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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狗

第九十七章 君臣父子(下)

屠狗 屠龍氏 4572 2017-01-13 00:42:14

  “哦?你們三個倒還算有心?!?p>  瞥了一眼站在御座前的三位皇子,在滿殿文武群臣灼灼目光的注視之下,天子緩緩走回御座坐下,臉上古井無波,看不出喜怒。

  大殿上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他靜默片刻,突然開口問道:“蘭陵,朕聽說你入京路上特意改道,去探視了清河?你二哥的身子可還好?”

  姬天行聞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臉上露出哀戚之色,回稟道:“兒臣去時,清河王兄才剛生了一場大病,尚未痊愈,身子骨著實弱得很,幾乎不能起身?!?p>  天子聽了只是微微點頭,又問道:“你只知探視清河,怎的不去河間王府拜見你王叔祖?”

  蘭陵王臉上悲色更濃,躬身道:“父皇容稟,非是兒臣目無尊長,實在是去年天門山南峰崩塌之后的那場大水,有一多半都沖上了南岸,災情遠比北岸要重的多,那南岸恰是河間之地,兒臣聽聞河間王叔祖近大半年來一直忙于救災和恢復春耕,一入秋又要賑濟饑民,連王府都沒回過幾次,兒臣又怎敢再去叨擾添亂。說起來,清河郡緊挨著河間之地,也很是受了些災,清河王兄恐怕是心憂百姓,這才大病了一場,至今不曾痊愈。”

  天子這才嘆息一聲道:“天門山水災,朝廷固然有撫恤,然則河間之地畢竟是首當其沖,元氣大傷在所難免,真是難為王叔與清河了。蘭陵,你在云州,與河間之地比鄰而居,今后還要多為你王叔祖和王兄多分憂才是。”

  姬天行連忙答應:“父皇仁德,兒臣謹記?!?p>  角落里,事不關己的李北海瞧了半天,此時拿手指捅了捅公西小白,傳音道:“這父子二人一問一答,所言著實有趣兒得緊嘞,先前我私下里還犯嘀咕,那魯絕哀犯了這么大的事兒,縱然知道內情的人極少,都只以為是天災,可朝廷竟然真就裝聾作啞了?如今一瞧,魯絕哀那一刀雖然壞了佛門的事、傷了許多百姓,可也幫了天子的大忙啊。嘿,都用不著用西征來削藩,挨了這飛來橫禍的一刀,那河間王可不得幾年都緩不過氣來?不愧是神通大宗師,著實是高??!”

  “這都是顯而易見的事,朝廷用河間王壓制西南豪閥,又用清河郡王監(jiān)視河間,如今清河體弱、難當此任,便又封了蘭陵過去?!?p>  公西小白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放在姬天行身上,也是傳音道:“這位殿下也是個人物,向西征討十萬大山妖蠻,向南虎視河間之地,若是今次他能由郡王而親王,總攬云州,那今后便連咱們西北四鎮(zhèn)也須提防他了。”

  “至于魯絕哀,能有今日之成就,又怎么可能真就是個只知任性而為的莽夫?依我看,他一刀平了佛門鎮(zhèn)水的大佛,看似得罪了打定主意要扶持佛門的天子,實則未必,起碼今后在北地,佛門只能依靠天子,那河間王之流怕是指望不上了。這一刀,直指因果、切中要害,當真可怖可畏!由此看來,他在京師外的那一刀,只怕也是蘊含許多咱們一時看不透的深意在其中?!?p>  李北海哼了一聲:“那等人物,離著太遠,多想無益。反倒是眼前,你瞧這一幕父慈子孝、叔侄情深,誰知內里卻盡是冷血的算計,著實令人作嘔。”

  公西小白聞言,詫異地看了李北海一眼:“據我所知,你李大少可沒少打壓族中的叔伯兄弟吧?”

  李北海咧了咧嘴:“這是自然,我不收拾他們,他們就該騎在我頭上拉屎撒尿了??晌覐膩矶际欠旁谂_面上,絕不會這般惺惺作態(tài),俺們李家可不興立貞節(jié)牌坊?!?p>  兩人說話間,天子又跟同樣身負監(jiān)視之責的汝南王嘮叨了幾句江南諸王的家長里短,看似依舊只是姬室的家事,并不該拿到大朝會這等場合上來,實則朝堂諸公都是心知肚明,這種問答放在此時,無疑便是天子對宗室諸王的一種較為溫和的敲打與警示了。

  就聽姬天養(yǎng)肅容答道:“兒臣動身進京之前,長沙、山陰、江夏三位淮南一系的王兄皆有奏本托兒臣代為呈遞,兒臣以此舉不合乎朝廷規(guī)制而婉拒。兒臣還聽說,三位王兄也找過潁川王弟,因之后潁川王弟未奉詔才作罷?!?p>  “你做的對。潁川就是耳根子太軟,淮南王弟那三個不成器的兒子才敢去纏他?!?p>  天子有些惱怒:“他們的奏章朕不看也知道,無非就是雖有心為朝廷分憂,然而國小勢弱、有心無力,順帶老生常談,都想借機求一道恩旨承襲淮南王號、以擴大封國罷了。他們也不想想,就憑淮南的功業(yè),有今日之哀榮、三子皆為郡王,全是朕看在淮南與朕一母同胞的份上,如今猶不滿足,無尺寸之功竟還敢妄想親王尊號!”

  三位皇子連忙低頭拱手:“父皇息怒!”

  太子姬天成直起身勸道:“父皇,淮南三位王兄對朝廷還是忠心的,雖無大功,但苦勞總是有的,還請父皇念在淮南王叔面上,寬恕一二?!?p>  天子看著自己的太子,感慨道:“你啊,就是太過仁厚了。朕老了,有你這個能善待宗室臣工的太子,倒也不是什么壞事。”

  這話一出口,立時又在大殿中掀起無形的波濤。

  一位定海神針一般的老祖宗是一個世家得以長盛不衰的最大根基,同時卻也占去了家族大半的氣運,嚴重時難免累及后人,而一位在位時日極為長久的天子,就更是如此。

  今上臨朝一百多年,自然是極為長壽的,反而膝下子女多有夭折,哪怕成年了,也沒幾個能活得長久的。

  較姬天成年長的諸王皇子或廢或死,至今皆已不存,他便成了如今嫡脈七王中的皇長子,又頗有勢力才干,順理成章被冊封為太子。

  汝南王排行第三,蘭陵王最末。

  如今排名第二的那位清河殿下本也是一時之選,修為更是高深,三十歲前便靈感大成,在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室之中極為罕見。

  不料天有不測風云,清河郡王于如日中天、親王之位唾手可得之時忽生怪疾,竟致纏綿病榻,已然蝸居藩國不參與朝會多年了,近些年更是數次傳出死訊,卻很快又被辟謠。

  對于此事內中究竟,坊間多有傳言,說是這位殿下并非生病,而是修行時遭人暗算,以致走火入魔,事后雖然保住了性命,卻也是元氣大虧,成了世人眼中風一吹便倒的病秧子,這才不得不含恨放棄對大位的爭奪。

  排在第四、第五、第六的三位都是郡王,皆是今上血脈之中的佼佼者,得以迅速冒頭,卻又因這樣那樣的緣由難以再進一步,只看其并未奉詔入京參與今日的大朝會,便知這三位殿下實際上已然失去了奪嫡的資格。

  一百余年間,似這般起起落落,或可與當朝的太子爭鋒一時或只能蝸居郡國混吃等死的王爺都可謂數見不鮮,而如今殿中這三位,卻不知有幾個早晚也要步了那些個殿下的后塵,漸漸被雨打風吹去,被世人遺忘個干凈。

  至于淮南王一系與當今天子之間的那些舊事,就更沒人會去在意了。

  一句話便讓殿中暗潮洶涌,天子對此似乎一無所覺:“今日以太子為首,你們三個想為朕分憂的心思,朕知道了,西征乃是國戰(zhàn),自有你們?yōu)閲ЯΦ臅r候?!?p>  “汝南,你之前建議朕征召羆蠻勇士入西征大軍一事,朕準了,此事就交給你辦吧?!?p>  “兒臣遵旨!”

  天子又看向欲言又止的姬天行:“蘭陵,朕知你因幾乎將熊蠻滅族,與那羆蠻少主結下大仇,可是對此事有異議?”

  姬天行臉色一變,連忙一躬身:“兒臣不敢。兒臣滅熊蠻與赫連氏結仇,乃是為國為朝廷效力,若是赫連氏肯為父皇出力,兒臣自也樂見其成,絕不敢以私廢公?!?p>  天子點點頭:“你有這個心便好。傳朕旨意,著晉蘭陵親王爵位,云州蘭陵郡以西至十萬大山、以南至大河,為其封國,仍以蘭陵為王號,著禮部擇吉日行加封之禮。嗯,可惜薛侯有軍務在身,怕是來不及參加你的典禮了?!?p>  先挨一棒子復又得了個大大的甜棗,姬天行心旌神搖,撲通一聲跪下,顫聲道:“兒臣叩謝父皇隆恩!至于外祖父那里,待他回京,兒臣再去拜見不遲?!?p>  蘭陵王素受天子寵愛,又有了軍功,更別提背后還站著一位受寵的娘娘并一位武侯,百官對此早有預料,此時自然是行禮,同聲恭賀:“臣等為蘭陵殿下賀!大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待響徹大殿的恭賀之聲散去,天子看向面色復雜的姬天成:“太子,你素善理財,與鸞姬一起在青州著實發(fā)了不小的財,這次朕把青州龍額將軍東方持國也叫來了,朕不要你們破家為國,然則東海沉鐵兵刃在內一應軍需,你們務必要盡心竭力,莫要讓朕失望?!?p>  心中五味雜陳的姬天成按下思緒,躬身應諾,武臣隊列中另有一位昂藏武將出列,伏地頓首:“龍額東方氏愿附太子殿下驥尾,為陛下大業(yè)效死力!”

  “東方卿家平身,朕知你家素來忠心王事,祖上還曾出了位龍額侯,歷代先帝皆以東海鐵器之大利許之,然至于今日,終不復當年之盛。今次愛卿能否重振家聲,朕可要拭目以待了。若有功勛,朕又何忍你于龍額將軍任上蹉跎歲月?”

  東方持國伏地再拜:“圣上垂愛,臣闔族上下,感激涕零!”

  “既然如此,朕也不奪你家的龍額郡,東方卿家便仍以原職做一任西征的軍需官吧,專為西征大軍籌措糧草、鹽鐵、兵器等物,事關重大,萬勿輕忽?!?p>  “臣遵旨!”

  天子擺了擺手,不再多言。

  三位皇子并東方持國見狀,各自行禮退下。

  天子隨即站起身來:“俞侯,幾個孩子難免毛躁,青州之事還望卿家多費心了?!?p>  俞達出列微微躬身:“陛下言重了,臣雖老邁,幸而尚未糊涂,必竭盡心力,不叫西征大軍有后顧之憂?!?p>  天子笑著點點頭:“諸位都是大周棟梁,朕便不一一囑咐了,不然這大朝會怕是幾天幾夜也開不完的,朕可沒給諸位卿家備飯?!?p>  這話雖未必多好笑,殿中卻滿是低低的哄笑之聲,似乎壓抑肅穆的氣氛也隨之一松。

  天子待大臣們笑過之后,猛地拔高聲調道:“擬旨,樞密院執(zhí)事軍機曹憲之,老于軍伍、功勛素著,著拜為六師大夫,總理騰、甘、涼、并四州平戎事,許于京師北軍大營設平戎幕府,限期一年,選練精騎五萬,以為西征中軍,并賜金牌令箭,但有違令不遵者,不必請旨,可立斬之!”

  曹憲之連忙出列,行三跪九叩之禮,沉聲道:“臣遵旨!定夷滅白戎,以報陛下天恩!”

  在眾臣肅穆的注視之下,天子降階而下,向著曹憲之一揖到底,隨即君臣一前一后起身,相視一笑。

  至此,今日之大朝會終于要塵埃落定,而隨著這個任命,整個周天怕都要烽煙大起了。

  曹憲之躬身而退,天子走回御座緩緩坐下,擺了擺手,司禮太監(jiān)前趨幾步,揚聲道:“陛下有旨,著劍州狼胥將軍盧懷瑾、幽州朔方將軍常兆清、薊州金城將軍申屠淵各選本部精騎三千,到京述職后皆充入西征大軍。此三鎮(zhèn)將軍并所缺兵員,由樞密院并軍部統籌,自京師并四府禁軍擇其精銳,呈朕御覽。另,劍州云騎校尉寧仇、幽州先登校尉李宋麒、薊州驍騎校尉甘酒泉、屯騎校尉穆獅磐,各提本部千騎并恒山選鋒衛(wèi),俱赴六師大夫帳下效力,諸部見旨即行,不得有誤?!?p>  青州鹽、鐵分屬俞達與東方氏,天子命東方持國供應大軍鹽鐵,難免要與掌控水師與海鹽之利的俞家起沖突而各自削弱,太子身處其中,為了穩(wěn)固地位,又必然要割舍部分利益,這是天子的陽謀。原本曹憲之事不關己,只是隔岸觀火,此時聽到這道對北四鎮(zhèn)中的三鎮(zhèn)大換血的旨意,卻不得不硬著頭皮站了出來。

  “啟稟陛下,薊州方經大戰(zhàn),此時將申屠淵并甘酒泉穆獅磐調離,一夕之間一位封號將軍兩位封號校尉盡數換人,似有不妥?!?p>  天子擺擺手,笑道:“朕知道申屠淵是你的得意門生,今次阻擊狄人南侵更是功勞不小,但也正因為他是個將才,朕才要調他參與西征。這樣吧,幽州總兵霍師度在幽州待的年頭不短了,也該挪挪窩了,就由他接替申屠淵,做一任金城將軍吧,曹卿以為如何?”

  天子只提申屠淵,蓋因甘酒泉乃慕容盛門生,穆獅磐則是姬室心腹,曹憲之根本不會在意,至于霍師度,同樣是曹虎頭的得意門生,由幽州總兵調任金城將軍,看似平調,卻是由地方轉入邊軍系統,麾下戰(zhàn)力也是不可同日而語。這個調動在補償曹系勢力一二的同時,卻又輕描淡寫拿掉了曹系一個幽州總兵的位子。

  曹虎頭才掌大軍,便又挨了天子一悶棍,與方才蘭陵王的順序相反,效果自也不同。

  曹憲之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多言,連忙道:“北四州關系大周社稷安危,一應人選唯陛下乾綱獨斷,臣愚鈍,唯奉命而已,敢不奉詔!”

  見狀,天子暢快一笑:“子孝臣賢,朕心甚慰!”

  公西小白與李北海對視一眼,眼中都是冷笑。

  制衡之道,君臣父子。

  蠅營狗茍,不外如是。

屠龍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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