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禮葬·其三】
“你覺得這樣子的樂曲怎么樣?”
古諾向后躺下,那一張椅子托起她的身子,讓她能夠用一種舒適的方式躺好,她講述著自己編織這個樂曲的理由,每一個音符,每一個輕重緩慢,每一個書寫在樂譜上的東西都有存在的理由,代表著情感也好,思想也好,這都是樂曲的一部分。
“我沒有多少音樂細胞?!蹦瓷Uf,“所以,我只能等到它完成的時候才能夠知道它有多么動聽了?!?p> 莫泊桑斟酌著自己的語言,他在那一個宅邸之中沒有看見任何和音樂相關的東西,所以,他可以做出這樣子的判斷——他,或者說,他現(xiàn)在所扮演的這個角色,并沒有什么音樂細胞。
但管家對于他詢問音樂廳這個問題沒有展現(xiàn)太多的驚訝……也就是說,他往日里是有去往音樂廳的經(jīng)歷的,可之前他聽過什么,見過什么……這些他都不確定。
這個空間太過于廣闊了,和以往都不一樣。
“你上次可不是這么說的?!惫胖Z保持著躺下的姿勢,她將自己的頭向后仰,在她的視野之中,莫泊桑正倒坐在椅子上,“我沒有記錯的話……你上次明明發(fā)表了很長的一段評價,不是嗎?”
——最糟糕的情況。
莫泊桑聽見自己的心跳停跳了一拍,這是他此時最不想要的局面,也是他最不想聽見的話,這一個女性和自己認識,他現(xiàn)在所扮演的這個角色——這個本應該是‘捏造’出來的角色,在這個地方擁有一個人際關系網(wǎng)。
這和之前完全不同。
在之前,他可以扮演一個醫(yī)生,一個初次見面的醫(yī)生,正常人都會對醫(yī)生放下大多數(shù)的戒備,他也可以是一個政客,或者別的什么,一個能夠給予人天然的好感和信任的角色,可這一次不同,這一次他不具備那些……
而且,這一次,這位女性認識他。
說實話,莫泊桑想在已經(jīng)想要離開這里了,在聽完這句話之后,他根本想不到還能夠用什么話語來……不,冷靜一點,思考一下,思考一下她的話,她說的是‘發(fā)表了很長的一段評價’,也就是說,這一個角色在上一次到來的時候說過很長的……
“這次的部分,和我上次說的比起來有了多少不同?”
于是,他將這個問題拋了回去。
“沒多少區(qū)別?!惫胖Z的眼睛就這么直勾勾地看著莫泊桑,“我了解了你們每一個人對于演出的感想,嗯……大部分人說的其實都有一些道理,但這種東西說白了都需要建立在每一個人的主觀認知上,有的人覺得好,有的人覺得一般,這些都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改變的。”
她伸了個懶腰,讓自己重新坐直,她打了個響指,伴隨著一些機械聲響,兩道光束打在了那一個舞臺上,照亮了那孤零零立在臺上的小小架子。
“距離這里重新迎來客人還需要一段時間,所以,暫且就把‘戰(zhàn)爭’本身當做節(jié)目的一部分就好,戰(zhàn)爭,其實戰(zhàn)爭早在五年前就開始了,小地方的沖突,然后再到有組織的抗議,直到現(xiàn)在,那些東西把這種事情稱為革命,似乎只要做到了,他們就能夠迎來新生?!?p> ——這里有戰(zhàn)爭嗎?
這里好像沒有戰(zhàn)爭。
一切都是這么風平浪靜,在這適宜的溫度之中,一切都是這么風平浪靜,所謂的戰(zhàn)爭從來都沒有波及到這里,或許在很遠的地方,確實有人倒下,確實有人死亡,可是波及不到這里,在這里,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切都是這么平靜祥和。
她離開了自己的座位,走到那一個舞臺上,那一個龐大的舞臺,她走到那一個佇立在地上的架子前,隨手,她將那一根指揮棒抬起。
落下。
沒有聲音,當然沒有聲音,這里又沒有任何一個能夠演奏音樂的人,所以,這里怎么可能會有音樂聲響起?當然沒有,這里很安靜,非常安靜,只有她手中的指揮棒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發(fā)出劃過空氣,擦出屬于氣體的聲響。
那是一種沉悶而鋒利的聲音。
“我發(fā)現(xiàn)我一直都不了解你?!蹦瓷I钗豢跉?,他看著遠在舞臺上的古諾,“嗯……我想要知道一些關于你的事情。”
提問。
“查理·弗朗索瓦·古諾,一位音樂家。”
舞臺上的那位少女對著他鞠了一躬。
“你想要了解我什么部分呢?”
“我不知道的哪些部分?!?p> “那可太多了?!惫胖Z揮舞著指揮棒,“對于我來說,你和那些人差不了多少,每一次都是這樣,大多數(shù)聽眾都是一樣的,他們喜歡這些音樂,欣賞這些音樂,喜歡聆聽這些樂器演奏出來的東西,人總是會向往一些美好的事物,這些東西足以充實我們的精神世界。”
“嗯?!?p> “我在之前的幾次演出都見過你,前幾次你并不是一個人來這里的,看樣子你是被你的朋友……還是親人?被其他人帶過來的,相比起他們,你更像是一個純粹過來聆聽的人,他們談論的內(nèi)容往往會摻雜一些別的東西,你倒是純粹多了?!?p> “這么高的評價我還是擔當不起?!蹦瓷S米约旱氖种竸澾^那張椅子,從這個少女的聲音之中,他聽出了一些別的意味——就像是在拖延時間,這個少女此時就像是在拖延某一種時間,為了什么?他還不知道,但至少,他對于自己的身份又有了一點補充。
“上次演出完之后,我特地詢問過你們的看法,用來提升我自己……畢竟我只是一個剛剛畢業(yè)沒多久的人,即便是擔任一位指揮者還是擔任一位作曲家,對我來說都有些太困難了,所以,我需要聆聽外界的評價,找到自己的不足之處?!?p> 古諾就像是在講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故事。
“你叫什么名字?”
但就在這個時候,古諾轉(zhuǎn)了話題,她繞過了一切,將這個問題刺入到了莫泊桑的心臟之中,她的動作停下來了,目光也停下來了。
——你叫什么名字?
這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在現(xiàn)在卻是這么突兀。
“我不了解你,但至少你的名字我還是記得的,你叫什么名字?”古諾說,“我很好奇,你現(xiàn)在記不記得你自己的名字?”
“這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惡作劇嗎?”
“你叫什么名字?”
——從一開始就被發(fā)現(xiàn)了。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是從他進入到這個音樂廳開始嗎?不……可能要更早一些……
“你現(xiàn)在應該在想我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在進入音樂廳的時候?還是更早之前?”古諾將指揮棒放回到口袋之中,“比如你從你家走出來的時候,看見我站在音樂廳門口的時候,是這個時候發(fā)現(xiàn)的嗎?”
莫泊桑不知道怎么回答。
“其實我站在那里就是在等你,我知道,如果你看見了我的話,肯定會想方設法過來找我的,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說現(xiàn)在正在和我對話的這個人,不是你的身份?!?p> “……莫泊桑?!?p> 莫泊桑沒有說謊。
如果一個人意識到自己在做夢,那么他很快就會醒來,如果這個少女從一開始就知道,那……這一個景色為什么還在維持?
“你不是這里的人?!?p> “嚴格來說,確實不是?!?p> “那你來這里的目的是什么?”
“了解你?!蹦瓷Uf,“我想知道你經(jīng)歷了什么,這有助于我了解你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希望通過提問找到讓你轉(zhuǎn)變的契機?!?p> “比如?”
“……比如,你有什么重要的人?或者最近經(jīng)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人,那應該有不少?!惫胖Z側過頭,“八個人,我們八個人應該算是最親近的人了……正好,和你所說的重要的事情應該也能有一些關系?!?p> “什么事情?”莫泊桑問。
“戰(zhàn)爭?!彼f,“戰(zhàn)爭已經(jīng)蔓延到外面了,為了不讓這座城市的秘密暴露出來,國王肯定會下臺,王朝會落幕,我們有的人已經(jīng)接受了這一點,有的人還沒有接受,我們都在尋找離開這里的方法,離開這個‘結局’的辦法。”
“你的方法是?”
古諾笑了笑,那個笑容看起來有一些不明,一種不明了的笑,帶著某一種情緒,某一種思維,她吹了個口哨,似乎是想要避開這個問題。
——你呢?比才,你會想要做什么?
——那我應該會想著怎么才能夠留下一些痕跡。
“一場戰(zhàn)爭總需要一個‘結果’,不論是哪一方的勝利,都一定會有一個結果,那些人已經(jīng)沖到了中央?yún)^(qū),他們即將窺見真正的一切,而到了那個時候,就是王朝的失敗,那么,作為王朝的結局,國王必然會被推上絞刑架?!?p> 古諾將那架子踢倒,又將舞臺上所有的一切全部推開。
“我們都將得到不同的結局,莫泊桑先生,你想要挖掘我所知道的一切,那么,我自然也有想要得到的事物——比如避開這些年,去到一個我和他們能夠重逢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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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千のテロリズムに》-ぬゆ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