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愣怔了一下,顯然他對桃葉這個提議感到很意外。
“我知道你打算連夜動身,所以我才會半夜來找你……你要走,必須帶我一起走!”桃葉目光篤定,她在說出這幾句話時,內(nèi)心其實是緊張而慌亂的。
“不行?!蓖蹙吹拇饛?fù)干脆利落。
桃葉很生氣:“你憑什么那么快就否定我?”
王敬倒頗有耐性解釋:“此去永昌,路途遙遠,我時間很緊,你連馬都不會騎,如何去得?”
“我會盡快學(xué)會騎馬,每當你停下休息的時候,我就去練習(xí),我保證不拖你的后腿!”桃葉表現(xiàn)出一副非常努力的模樣。
王敬無奈地笑了一下:“你當真以為學(xué)騎馬就那么容易?你若只是學(xué)會騎,或許沒那么難,可我是要趕路,一路都會騎得很快,你即便學(xué)會了,也趕不上啊!”
桃葉暗自琢磨,這些古人平日都是習(xí)慣性把馬當交通工具,那熟悉程度還不是跟她騎電車一樣?她現(xiàn)學(xué)現(xiàn)用,速度肯定跟不上!
看來,她要爭取同行,只能從別的方面入手了。
她想起方才蕭睿和王敬母子二人在房內(nèi)談話時,曾提到過關(guān)于混出城門、怕被守城士兵認出的擔(dān)憂。
于是她有了一個主意:“就算你騎馬快,那你過城門呢?你當真就那么自信,喬裝打扮一下,建康城的士兵就都認不出你了?此去永昌,一路需要經(jīng)過的城池恐怕還有很多吧?”
王敬聽得有點糊涂:“難道有你跟著,我就容易通過城門了?”
桃葉自信滿滿地答道:“錯!有我在,你根本無需走城門!”
“那我應(yīng)該走哪里?”
“任何一處城墻,想走哪里走哪里!我都可以助你翻過去!”
這么一聽,王敬已經(jīng)明白桃葉是如何進入司徒府的了,他忍不住又笑了一下:“你當城墻是我家的院墻,就那么好翻?”
桃葉笑道:“我知道城墻比你家院墻高很多,但再高的墻,我都翻得過去!”
“此話當真?”王敬望著桃葉,帶著半分疑惑、半分好奇。
桃葉笑嘻嘻:“你試試不就得了?反正試試又不要錢!”
王敬便去牽來一匹馬,將所有行李裝進一個木箱子里,又將木箱搭在馬背上,順手拿起他常日用的手杖、佩劍,也系在馬背上。
走出家門,桃葉擺出一本正經(jīng)地態(tài)度,告誡王敬:“咱們可說好了,我若能帶你翻出城墻,你就必須帶上我,不可中途反悔!”
王敬略笑:“你若不能呢?”
“那還不簡單?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桃葉胸有成竹,自然敢于說出這樣的話。
于是,他們共騎著一匹馬,一起來到城墻邊上,向前望去,那城墻確實是比司徒府的院墻高多了,但目測也不過七米、八米左右而已,比桃葉想象中矮多了!
桃葉此前印象中的城墻,都是現(xiàn)代影視作品中的城墻,非常雄偉,尤其在演繹將士攻城的情節(jié)時,都會用上云梯之類的玩意兒……她一直以為城墻至少有幾十米高呢!
“這么矮?”桃葉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句。
“好大的口氣?!蓖蹙赐胰~,挑了挑眉。
他倒十分好奇,這樣厚重的城墻,內(nèi)無樹木階梯可攀援、外又有護城河圍繞,桃葉能怎樣越過去?
桃葉笑嘻嘻:“你可睜大眼睛看好了,我們就要飛過去了!”
王敬點點頭。
桃葉咬破手指,就將綠血滴在那根系在馬背的手杖上,準備發(fā)出命令之前,她又嬉皮笑臉地囑咐了王敬一句:“這是「妖」的辦法,一會兒飛起來,你可不要被嚇暈哦!”
王敬忍不住笑了一笑,又點點頭。
于是,桃葉就對手杖發(fā)號施令:“親,帶我們飛過城墻!明白嗎?”
木質(zhì)的手杖果然沒有讓桃葉失望,它瞬間變粗變長許多,像挑扁擔(dān)一樣,挑起兩人一馬、連帶行李,一起高飛,越過城墻,越過護城河,在河那邊開始下落。
桃葉正暗自得意,不料他們騎著的那匹馬像是有恐高癥一樣,在半空中就開始嘶嘶叫起來,馬蹄亂動,顛得王敬和桃葉左搖右擺!
待馬蹄一著地,馬就立即向前狂奔,把王敬、桃葉、連同行李全都掀翻在了地上,唯有手杖還在馬背上,跟著一起向前。
桃葉身上被摔得好疼,氣呼呼地仰頭朝馬大喊:“你你你給我回來!”
木質(zhì)手杖聽到指令,立刻脫離瘋馬,回到桃葉身邊。
可那匹馬,沒有了手杖的重量級壓力,反而跑得更快了,一溜煙就沒了蹤影!
“我去……”桃葉呼喚的明明是那匹馬……
桃葉無語地瞪著馬跑去的方向,她之前只想著飛起來或許會嚇到王敬,沒想到被嚇傻的竟然是一匹野馬?
她站起時,感到自己的腿腳好像受傷了,忽想起王敬的腳……她忙忍著疼,來到王敬身邊:“你怎么樣了?”
王敬搖了搖頭,他是坐在地上的,額頭上有許多細細的汗珠,白色衣衫的裙擺上也沾了片片泥污。
“是不是剛才撞到了腳?”桃葉知道,那些汗珠必然是腳疼出來的,這讓她很憂心。
“沒事……”王敬長長地舒緩著一口氣,說話語速也很慢:“我坐著緩緩就好……”
“我?guī)闳フ壹裔t(yī)館,包扎一下吧?”
王敬又搖了搖頭。
桃葉猜想,王敬不愿意去醫(yī)館,大約是害怕暴露身份吧!畢竟,這里仍在建康地界。
看著王敬勉強忍痛的樣子,她心里難受極了。她又一次自責(zé),做人做不好,連做妖都做不好!
稍過片刻,王敬定了定神,看了一眼他的行李箱。
行李箱從馬背上摔落,里面的物件已經(jīng)掉落出來了一部分。
桃葉似乎察覺出了王敬的心思,是在用目光搜尋什么東西,她順著他看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一個棕色的小罐子。
她忙把那個小罐子撿了過來:“你是要這個嗎?”
王敬點點頭,打開小罐子,取出一個核桃大小的藥丸,嚼服咽下,又靜坐了一會兒,像是痛感稍稍減輕了些。
桃葉已經(jīng)明白,這便是王敬之前提過的什么太醫(yī)令為他配制的止痛藥,是藥效很強、副作用特別大、導(dǎo)致他失去味覺的那個……
“把手杖還給我吧!”王敬又發(fā)了聲。
桃葉立刻命令手杖恢復(fù)原狀,交還王敬。
王敬就拄著手杖,走到行李箱旁邊,彎腰去裝回物品,將跌落的佩劍懸掛腰間。
桃葉忙蹲下幫著一起撿。
不料,王敬卻說了句:“你走吧!”
“???”桃葉大吃一驚,登時把嘴一撇、眉頭一皺,堆出一臉的不滿:“你什么意思?我的辦法雖然是出了一點小小的紕漏,可也帶你翻出城墻了,根據(jù)我們剛才一致達成的協(xié)議,你是不能攆我走的!”
王敬深吸一口氣,望著桃葉,語重心長:“桃姑娘,永昌真不是什么好去處,你跟著我,會有危險?!?p> “就是因為危險我才要去??!”
“你為何定要蹚這趟渾水呢?”王敬似有些無語。
桃葉低下了頭,喃喃而道:“我……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沒有出現(xiàn),也許你的阿嬌就不會被害……你們會一直過得好好的……而且,也是我……上了陳濟的當……才害你父親陷入險境……我覺得我……我有責(zé)任……”
沒等桃葉說完,王敬搖頭,打斷了她:“你想的太多了,這些事情與你本無關(guān)系?!?p> 桃葉愣了一下。
王敬又為她解說:“陳濟是個有仇必報之人,尤其受不了旁人的羞辱。從阿嬌出口得罪他那天開始,我便日日擔(dān)憂有飛來橫禍,因此從不許阿嬌單獨出門,為此,我也不愿做官,才能時常陪護在她左右。可我沒想到,公主竟為了嫁我,煞費苦心去和離……”
言至此處,王敬不禁低聲哀嘆。
東方微微發(fā)白,云霞在天邊映出淡淡的紅,像殘血,若隱若現(xiàn)地拂照在他的臉上,看起來是那樣滄桑。
桃葉感覺得到王敬心底的痛:“你自殘雙足,就是不想她離開王家,是為了保全你們的婚姻,也是為了保全她的性命。”
“是。但我還是錯了……傷了自己,反而讓我失去了保護她的能力。母親雖是為保我性命,但畢竟做了那個將她推向鬼門關(guān)的人。身為人子,我沒有資格責(zé)備母親,我只能恨自己?!蓖蹙垂恚瑢⒌厣系袈涞奈锲芬粯右粯訐旎啬鞠渲?。
他單膝跪地,合住箱蓋,抬頭仰望天邊的血紅色:“被母親鎖住手腳的那幾天,我時刻都在擔(dān)心她出事,直到聽說了她的消息……我以為我們很僥幸,卻不想……后來回到王家那個人并不是她,而是你……”
桃葉蹲在箱子一旁,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陳濟兩次在婚事上受辱,都是因我而起。他固然恨阿嬌、恨公主,但更恨的應(yīng)該是我。他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扳倒王家的機會,所以就算不利用你,他也會再生出別的辦法,他會竭盡所能,讓每一個害他蒙受屈辱的人都付出慘痛代價!所以,悲劇不在于你,而在于我們多年的宿怨?!蓖蹙匆皇种艄?,一手吃力地提起木箱,又一次做好了獨行的準備。
不及多想,桃葉已經(jīng)本能地站起,張開雙臂,擋在王敬前面。
王敬無奈地看著桃葉:“你究竟是為何?”
“我就想跟著你,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你就不要再問我為了什么!我……我原本就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你就當收留我不好嗎?”桃葉噘著小嘴,胸中憋悶著一股說不出的委屈,幾乎想要哭出來。
“你不是找到親哥哥了嗎?”
“他其實不是我哥哥,只是我的一個同鄉(xiāng)而已!我也壓根就沒有兄弟姐妹,我只有一個人……不像你們王氏家族一大群……”
王敬為難地站著,沒有說話。
桃葉察覺得出,他本意上并不愿與自己同行,只是拗不過情面,不好意思把話講得太絕罷了!
兩個人就這么僵持住了。遠處,已經(jīng)零星有了些來往的行人車輛。
相持未幾,他們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正在飛速接近,聲源的方向是在王敬的背面、桃葉的視野前方。
王敬警覺地回頭,眼看著一簇人馬已經(jīng)迫近。
桃葉一時緊張,忍不住叫了出來:“我滴媽呀!是混賬公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