苦了,我們關(guān)閉城門,好好痛飲一番!”高延宗說。城門被尸體堵住,一時半會是關(guān)不了的,于是,北齊守城將士放松了警惕,徹夜狂歡,以此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
3.一舉攻克
宇文邕死里逃生出了晉陽城,又累又餓,已經(jīng)一整天沒吃東西了,癱倒在地;這時候,宇文憲、宇文忻、楊忠、王軌、王誼、宇文盛等將領(lǐng)也紛紛趕了過來。大伙看到宇文邕如此狼狽不堪,都提議讓他撤兵。
“陛下從攻克晉州以來,乘勝到了這里?,F(xiàn)在齊國的高緯勞碌奔逃,關(guān)東一帶響聲震天,自古以來用兵的規(guī)模,沒有像這次盛大。昨天破城時,由于將士輕敵,所以遭受一點(diǎn)挫折,這又何必放在心上!大丈夫應(yīng)當(dāng)從死中求生,敗中取勝?,F(xiàn)在破竹之勢已經(jīng)形成,為什么要放棄它而離去!”宇文忻怒斥這些勸退的將領(lǐng)。
“是呀,陛下,不能退兵,勝利在望!”宇文憲、王誼也說。
宇文邕陷入了沉默,仔細(xì)思考著是去還是留。這時候,降將段暢說話了:“陛下,現(xiàn)在晉陽城里已十分空虛了,他們不過是強(qiáng)弩之末,我們在士兵數(shù)量、糧食儲備、兵器鎧甲上都要遠(yuǎn)超過他們,而且他們孤立無援,拿下晉陽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不要因為一次失誤而誤了大事!”“對呀,陛下,機(jī)不可失!”賀拔伏恩也勸。
“好,傳令,敢言撤兵者斬!立刻召集將士,休息片刻,天快亮的時候就攻城!”
十七日早晨,北周軍再次發(fā)動了對晉陽的進(jìn)攻,不出意外,東門很快被攻破,周軍進(jìn)門才發(fā)現(xiàn),那些齊軍東倒西歪在街上,還沒有醒酒呢!高延宗因為寡不敵眾,在城北被周軍活捉,押送到宇文邕跟前。
宇文邕下令給高延宗松綁,然后下了馬,走上前來握住他的手:“幸會幸會?!?p> 看到器宇軒昂的宇文邕,高延宗心生崇敬,面露愧色:“我這死人的人,怎么敢靠近天子?”
宇文邕笑逐顏開:“兩個國家的天子,并非有怨仇憎恨,都是為了救老百姓而來的,我終究不會加害于您,不必害怕。”宇文邕讓手下人幫高延宗穿戴好了衣服帽子,并邀請他到軍營休息。唐邕、傅世寬等人也投降了北周,只有莫多婁敬顯在城破之時,利用雙面間諜的身份,在賀拔伏恩的幫助下,逃到了鄴城,路上只帶了情人,卻忘記了老母親。
看到傅世寬,宇文邕有想到了東雍州的傅伏,于是他特地從長安召來韋孝寬,讓他帶著傅世寬去招降傅伏。
十八日,宇文邕大赦全國,取消北齊的一切不合理規(guī)章制度,在占領(lǐng)區(qū)開展滅佛運(yùn)動,并召見北齊境內(nèi)的文武之士。同日,宇文邕還召見了一個老朋友,伊婁謙。伊婁謙去年出使北齊打探情報,卻被參軍高遵泄露了機(jī)密,于是伊婁謙被扣留。
“給朕押上來!”宇文邕一聲令下,叛徒高遵被帶到面前。
“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宇文邕輕蔑地看了一眼高遵,然后對伊婁謙說,“高遵就任憑你處置了?!?p> “高參軍一時糊涂,陛下,赦免他吧。”
“您可以召集大家向他臉上吐口水,使他知道羞愧?!?p> “以高遵的罪行,不是向臉上吐口水所能責(zé)備的。”伊婁謙平靜地說。
宇文邕一想,也對,反正晉陽都拿下來了,北齊滅亡是遲早的事情,何必因為高遵一人而破壞了我今天的好心情?便赦免了高遵。伊婁謙對高遵也是一如既往。
這件事情上,宇文邕確實(shí)大度地過頭了,對于一個出賣國家機(jī)密的叛徒,如果不殺掉,無法以儆效尤的。
東雍州城下,韋孝寬和傅世寬帶著宇文邕的符節(jié),喊話傅伏。傅伏在城頭看到了傅世寬,便知道了韋孝寬的來意。韋孝寬先是鞠了一躬,然后宣讀了宇文邕的旨意,授傅伏上大將軍、武鄉(xiāng)郡公,并以金馬瑙二酒鐘作為信物。傅伏毫不猶豫就拒絕了,指著傅世寬對韋孝寬大喊:“事奉君主,只有一死而不能有二心。此兒身為臣子不能盡忠,身為兒子不能盡孝,人神共憤,希望你立刻斬殺了他,以示天下?!?p> 韋孝寬一時半會無言以對,看了看傅世寬,嘆氣說:“沒想到你父親如此堅決?!薄拔以缇驼f過,即便是我來勸降,父親也不會投降的?!备凳缹捳f。
傅伏對高緯如此忠心耿耿,而高緯卻絲毫不珍惜北齊的忠臣。
4.玉體橫陳
二十日,龍椅上,高緯一臉的疲倦。面對國土淪喪,宗廟被毀,高緯覺得臉面無光,還不知道晉陽的情況怎樣了。越想壓力越大,高緯開始尋找那個唯一能讓自己靜下心來女人:馮小憐。
“小憐,朕的小憐呢?”高緯滿臉驚慌。
“陛下,臣妾在這里呢!”話音剛落,只見馮小憐穿著一層貼身半透明的衣服就出現(xiàn)在朝堂中,那輕柔地步伐,那凹凸有致的身體,那細(xì)膩光滑的皮膚,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下凡的仙女,在場的人無不驚呆了,都忘了這是皇帝的女人,更納悶為何馮小憐要如此打扮。
馮小憐緩緩來到高緯身邊,高緯還在發(fā)呆?!氨菹?,不要著急,人生得意須盡歡,臣妾美么?”馮小憐嬌滴滴地說。
“美,美,太美了!”皇帝一開口,群臣這才紅著臉低下頭去。
高緯一把將馮小憐摟過來,就讓她坐在自己腿上,一個美人兒就橫著躺在眼前,高緯仔細(xì)欣賞著美景,這一刻,國家滅亡了,地球毀滅了也和自己無關(guān)。
“報,報告陛下,并州,并州……”陳德信喘著粗氣,跑進(jìn)來。
“并州怎么了?”斛律孝卿問道。
“并州被攻破,安德王被俘虜!”
“啊?”高緯這下清醒了,從馮小憐的玉體上挪開了視線。這就是后人李商隱所寫: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
高緯急忙下令,讓高阿那肱組織士兵來對抗周軍。高阿那肱搖搖頭,說這一次平陽、晉陽之戰(zhàn),幾乎把國庫掏空了,鄴城的皇宮沒什么財富,所以無法招募士卒?!澳?,那怎么辦?你們快想想對策!”高緯著急地問。對策?還能有啥對策,自己的國家自己負(fù)責(zé)呀,把自己的小金庫打開不就行了,但沒有人敢提出這樣的要求。
“陛下,臣認(rèn)為突厥可以派上用場?”儀同三司紇奚永安說。
“突厥?”
“突厥一向毫無信義可言,在周齊之間反復(fù)無常,貪得無厭。佗缽可汗(阿史那庫頭)一定不愿意看到周滅齊,此時我們重金求援,他一定會幫忙的,到時候我們里應(yīng)外合,夾擊周人,一定可以成功!”
阿史那庫頭自從當(dāng)上突厥可汗后,一改哥哥阿史那俟斤的政策,開始逐漸向北齊靠攏,經(jīng)常對手下人說:“我在南邊有兩個兒子孝敬我,何必還擔(dān)心貧窮?”紇奚永安的話,算是說到了點(diǎn)子上。
“可以,那就你去走一趟吧?!?p> “遵命?!闭f罷,紇奚永安就領(lǐng)命而去了。
“眾位愛卿,我們也不能坐等突厥人,你們還有別的主意么?”高緯小心翼翼地問。
最后,高孝珩提交了自己在逃亡路上準(zhǔn)備好的《御周師議》,成竹在胸地說:“陛下可把后宮的宮女賞賜給將士,把個人府庫中的財寶賞賜給大家,將士們必定一致對外,士氣可用。然后,派任城王(高湝)率領(lǐng)幽州道的士兵開進(jìn)土門關(guān),揚(yáng)言進(jìn)取并州;獨(dú)孤永業(yè)率領(lǐng)洛州道的士兵開進(jìn)潼關(guān),揚(yáng)言進(jìn)取長安;臣請求率領(lǐng)京畿的士兵出滏口,擊鼓前進(jìn)迎戰(zhàn)。敵人聽到南北有兵,自然逃走潰散?!?p> 高孝珩這上中下三路反攻,是很有勝算的,和獨(dú)孤永業(yè)之前圍魏救趙的想法不謀而合。可惜,高緯一聽說要用自己的妹子和小金庫去送給那些粗糙的軍中爺們兒,他瞬間就不高興了。雖然說只是送宮女而不是馮小憐妹妹,可這些妹妹我也喜歡呀,留著賞心悅目也好呀!他們這些粗人懂女人么?懂戀愛么?懂藝術(shù)么?懂音樂么?懂《無愁曲》么?不可能!我死也不會把妹妹拱手獻(xiàn)給別人的!
韓鳳看出了高緯的心思,陰陽怪氣地說:“廣寧王,恐怕你別有用心吧!”
“不可能,朕全都要!”高緯發(fā)怒了,嘴里哼哼唧唧。
“陛下,既然不給財寶和美女,總要發(fā)表一番鼓舞人心的講話吧?”斛律孝卿請求說。
“這,這個可以,斛律將軍,你替朕草擬一篇檄文吧。”
“陛下,微臣早已準(zhǔn)備好,”說罷,斛律孝卿將演講稿呈上,“務(wù)必要慷慨激昂,以便激勵士氣!”
“嗯嗯?!?p> 高緯從大殿緩緩走出來,心里不停想著斛律孝卿的叮囑,神色凝重,后背都出了汗。
“陛下,你可以的,不要怕?!瘪T小憐鼓勵地說。
“好,小憐妹妹,朕可以的?!?p> 看到堂下整齊站立的成千上萬將士,高緯忐忑不安,開口道:“嗯,眾位,眾位······”將士們挺直了腰背,豎起耳朵認(rèn)真聽皇帝的演講,結(jié)果等了很久,高緯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突然,一聲哈哈大笑響徹耳畔人群,將士們抬頭一看,原來是皇帝在笑。高緯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腦子一片空白,結(jié)果笑出了聲??锤呔暥夹α耍T小憐也跟著笑,韓鳳、陳德信等人也跟著笑,將士們面面相覷,一臉莫名其妙。看大家這個樣子,高緯等人笑得更開心了,馮小憐甚至還說:“陛下,快看,這些人的樣子太逗啦,哈哈?!?p> 確定馮小憐是在指著臺下后,將士們恍然大悟,一個血?dú)夥絼偟氖勘瓶诖罅R:“原來是在嘲笑我們!這仗還怎么打?”“是呀,他們自己都不在乎,我們還著什么急?不打了,這仗不打了!”又一個士兵接過了憤怒的接力棒。緊接著,一傳十,十傳百,將士們集體喧囂起來,東倒西歪,不滿的情緒正在醞釀。
“陛下,大敵當(dāng)前,君臣二心,將士離心,這可是滅國之兆呀!”斛律孝卿急沖沖趕過來,喘了口氣,接著說,“您如果舍不得財寶和宮女,那趕緊給將士們加官進(jìn)爵,以安軍心呀!”
高緯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加官進(jìn)爵?可以呀,只要不動我的私房錢和女人,官爵隨便給,反正是空頭支票!于是,高緯下令,給在場所有將士封賞太宰、三師、大司馬、大將軍、三公等高官,普通士兵也都增加編制授給官職,同一個官職或榮譽(yù)稱號,一次性賞給三人或者四人,多到不可勝數(shù)。
面對這種空頭支票,將士們罵罵咧咧地散去了,有一半兒的人又選擇了離開,投奔北周而去。
“報!太后和太子回來了!”
“太好了,快,朕要去見見兒子!”高緯只提兒子高恒,不提母親胡太后,二人的關(guān)系還是很冷淡。
高緯在鄴城中玉體橫陳的時候,高勱正帶著侍衛(wèi)護(hù)送胡太后、高恒一行,走在前往鄴城的路上。高勱兢兢業(yè)業(yè),恪盡職守,卻被一個宦官茍子溢嗤之以鼻。茍子溢仗著高緯的寵信,放縱自己豢養(yǎng)的獵鷹和獵狗去撲殺百姓的雞、豬等家禽,以此為樂,玩兒夠了,就把家禽搶走。
“報告高仆射,茍儀同又在劫掠鄉(xiāng)里了?!逼堊右绻俾毷莾x同三司。
“豈有此理,一忍再忍,無需再忍,來呀,把茍子溢抓起來,就地處決!”高勱怒吼道。
“茍子溢這種人,一句話就能決定你的福與禍,你圖一時之快,難道不考慮后果?”好友劉文殊低聲勸阻。
“你說那么小聲干嘛,難道害怕那個閹人聽道?”高勱甩開袖子,更加生氣了,“神武皇帝以來,體恤士卒,任用賢人,東征西討,沒有敗績。現(xiàn)在敵人都打下了并州,達(dá)官顯貴很多都叛國投敵,正因為茍子溢這種小人弄權(quán),導(dǎo)致內(nèi)外離心?,F(xiàn)在就斬了這小人,明天我被皇帝誅殺,也沒有遺憾!”
茍子溢看高勱這次是來真的了,瞬間就沒有了之前的神氣,急忙跑到胡太后那里去哭訴,請求說情。胡太后帶著高恒,一起向高勱求情,希望他放了茍子溢,茍子溢也在一邊連忙磕頭謝罪。高勱也不敢得罪太后和太子,只好拂袖而去,仰天長嘆。
進(jìn)城的時候,高邁看到陸續(xù)有官員拖家?guī)Э?,從鄴城出來,投奔北周去。見到高緯后,高勱上奏說:“陛下,投奔周人的多是達(dá)官顯貴,至于平頭百姓和普通士兵,他們還是和大齊一心的。臣建議,把五品以上高官的家屬全部軟禁在三臺上,威脅他們,只要吃了敗仗,家屬就要被焚燒。由此一來,這些官員顧惜妻子兒女,一定會為國死戰(zhàn)。我們剛敗北,敵人一定驕傲輕敵,現(xiàn)在背城一戰(zhàn),一定能夠擊破他們,這是上策······”
“行了行了,朕好不容易看到兒子,你就別廢話了。”高緯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高勱??锤哌~被皇帝打壓,茍子溢找到了機(jī)會,撲通一聲給跪下,哭訴自己有多么辛苦,多么勞累,為了護(hù)送太子和太后,付出了多少多少。高緯一高興,給了茍子溢很多賞賜,至于主角高邁,高緯直接打發(fā)他下去休息了。
相比于高緯這個末路皇帝,宇文邕這個創(chuàng)業(yè)之君就要大氣許多了。
二十二日,宇文邕下令,把北齊晉陽宮中那些珍寶財物以及兩千個宮女,全部取出賞給將士,對那些有功的人按照級別追加官爵,文武群臣無不稱贊宇文邕的圣明。在一片歡呼聲中,宇文邕拉著高延宗的手,詢問攻破鄴城的對策:“安德王,請問怎樣才能奪取鄴城呢?”
高延宗難為情,畢竟是自己國家的首都呀!于是,推辭說:“如此重大事項,不是亡國之臣能回答的?!?p> “滿朝文武,只有你最了解鄴城的情況,朕不問你,問誰呀?!庇钗溺哂脠远ǖ难凵窨粗哐幼?。高延宗推脫不過,只好說:“如果是任城王(高湝)、廣寧王(高孝珩)據(jù)守鄴城,那臣也不好說;如果是齊國君主自己守城,那鄴城唾手可得?!?p> “任城王?廣寧王?”
“對,正是臣下的十叔和二哥。”
“但愿齊主不用此二人。傳朕號令,全軍休整,七日之后,我們向鄴城進(jìn)發(fā)!”
二十九日,宇文邕任命宇文純?yōu)椴⒅菘偣?,留守晉陽,讓宇文憲為前鋒,帶領(lǐng)大軍向鄴城進(jìn)軍;讓于翼統(tǒng)率五萬軍隊,朝著洛陽進(jìn)發(fā),進(jìn)攻獨(dú)孤永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