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七返
料到明日官兵見到死傷這么多人,必然大舉搜山,自己住的又近,只怕這家里暫時是住不得了,反正家里白天也被這些官兵劫掠的不剩什么,自己現(xiàn)在一身家當(dāng)都在身上,不如就躲到深山里去,憑著豹皮和自己本事,也凍餓不著,等上個把月,官兵無所收獲自會散去。
到院子拿取些大塊的柴火把爐灶點旺,燒些熱水洗凈手腳,看看家里床板光禿禿,索性不睡了,
坐在院子里,仰頭看到滿天繁星,在這璀璨晶瑩里,不覺站起式子,于萬物寂靜中感受天地運轉(zhuǎn),顆顆碎銀閃耀,似有無形韻律,呼吸間全身點點和這星光應(yīng)和,心地空明,不覺沉浸在漫天淡色里。
萬籟俱靜中,忽然聽到有人踏雪而來,伯謙立時驚醒,體內(nèi)磅礴瞬時于天地韻律切斷,走到門前坡上查看。
星月微光中,遙見數(shù)人奔行爭斗,一人身形婀娜,看著正是先前那女子,黑夜之中,刀劍飛舞,不時閃動劍芒寒光,萬籟俱寂里,忽而聽得叮叮之聲不覺,忽而又沉寂一片。
伯謙細看,卻是有七八人正在圍攻這女子,圍攻的幾人相互合擊,趨退之間又各站方位,似乎連刀劍所發(fā)出的勁氣,也在漸漸連接擴展,不論這女子沖到那里,總將她圍住中間,眼看這圈子漸漸從擴大,慢慢合圍到只有一二丈方圓,這女子形勢極是不妙。
突然半空中琴聲清脆素雅,如擊玉流水般悠然飄來,幾人合圍陣勢瞬時散落。
那女子精神一震,施展的劍法和這琴音極為合拍,如辨音審律,按宮引商一樣,琴聲緊,劍出若急雨敲階,琴聲緩,劍出又好似朔風(fēng)吹雪,琴劍交相呼應(yīng),忽而若長風(fēng)振林,忽而若悠雨濕花,極盡變化之能事。
幾個人猶如車輪般交互攻伐旋轉(zhuǎn),人影交錯,刀劍來去,點點寒星凝結(jié)清光,劍影刀勢變化每每斗炫巧奇,勁氣縱橫間,那琴音如山澗泉鳴,環(huán)佩鈴叮,圈中女子衣袂飛旋,身姿玄妙,恍若霓裳仙子翩然起舞。
伯謙看的入神,不覺慢慢走近,就聽琴音聲愈來愈急,已是到了短兵相接、白刃肉搏的關(guān)頭。
猛聽“當(dāng)當(dāng)當(dāng)”三聲大響,一人鮮血四濺,大叫一聲摔倒在地,就看人影亂晃,只聽得“??!”“哎?。K呼聲不絕,乒乓、當(dāng)啷的刀劍之類器械紛紛落地,鮮血四濺中,這女子劍光閃動已脫圍而出。
圍攻之人,各自按住傷口踉蹌摔倒,更有大聲號叫滾在地上的,這斗諍堅固的圈子就此一劍而平。
伯謙看到這里不由叫聲好劍法,原來適才那幾人狂風(fēng)驟雨般的攻到,這女子短劍橫削直擊,劍尖抖動就似一蓬流星疾射而出,一瞬之間每刺必中,這幾個圍攻之人盡數(shù)被刺中要害。
按理說,這幾人出手攻擊,總有先后差別,或前或后,或攻要害,或封空隙,如網(wǎng)罩魚,絕無破綻,但這女子劍光抖動忽快忽慢,總是在毫厘之間避開隔斷,于空隙間每刺必中,劍法端是凌厲精妙。
他前次看這女子和人相斗,自討還能夠已力破巧,但現(xiàn)在見到這女子劍法中的精妙,心道:若她這般和自己對敵,只怕瞬時間就得被這娘們刺個百八十劍。
就聽琴聲靈透柔和,空靈飄逸,如細雨撫桐般緩和下來,忽而停住,唯留余音淼淼。
伯謙心中一動,心道:“原來是她”
就見一人自遠處背琴而來,衣衫飄動,身法輕盈,頃刻間便到,正是段靈秀,那女子將短劍倒提手中,眼望伯謙這邊。
卻是伯謙見這女子驚人劍法,看的忘形,心中只顧琢磨對比自家練習(xí)的“鎖喉搶”法,但家傳槍法中雖然也有抖槍扎槍,自己現(xiàn)在瞬間也就能抖槍九點,和這女子一比較卻是大為不如,心中不由瑞瑞,是以忘記遮掩身形。
段靈秀和那女子見禮,向伯謙這邊張望一眼,忽然快步走來,笑容嬌美,遠遠說道:“劉大哥,我們又見面了”招呼那女子過來。
伯謙急忙見禮,問道:“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段靈秀眼睛彎彎,有如月牙,笑道:“劉大哥,咱們可是擊過掌的,你可不能耍賴”
指著那女子道:“這是我?guī)熃?,赫連丹朱”
伯謙一愣,總覺的再哪里見過這名字,一時間也想不起來。
眼看赫連丹朱單手捂著肩膀往自己這邊走來,想來也是受傷不輕,心道:原來她也受傷了。
赫連丹朱過來行了一禮,伯謙急忙還禮,對段靈秀道:“李清風(fēng)呢?”
段靈秀笑盈盈的道:“師哥去辦點別的事,說你必然沒事,讓我先來找你”,對赫連丹朱道:“師姐,你的傷?”
伯謙忙請倆女去自己茅屋去歇腳,房屋內(nèi)雜亂,伯謙急忙收拾出一張桌子,讓大家先坐下,看段靈秀要給赫連丹朱療傷,急忙躲出去燒水,清洗幾個被翻到的竹杯。
等好一會,聽她們妥當(dāng)了,端著熱蜜水進來,對倆女道:“早晨那幫官兵來搜查,將好好一個房子搞成這樣,這個蜂蜜水味道極好,你們嘗嘗”
段靈秀拾掇好隨身荷包,赫連丹朱神情一直郁郁,說道:“師妹,事情萬急,李青風(fēng)去哪了?”
段靈秀“哦”的一聲,道:“師姐,李師哥聽到赫連......赫連師伯要整合獸軍的消息,就讓我來找劉大哥幫忙,自己說有事要去辦,我猜測他多半是去探查白虎殿了?!?p> 赫連丹朱一滯,急道:“不是不讓你們?nèi)?,白虎殿危機四伏,現(xiàn)在各路高手云集,說是龍?zhí)痘⒀ǘ疾粸檫^,他怎么這么冒險?剛才那幾人籍籍無名,就已如此了得,他……他萬一出了事怎么辦?”
段靈秀大大的眼睛一閃一閃,說道:“師姐,你也知道師哥的脾氣,越是危險,他肯定越是要去闖闖的,再說他有“青彌劍”和明光甲,至不及也能保住性命。
赫連丹朱嘆口氣道:“拓跋雄死了,一家七十余口全部尸身碎裂,都城中也只有.....他......能做到,前日...他入宮,有幾次似乎要對我下手,最后強忍著走了”
段靈秀“啊”的一驚,說道:“那.......他.......白象軍............”
赫連丹朱緩緩點頭:“一萬白象軍,戰(zhàn)死三千,剩余已全被南院接管,轄在軍營了”
段靈秀道:“那現(xiàn)在就只剩五千禁軍了,那如何能抵擋?”
赫連丹朱神情低落,道:“玉華三子率五萬大軍在比丘城,也許只有他們能抵擋........。
段靈秀道:“赫連師伯.........他有玄虎晶甲,若他去比丘,再加上玉華三子的獅甲,獸軍不足慮,但是......為何他所做所為..如此怪異?”
赫連丹朱道:“靈秀,他氣息日漸獸化,若被他整合獅駝三萬獸軍,又在比丘城外,只怕.....只怕瞬時就要血流成河,天下動蕩?!?p> 段靈秀道:“師姐,你...你是說.....說....”
赫連丹朱道:“唉,十二年前,他給明玉的五色靈劍中.......竟然含有獸靈,我近日才發(fā)現(xiàn)端倪,為時已晚,現(xiàn)在他又要“紫金錐”,只怕就是.......
段靈秀不可思議道:“難道是防著紫青雙劍合并?........是了....只有紫青雙劍能破的他“玄虎甲”。
伯謙在邊上收拾,聽她們說的鄭重,也不知是什么事,心道:“赫連擒虎三十年前火燒獅駝大軍,現(xiàn)在怎么又要和它們成一伙的了?”
不由臉現(xiàn)疑色,聽段靈秀道:“那犀角已拿到了?”
赫連丹朱,自懷中拿出個一掌多長的玉盒,放在桌上打開,道:“金平郡那一伙人冒充官兵過來交易,想黑吃黑,被我奪回來了”
段靈秀喜道:“那就好,沒有犀角,赫連.....師伯,也別想壓服獸軍”
伯謙抬頭,心中道:“緹莫大哥一伙人居然是冒充的?”瞬時間有些懷疑人生,看一眼這只極是潤滑的犀牛角,實在是不明白這個東西能有這么重要?
赫連丹朱道:“金平郡三人已被擒拿,但犀甲卻不知所蹤,玉華三子單憑獅甲,只怕?lián)醪蛔∷睔鈵赖溃骸叭衾钋囡L(fēng)在就好了”
段靈秀勸慰道:“師姐,你的流星劍法也不弱,若師哥沒有回來,你和玉華三子也定能成事”
赫連丹朱沉默一會,說道:“我劍法不成,五十合內(nèi)尚可,佰招內(nèi)必然不行,再說他.....畢竟是我的....父親....,”
伯謙聽的懵懵懂懂,見她們倆情緒極低落,說道:“你們說的什么犀甲,我好像知道在哪里”
看兩女驚訝看著自己,就將采蜂密時,無意中撞見三個人藏秘犀甲的事說了
段靈秀高興的跳起來,兩個手掌一拍,說道:“劉大哥,你可真是福星,咱們這就過去拿”
對赫連丹朱道:“現(xiàn)在師姐你有“紫金劍”加上師哥的“青彌劍”,紫金雙劍合并,再有這身犀甲,必然能打敗.....赫連擒.......師伯。
看赫連丹朱肩傍上裹著的厚厚綁帶,說道:“師姐,你先休息一下,我和劉大哥去去就來”,拉著伯謙就要出門。
赫連丹朱看他們一眼說道:“現(xiàn)在山上各路人馬都有,你們小心在意,這里只怕也不安全,早去早回”
段靈秀道:“沒事,劉大哥身藏真言,能破一切妄法”
赫連丹朱細看伯謙兩眼道:“長成這樣,破不破虛妄不知道,但是你這小妮子,可的小心被他把你的春心給破了”
段靈秀“哎呀,師姐”一聲,頓時臉頰連同后面修長白皙的脖頸整個都紅了
赫連丹朱也厄爾一笑,瞬時間小屋就如冰花盛開,光彩奪目,段靈秀嬌嗲不依,拽著伯謙出門,說道:師姐,“星石”我也帶來了,一會給你。
赫連丹朱坐在屋里,聽兩人腳步越來越遠,看著桌上蜜水熱氣渺渺,良久良久。
她的神情忽然一下落寞下來,說道:“我實在不能明白,父王,你榮華富貴、權(quán)勢名望都有,而且萬民敬仰,是所有人心中的英雄,戰(zhàn)士可以為你一句話入刀山下火海,天下美女都已嫁給你為家族最大榮耀,甚至你的壽命也被東華尊者延長三百年,你到底還要什么?”
她的聲音清冷,回蕩在空蕩蕩屋子中,似乎在和什么人說話
過了好久,墻外一個聲音說道:“因為父王很餓,總是吃不飽,尤其是看過了滿眼繁華,我就......更餓了......現(xiàn)在好餓……好餓……餓”
“吼”的嘶吼中,轟隆——??!茅屋墻壁坍塌沖出了一股熾熱的波浪,伴隨著這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狂暴的沙塵鋪天蓋地在這小小的空間肆虐,碎裂的泥土磚瓦如同星雨般紛紛墜落,一只毛絨漆黑的利爪猛然狠狠地抓來。
殷紅的血光四處飛濺,濺到了支離破碎的泥土墻上,流淌到了四分五裂的雜亂地上,仿佛盛開的紅薔薇一樣妖艷奪目,又如猩紅色的火焰在嬌艷綻放,更仿佛朵朵妖嬈絢麗的彼岸花,在爭奇斗艷。
月影下一個身影抽搐抖動,傳出來一個悲涼的聲音:“......父.....親........”
“啪”玉盒掉落碎裂,那只華潤的犀牛角滾落地上,輕輕撞在翻倒的竹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