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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瑪瑙

第二十章 巫師的預言

蘭瑪瑙 酈靬雨師 15509 2022-06-26 11:19:09

  一

  從帳篷前掛著的經幡,我一眼就認出這里住著的是草原上的巫醫(yī)。

  裕固族信仰佛教,但是在草原的極個別地方也有古老的巫師以醫(yī)生的身份存在,他們過著平常牧人的生活,卻又異于其他牧人,做著治病和捉鬼祭神的事。牧人敬畏他們也是主要在于這兩個原因。

  巫醫(yī)的牧場里只放養(yǎng)著極少的牛羊,草長得總是比其他人家的茂盛。可是,巫醫(yī)所擁有的牛羊數(shù)量卻是最多的,他的絕大多數(shù)牛羊都寄牧在其他牧人家的牧場。每到秋末,周圍的牧人都會抽出一定的時間,主動為巫醫(yī)割草、打捆、磊疊成草垛,以備冬天大雪到來時舍飼牛羊。這些都是巫醫(yī)的特權,歷來如此。雖然近些年來,隨著醫(yī)療點的增多,人們對巫醫(yī)的依賴程度有所減弱,平常的牧人與巫醫(yī)的交往也隨和了許多,但是對巫醫(yī)依然很信任。因為牧人總還是覺得草原醫(yī)療點有點遠,對人和牛羊的一些小病,還是找巫醫(yī)方便一些,還有這鬼神的事情,醫(yī)療點就沒法代替。

  我們走進帳篷,看到里面的火爐旁只有巫醫(yī)一人,正坐在毛氈上喝著奶茶。抬頭看了看我們,表情冰冰地說:

  “烏鴉說你們在太陽剛剛爬上山頭就啟程了?”

  牧人點點頭,我也跟著點點頭。對牧人來說肯定是在回答巫醫(yī)的問話,而對于我言,則是著重于打招呼。

  巫醫(yī)和牧人咕嚕著說了好半天,用的都是裕固族話,我一句也沒有聽懂。巫醫(yī)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化,一直保持著那份特有的冰冷和僵硬。牧人的臉上掛著虔誠和懇請的意思。

  牧人慢慢轉過身來,帶著幾分歉意對我說:

  “你遇到的事情,只有到這里才能夠解開。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必須要告訴他,草原的安寧是大事,我沒有選擇。不告訴你實情,是怕你不來。請你理解我的難處。放心,我把你的事情都跟醫(yī)生說了,醫(yī)生答應替你解難,就委屈你在這里多待一天好嗎!”

  雖然說現(xiàn)在的巫醫(yī)不像以前的專職巫師那樣,隨意以神鬼的名義來決定一個人的命運,但是我還是有一點點的擔憂。

  牧人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

  “千萬別多想,有許多都是謠傳,相信我!”

  我心里在悄悄地罵著——騙子,你把我都騙到這里來了,還怎么讓我相信你??!

  一想到這個牧人還救過我,又覺得他也是一個心善之人,怎么會傷害我呢?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吧!多留一天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感到表情已經很自然了,但是似乎還是被這個巫醫(yī)看出了我心里潛藏的那層意思,看到他的臉上飄過一絲淡淡的笑意。

  牧人走了,帳篷里只剩下我和巫醫(yī)兩個人。巫醫(yī)拿起茶壺給我斟了碗奶茶。

  就在我端碗時,才發(fā)現(xiàn)桌子上擺著三只碗。難道這個巫醫(yī)還真有些神通,提前知道我們會來。于是,一下子激起了我的興趣:

  “今天我們要來,是他告訴了你吧?”

  巫醫(yī)很平淡:

  “不是他,是烏鴉?!?p>  巫醫(yī)一邊喝茶一邊盯著我看,什么也不再說,讓我非常的不自在,甚至覺得有點瘆人。

  我實在找不到和巫醫(yī)之間的共同話題,心想,反正那件事情,救我的牧人早就告訴了他,為了打破這個難挨的氣氛,還不如我再詳細地對他述說一遍。于是,我把所有在那塊谷地草原上發(fā)生過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說了,唯獨隱去了地宮。因為我覺得牧人帶我來這里,就是我提到了地宮緣故。

  巫醫(yī)聽得非常認真,我說完已經好一會兒了,他還像是意猶未盡地等待著。

  巫醫(yī)要出帳篷去了,我也想出去透透氣。不料巫醫(yī)轉過身來,兩只眼睛死死地看著我。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看到巫醫(yī)那張已經變得慘白的鬼臉,我不得不乖乖地坐回原處。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正當我感到再也沒法忍受這種寂寞的時候,巫醫(yī)回來了,好像是徹底換了一個人,一臉的燦爛。原本縮得很緊的心一下子放松后,反倒讓我沒法承受,差一點眩暈。

  巫醫(yī)重新坐在了我的對面,輕輕地呷了一口茶:

  “你去的那個谷地,當?shù)厝朔Q為葫蘆谷。其實,它的形狀并不像葫蘆,而是象一匹狼,它對應著天上的一個星宿,就是你們所說的星座圖。你說的那個土丘是天狼丘,都這么叫著,它對應著天狼星的位置。在很早以前,我們的祖先就知道了這個谷地草場的奇異,是為了后代的平安和草原的和順吧!才有了這個禁止進谷放牧的規(guī)矩。由此也增加了人們對這個谷地草場的敬畏,進谷的人越來越少。如果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事情,在一般情況下,牧人是絕對不回去那里的?!?p>  我這個人就是好奇心重。這一點曾經不止一次地給我?guī)砹寺闊?,也成就了我的一些事情,也說不清是我的一個優(yōu)點還是缺點。巫醫(yī)所說的這些,雖然覺得像是一些皮毛事情,卻是我沒聽說過的。他剛剛停住話頭,我就有些急迫地趁這個機會趕緊提了一個問題:

  “聽說這個谷的西端經常有怪獸出沒?”

  巫醫(yī)抬起頭,眼睛依舊一動不動地盯著我。不過沒有了剛見面時的那種犀利和冰冷的感覺:

  “你信嗎?”

  “這還用得著信不信嗎!前天我親眼見過的。不過,轉眼就消失了,現(xiàn)在想來,就那么大的一個緩坡谷地,又沒有什么障礙物,怎么就會一下子消失了呢?當時我還以為是幻覺?!?p>  我說的非常認真。只是最后的一句不是真的,因為我從來就沒有把那只奇異的動物當作是一個幻覺。

  巫醫(yī)像是十分的肯定:

  “不,不是幻覺。其實它們還在谷里,就藏在谷地的洞中?!?p>  我看到谷地很平坦,哪有什么地洞?想來,能夠在轉身之間藏得下如小牛般大小的動物,這樣的地洞應該是不會太小的吧!不可能看不見的。我不能過分地懷疑自己的眼睛;

  “地洞?我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

  “不但有,而且還很多。你看到過沒有?谷里的草地上,散落著許多的大石頭,石頭周圍的草葉比其他地方的高而且密……”

  巫醫(yī)停住了話,似乎是怕我的反應跟不上吧?在給我一個思考的機會。也或許是他多年來從事巫術這個行當?shù)囊环N習慣,在一步步地引導對方說出自己的事情,好為自己利用。

  看到我輕輕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的看法,巫醫(yī)又接著說:

  “地洞就在那里!它們白天不露形跡,只有在特別陰暗的深夜,才會走出洞來。所以,能夠看到它們的人少之又少,這多少年來幾乎沒人見過。我也是在十多年前遠遠地看到過一個影子,是不是還不敢肯定?!?p>  “它們從哪里來?”

  “天界,或是地域吧!”

  “為什么不回去?”

  “回不去吧!聽說,這里只是出口,入口不在這里。天路無形,是找不到的!”

  這個說法,我覺得并不新鮮,前幾天就聽那個哈薩克族小伙子說了,而且加央和多吉也隱隱提到過??粗揍t(yī)的那份能知天地的神秘和得意,我不由想給他潑一點冷水,讓他別再我面前裝了。我盡量地把語氣放平放緩:

  “師傅是否知道那里還有一個地宮?”

  我不叫它醫(yī)生而稱師傅,是覺得他從事巫術比行醫(yī)多,而且治病也常摻和著一些巫師術在里面。至于地宮的事情,看來是這里的牧人諱而不談的一件事,救我的牧人不能不告訴巫醫(yī)說我提到過地宮,僅此而已,從昨天我一說到地宮的情況后,牧人那非常驚慌的表情和今天把我送到這里后,茶也不喝一口,就慌忙離開,好像躲之不及的意思。完全能夠斷定,牧人是為了不惹麻煩上身,沒有把我說的地宮的事和盤端給這位巫醫(yī)。

  巫醫(yī)突地拉緊了臉上的肌肉,猛地挺直了身子:

  “地宮?你是說地宮嗎?”

  我不由心里樂了。不想把地宮的事情一次說完,我要一點一點地說給他聽,一次次地讓他心驚和激動:

  “是地宮,一個有蘭色瑪瑙石做成的地宮!”

  巫醫(yī)揚起頭像是在苦苦地思索:

  “只是聽師傅說過,具體是什么樣子不太清楚!”

  我心中不覺好笑。這一下不知道了吧!你不是有鬼神嗎?你不是有烏鴉嗎?怎么不去問問它們?我不待巫醫(yī)請讓,得意地自個兒端起茶碗,一飲而盡。還反客為主地替巫醫(yī)斟滿了茶:

  “來,師傅,喝茶!”

  我用鼻子輕輕聞著茶碗上的熱氣,享受著飄散的絲絲奶油濃香。

  過了好一會兒,巫醫(yī)顯出了幾分真誠的敬意:

  “你進去過?”

  我點點頭,表示著確認。

  巫醫(yī)的聲音有些微微顫動:

  “里面的東西都見到了?”

  我依舊沒有發(fā)聲,點點頭。

  巫醫(yī)似乎已經是激動的快要崩潰了:

  “還有一條大蛇?”

  我再次點點頭,繼而又搖搖頭:

  “是刻著許多的小蛇。”

  巫醫(yī)非常的迷茫,還有著淡淡的失望:

  “難道是——”

  我把手里的茶碗,咚地一下,重重地放在桌上。嚇得巫醫(yī)突地睜大眼睛,仿佛有了百倍的精神,疑惑地看著我。

  我沒有去管巫醫(yī)的樣子,而是呵呵大大笑了起來:

  “你說的那條大蛇有是有,只不過不是在地宮中見的,而是昨天夜里,我夢到自己又進入了地宮,看到那些小蛇一個個從蘭色瑪瑙石上下來,纏繞的一起,幻化成了一條大蟒。那只是一個虛夢,算不得什么?!?p>  我說出這個夢,原本是想看看巫醫(yī)再次驚奇的表情里對我有多少敬重。沒料到,這次卻是輪到該我吃驚了,只見巫醫(yī)滿臉的淚水:

  “原來,師祖的預言是真的!這是我的幸運??!真沒想到,那么多的先師,多少輩子守著這個預言,盼望著靈驗的這一天,最終還是一個個帶著遺憾離開了。怎會料到,今天卻降到了我的身上。師祖??!我一定會把封印打開,讓蛇靈千年后從新在草原現(xiàn)身!”

  二

  不覺已過中午,一個牧人給巫醫(yī)送來了一盆煮好的羊肉。從數(shù)量上看,好像是知道有我這個客人在吧!

  送肉的牧人一句話也沒說,放下肉,就匆忙走了。臨離開時,偷偷地側目望了我一眼。我能夠真切地感到他眼睛里縈繞著的那份濃濃的神秘。

  這是純正的小羊羔肉,鮮美極了。我胃口大開,也顧不得管這時候巫醫(yī)的心緒如何,覺得既然是他把我留下,我吃他家的羊肉也是應該的,于是大吃了起來。

  巫醫(yī)只是象征性的吃了兩小塊,好像是心思完全不在這里。等我吃完,才悄聲的問:

  “你是怎么進的地宮???”

  “從門洞呀!”

  我說著,心里在罵,還稱什么巫師,竟然這么蠢。

  巫醫(yī)卻絲毫不在意我語氣中的陰陽怪氣,顯得依舊很是高興:

  “有門嗎?”

  我不免覺得有些惋惜:

  “嗯——原來是有的,只是前幾天卻關閉了?!?p>  巫醫(yī)一聽,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沒關系,能關就能開!”

  我本不愿意破壞巫醫(yī)剛剛有的好心情,但還是無奈地說:

  “是徹底消失了,上面還多了一層和其他地方一樣的封土。而且非常堅硬?!?p>  巫醫(yī)臉上漸漸升起一絲不易覺察的失望:

  “還能記得位置嗎?”

  “具體位置嘛,肯定是記不清了。不過,那個土丘就那么大,大概的地方應該不存在多大的問題吧?”

  聽著我的話,巫醫(yī)原本有點冰冷了的臉上又泛起了熱情。

  我突然想到了加央和多吉,覺得這個巫醫(yī)滿草原的到處跑,應該熟悉這里的大多數(shù)人吧!不妨問問他。但是一想,和象巫醫(yī)這樣的人相處,必須加倍小心才對。我沒有直說,而是轉了一個小圈子:

  “師傅,你對這片草原的人都認識吧?”

  “不敢說是全認識,但是絕大多數(shù)是知道的。即使叫不出他們的名字,是住在那片草場的人,還是比較清楚的。”

  巫醫(yī)高興地說著。我在想,看來,巫醫(yī)也好,巫師也罷,總歸還是人。是人,就不可能沒有一點人的共性。每每一說到自己的長處,巫醫(yī)總會表現(xiàn)出自得來。

  我覺得現(xiàn)在應該是說的時候了,開始單刀直入:

  “多吉和加央,你知道吧?是兩年輕人……”

  “多吉……加央……多吉……”

  巫醫(yī)嘴里不停地輕輕念叨著,眉頭已經快擰成了麻花,好半天不見有其他反應。

  我拿出一張自己和加央、多吉的三人合影照片遞了過去:

  “你看看,就是這兩個人?!?p>  巫醫(yī)猛地抬起頭,一把抓過照片,有些急切地看了起來,表情漸漸變得凝重,緩緩揚起頭:

  “這是哪里來的,現(xiàn)在他們在哪里……”

  他好像不是在問我,而是在問天。聲音越來越小,充滿了無限的恐慌。

  我看他的樣子,確實有點擔心:

  “師傅,你沒事吧?”

  沒料到,加央和多吉兩個人對巫醫(yī)的震驚程度遠遠大于那個地宮。我現(xiàn)在不知道該如何收場,真有點怪自己多言了。再也不敢說什么,只是靜靜地待在那里,等待著事情的發(fā)展。

  巫醫(yī)不再理我。我也沒有什么辦法,任由巫醫(yī)一個人去鬧騰吧。感覺實在是無聊,就靠在旁邊的背包上休息……

  迷迷糊糊地又進到了那個地宮。里面依然很靜,這次,那些小蛇圖案沒有任何異動。我小心地來回轉了幾圈,也再沒有發(fā)生什么值得驚奇的事情。只有一塊約四寸見方的蘭瑪瑙石印,好像是上次不曾見過。我細細地看了一遍,這印的印面是六條小蛇,各具形態(tài)。上面是日月星辰,一時也看不出具體名堂。四側面分別刻著四行數(shù)字,依次為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加八八加九九加十再加十。

  這四行數(shù)字,我早在牛肉刀板石上就見過,還著實動過一番腦筋,印象極深。也正是這個緣故,我覺得它的出現(xiàn),肯定又會引出什么怪事來,想著明天說什么都要回家了,沒有必要摻和任何事情,視而不見為好……

  正當這個時候,聽到有人喊我。一下子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又是一個夢境。

  巫醫(yī)不知什么時候早已平穩(wěn)了情緒:

  “叫你好半天了,睡得真沉?。 ?p>  巫醫(yī)的變化越來越大,本來是一句埋怨的話,讓他說得卻很親切,讓人不但不會難為情和生氣,反而覺得非常舒服。

  我感到在這種氣氛里說話很輕松隨意,所以忍不住多說幾句閑話:

  “不知怎么,一下子就睡著了。想必是明天要回家了,心情放松了下來吧!”

  巫醫(yī)聽著笑了起來,我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肯定沒有惡意。

  我倏地覺得巫醫(yī)原先的那副僵尸冷面孔,要比這現(xiàn)在的和氣面容好懂的多。

  “你和那個加央、多吉認識多久了?”

  巫醫(yī)像是在隨意而問,但是我卻感覺里面藏著什么。

  “沒幾天時間。不,不對,可以說是幾個月吧!也不對,應該說是幾年才對啊!”

  這個問題還真把我難住了,覺得怎么說也不對,又怎么說也對。

  就在我都有點糊涂的時候,巫醫(yī)稍一遲疑,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們沒跟你說什么嗎?”

  “能有什么說的呀!就是在一起游玩了一趟?!?p>  我盡量想說簡單一點了事,把探險說成了游玩。事實上,對多吉和加央來說,也不過如此。我這樣說來,也沒有什么太大的不對。

  看來,巫醫(yī)還想得到更多加央和多吉的信息:

  “你再想想,那段時間有沒有特別一點的事情出現(xiàn)?”

  我現(xiàn)在雖然不清楚他了解加央和多吉是為什么,但是很明白,加央和多吉的事情對他來說非常重要。我故意裝出一副努力回憶的樣子:

  “我想,再確實沒有什么值得說的了。如果硬要說是有的話,也只有一件事了,那就是那個地宮還是加央他倆帶我去的。聽他倆說,好像是和他們祖輩有關。你應該知道的,人家祖上的事情,我也不好問的太多吧?當時,我也就那么粗略地一聽了事?!?p>  巫醫(yī)不住地點著頭,看起來,對我的說法非常滿意。

  經過這幾個小時的接觸,在我的眼里,這位神秘陰冷的巫醫(yī)已經是一個常人了。甚至,我還隱約感覺到了他的一絲被強行壓制住的熱情,已開始向外散發(fā)著。

  巫醫(yī)略顯的有些興奮:

  “說說看,還想吃什么?只要這草原上有的,盡管說,我會盡到地主之誼的。”

  我感到心中掠過一絲陰影,隱隱覺得這個巫醫(yī)對我這么好,肯定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吧?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太過小人心,防備心有些重了。在這里,我是客,人家是主。只有我求人家,哪里有人家求我的道理。算了,不多想了,有好吃好喝的,總不是什么壞事吧!

  我坐得有些累了,想活動一下。站起身:

  “隨便吧!吃什么都可以。我經常在外,從不挑食?,F(xiàn)在也不餓,在這里很悶的。再說,明天就要走了,也該好好看看你的牧場吧!”

  巫醫(yī)沒再說什么,一轉身走了出去。”

  我知道該做什么了,馬上收拾好望遠鏡、相機等隨身常備的這些東西,急急跟出了帳篷。

  三

  我和巫醫(yī)并馬緩緩行走在草原上,欣賞著草原美麗的日落。這段時間以來,不知道經歷過多少這樣的時候,但是從來沒有過現(xiàn)在這樣的輕松。巫醫(yī)已經在我的眼里完全沒有了那種陰森的感覺,兩人的距離也越來越近,說起話來也就自然是隨意了許多。

  我登上一處高坡,舉著望遠鏡,向葫蘆谷方向望去。還別說,這個谷地如果不仔細看,還真就是剖開的一半葫蘆。那個有地宮的土丘也依稀可辨。好像有幾只羊慢慢地隱沒在了土丘的后面。

  巫醫(yī)催馬走過來:

  “還在看那個地方?”

  我突然感到有一絲說不清楚的傷感和失落:

  “是啊,看看有沒有加央和多吉。”

  巫醫(yī)看著遠方:

  “這塊草原上曾經流傳著一個悲涼而神圣的傳說,時間太久遠了,沒有人能肯定是真是假。現(xiàn)在知道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巫醫(yī)說到這,良久聽不見了聲音。我也不清楚是想聽還是處于無心,插話問了一句:

  “還記得嗎?”

  “記得,怎么會不記得呢,我必須要記得啊!這是我們從師祖起留下的宿命……”

  巫醫(yī)稍一停頓,又接著說:

  “想知道嗎?我可以講給你聽。”

  巫醫(yī)側過頭看著我,像是在期待著我的表態(tài)。我有一種感覺,我愿不愿意聽都不會影響結果,巫醫(yī)最終都會說的。我認為這樣的時候,是無需要回答的,我的任何回應都會成為多余的雜音,沖淡了這個傳說的神秘。于是,輕輕地點點頭。

  巫醫(yī)仰頭望著天空,說了一句什么,我沒有聽清。而后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開始了講述:

  “就從祁連山的蛇靈谷說起吧!蛇靈其實是一條被神化了的大蛇。它能夠分解為無數(shù)的小蛇。至于來歷,沒人知曉。人們都傳說這個蛇靈知道通往天堂的路,但是它被封印在蘭瑪瑙石中。它不能言語,無法向人透露一點點關于天堂之路的秘密。只有在雷電交加的夜晚,它才能夠通過蘭瑪瑙石吸收一點能量,借助雷電的掩飾,在蛇靈谷中游走一番。它的后代們?yōu)榱耸刈∵@個秘密,期待著有升入天堂的機會,就去求一位能通天徹地的巫師。巫師告訴他們在蛇靈谷東面的山洞周圍住下來,守住山洞中的那些封有蛇靈的蘭瑪瑙石,等待啟封的有緣之人……

  時間一年一年地過去了,不清楚從那年開始,蛇靈的后代們早已成了人形,過起了放牧的生活……”

  “牧人,這里住著的牧人不都是裕固族嗎?”

  我禁不住插了一句,打斷了巫醫(yī)的講述,巫醫(yī)又轉過頭望了我一眼,看不出有生氣的意思,繼續(xù)說:

  “……不是,怎么會全是裕固族人呢?他們畢竟是蛇靈的后代,雖然作了牧人,卻不同于其他的牧人,他們隱現(xiàn)不定,很少現(xiàn)身。蛇靈谷周圍有時會出現(xiàn)成群無人放牧的牛羊,據(jù)說就是他們的。

  再后來,祁連草原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死亡的腥風在草原上刮起,當?shù)氐哪寥藵u漸離開了這里。只有兩個年輕人留了下來,傳說他們是狼神的后人,和蛇靈的后代共同守護著蛇靈谷及其周圍的這塊草原。他們經歷了一場場的戰(zhàn)爭,已經是傷痕累累,自知再也無力守護這塊草場了,就用最后的氣力,把蛇靈谷東面山洞中的一部分封印著蛇靈的蘭瑪瑙石搬運到這蛇靈谷西端的葫蘆谷,建了一個很大的蘭瑪瑙石屋。可是,石屋的門洞怎么也封不住。眼看自己不行了,兩位年輕人毅然用自己的血和著泥土封住了蘭瑪瑙石屋,就變成了這個天狼土丘的樣子。

  戰(zhàn)爭總會有結束的那一天,水草豐沛的草場也不會永遠都閑著。牧人回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牧場都完好無損,感念著蛇靈和狼神的后人,在傳唱著他們的故事。從此,不再走進葫蘆谷放牧,把這塊草場永遠留給了狼神和蛇靈的后人。草原的大巫師立下千年宏愿,讓傳人世代守候,等待啟開封印的人,讓狼神和蛇靈脫困……”

  巫醫(yī)已經停止講述好一會兒了,依舊保持著講述時的樣子,一動不動地仰望著天空。

  “那——那兩位——年輕人——莫非是——”

  我感到從背后生出一絲絲陰涼的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能夠打破這種氣氛,換回到原來的輕松環(huán)境中去。

  巫醫(yī)突地轉過身:

  “我只聽師傅說過,那兩位狼神的后代也叫多吉和加央?!?p>  我的兩腿不停地打起了哆嗦,馬兒以為我在驅使它,放開四蹄飛奔起來。越是這樣,我抖得越厲害,馬兒也就跑的更快。最后,馬的性起,失去了控制。在驚亂中,我被重重地摔下了馬背,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后來,我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在一個大屋里,那里蘭光瑩瑩,視力不是很好,好似有兩個人影在我跟前晃動,很像是加央和多吉的身影。越來越清晰了,果然是加央和多吉,他們笑著站在我面前。一時高興,我早將巫醫(yī)講的那個故事忘到了腦后。我問加央他倆去了哪里?他沒有回答我,而是很高興地告訴我說他們的希望快要實現(xiàn)了,等到兌現(xiàn)了諾言,他們就能夠自由自在地走自己的路了。我不太明白他在說什么,又不好去細問。加央和多吉要走了,要我一切聽巫醫(yī)的。我還有很多的話要說,可是怎么也說不出來……

  掙扎中,醒了??吹阶约禾稍谖揍t(yī)家的帳篷里。

  巫醫(yī)坐在旁邊,手緊緊按住我的胳膊,望著我笑著:

  “終于醒了!”

  “我怎么了?”

  我強忍著全身的酸疼坐了起來,想活動一下手腳,卻被一陣刺疼擊得差一點叫出聲來。

  “放心吧!不礙事?!?p>  巫醫(yī)說笑著起身,為我端來了一碗熱乎乎的羊肉湯。不知道是味道真的很鮮美,還是我相當餓了,一口氣吃完,感覺精神了許多。這時,我才想到巫醫(yī)本來就懂醫(yī)術,是草原的半個醫(yī)生。

  巫醫(yī)看著帳篷的小窗:

  “你一直喊著加央和多吉的名字。又做夢了吧?”

  我的情緒怎么也提不起來,總覺得心里沉沉的:

  “我又夢見了他倆。說是快要兌現(xiàn)承諾了,看起來很高興?!?p>  巫醫(yī)感嘆:

  “這是宿緣啊!”

  我又接著說:

  “他倆還說要我相信你!”

  巫醫(yī)很吃驚:

  “相信我?”

  “嗯,加央是這么說的。難道你們認識?”

  我懷疑巫醫(yī)說只是聽過加央和多吉的傳說,是騙我的。

  巫醫(yī)搖搖頭:

  “我怎么認識呢,這是因為我祖師的一點原緣吧!我祖師是蒙古人,那是明朝初年的事了,蒙古草原戰(zhàn)火又起,我?guī)熥嫣与y到了這里,萬般無奈之下,投在了一個巫師門下,做了這片草原的巫師。有一天,我?guī)熥姹蝗思艺埲プ龇ㄊ?,回來時已經很晚了,我?guī)熥嫦永@道路遠,仗著自己是巫師,踏著月色從葫蘆谷穿過。行至天狼星土丘的時候,突然天空陰暗了下來,繼而雷電大作,陰風夾著暴雨傾盆而下。我?guī)熥嬲恢廊ツ睦锒惚?,一個閃電隨著驚雷劃過,電光里,師祖看到前面站著兩個年輕人,打著雨傘,熱情地邀請師祖去避雨。師祖跟著進了一間圓形的大帳篷。雖然我?guī)熥嫘睦镆苍苫筮^葫蘆谷里怎么會有人住著?但想到自己不常外出,什么地方住著牧人不太清楚,就別說是這個人們很少涉足的葫蘆谷了。在交談中,師祖方才知道兩個年輕人叫加央和多吉,相傳是狼神的后人,在這里守著蛇靈的封印,等待著能夠啟開封印的人。現(xiàn)在他倆必須要離開這里了,請求師祖替他倆等候那個啟開封印的人。師祖知道,靈異一旦求人幫忙,那就非你莫屬,是其他人做不了的事情。做了,靈異會感激你。不做,靈異會記恨你。終究是要報的。師祖再沒多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雨停了,月色依舊,師祖記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來的。師祖整整病了一年才得以恢復,始終也沒說不清是什么病。對加央傳授師祖的具體解除封印辦法,師祖覺得最難的就是等待那個從天堂來的能夠解開封印的人。他怕自己等不了,失信于靈異,招致災難,就立下了規(guī)矩,他這一脈的傳入中必須有一人牢記解除封印的方法,終生不能離開這片草原,等待解除封印的人……”

  我不覺插言:

  “天堂來的,肯定是哪位神仙吧!”

  巫醫(yī)趕緊糾正:

  “師祖言明是人,怎么能是神仙呢!”

  我想,算了吧,這些事和我沒多大關系,而且是一堆說不清的事,還是安心休息吧!到了明天,他等人也好神也罷,我是要回家去了。

  四

  早晨起來,已經是九點多了。我也顧不得洗漱吃飯,急急收拾好背包,準備向巫醫(yī)告辭出發(fā)。

  走出帳篷,巫醫(yī)早已套好了馬車,坐在車上靜靜地等著了。我突然被感動了,差一點掉下淚來,感嘆草原牧人的真誠和熱情竟然是這般的實在。

  我興奮地提著背包正要上車,巫醫(yī)顯出很難為情的樣子:

  “你能幫我再做一件事嗎?”

  我想,這巫醫(yī)對我也算是很好了,我回去后幫人家辦點事也算應該的,于是非常豪爽的答應道:

  “說吧!這是必須的?!?p>  巫醫(yī)馬上一臉的高興:

  “再多留一天吧,算是幫幫我!”

  我一聽,就僵在了原地。心想,圖口快,已經答應人家?guī)兔α恕,F(xiàn)在該怎么辦?一時,沒了主意。

  巫醫(yī)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

  “加央和多吉不是說讓你聽我的嗎?”

  我完全能夠看得出來,巫醫(yī)也是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才求我的。不管是出于多吉和加央在夢中對我的叮囑,還是巫醫(yī)善待的點滴恩惠,或者是滿足自己探究奧秘的愛好。所有這些,都無不促使我答應巫醫(yī)的請求。

  我稍一遲疑,旋即呵呵一笑:

  “嗯,就依你吧!”

  也許巫醫(yī)沒有料到我會答應得這么暢快,心存疑慮吧!死死地看著我的背包。

  我拍拍背包:

  “大多是野外作業(yè)的工具,每一件都有可能隨時排上大用場?!?p>  “待愿吧!”

  巫醫(yī)說著,揚手在空中甩出一個鞭花。馬兒像是接到了命令,揚起四蹄,打著響鼻,在草原上飛奔起來。

  總覺得巫醫(yī)的語氣中,還有一層我不知道的深意。我又開始有些后悔了,怎么沒問是什么事情,就答應了下來?

  葫蘆谷依舊顯得很冷清。沒有人跡,沒有獸蹤。只有長長的青草在風中輕輕地舞蹈著,給整個谷地帶來了一絲絲生氣。

  我站在和加央、多吉合過影的地方,腦子里一片空白。自己也說不清是何種原因。

  巫醫(yī)已經拴好了馬,拿著一把鐵锨走了過來,悄聲地問:

  “不會是看到了什么吧?”

  我感慨地說:

  “沒什么呀,這是那天我和加央他倆照過相的地方。不由又想起了他們的樣子。”

  巫醫(yī)點著頭,似乎是在表示著理解。

  “我記得那塊黑石邊,還有一頂很大的白色帳篷。當時多吉和加央不讓我進去?!?p>  我總是這樣,就怕欠別人的人情,哪怕是一星點兒。為此下意識地將這個信息送給了巫醫(yī),作為他能夠理解我的回報。

  巫醫(yī)看著那塊烏黑的石頭,絲毫沒有猶豫:

  “是他們祭祀的道場!”

  我有點吃驚,猜想,難道他真的能通靈,不禁問:

  “你怎么知道?”

  “是師祖?zhèn)飨聛淼脑?!?p>  巫醫(yī)說著,慢慢向土丘走去。

  又是師祖,真不知道他的這個師祖留下了多少秘密。我?guī)е环N不可名狀的情緒,在心里念叨著,覺得面前的這個巫醫(yī)并不簡單。

  巫醫(yī)圍著土丘來回地踱著步子。時而看著丘頂發(fā)呆,時而望著天空沉思……最后在土丘的一側用鐵锨畫了個十字:

  “看看,是不是在這里?”

  我知道他是在問我地宮門的位置。說實話,當時我擔心著別的事情,哪里還記得這么清楚。面對巫醫(yī)期待的目光,我感到有些愧疚:

  “真的不好意思,實在是不記得了!”

  “哎——也罷,看來一切都是注定的??!”

  巫醫(yī)嘆著氣,輕輕拉了我一下,接著說:

  “到那邊去,我們開始吧!”

  巫醫(yī)從車上取下柴禾,在土丘的西面燃起一堆火。有一絲微微西風吹過,將火苗壓向土丘。

  接著,巫醫(yī)又打開一個木箱,取出各種法器,開始來回地跳動,偶爾也會停下來念叨一陣??茨茄凵?,仿佛立時換了一個人,臉色變得十分陰沉,讓人看到會不由生出一種怯意,不敢去靠近。

  我站在旁邊看著,感到空氣中有股陰冷的寒流在周圍亂竄,而且是在不斷地加強著。以前,我也不止一次的見到過巫師做法,總感到那些舞動遠不同于這次,讓人沒有這樣明顯的心理感應,不像這般的撼人心肺。

  隨著巫醫(yī)發(fā)出幾聲幽怨悲愴的長音,從遠處飛來一只很大的烏鴉,落在了土丘頂上,偏著頭,望著巫醫(yī)。再一看,不知道什么時候巫醫(yī)的手里竟然多了一把長劍。

  插在羊頭供品前的三柱香,眼看著就要燃盡了。巫醫(yī)突地將劍插入旁邊的木箱,挑出一張黃色的符紙,嗖地一下甩出。只見那片符紙在空中緩緩飄著,端端地向那十字標識落去。就在快要著土時,巫醫(yī)緊張的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厲叫,長長的劍稍輕輕劃過自己的眉心。一縷鮮血,在陽光下象一根細細的紅線,在空中飄然而去。灑落在那張黃色的符紙上,幻化出一串紅色的符號,旋即燃燒。

  一陣陰風吹來,突然,天昏地暗,雷聲大作,閃電徹地而過。感到整個谷地都在顫動著。

  別說是睜眼看,我感覺呼吸都快要被疾風堵死了……

  瞬時,風息雨停,一切又重歸于舊。陽光依然普照在谷地草原上,剛剛的所有變化好像都不曾有過。

  巫醫(yī)畫著十字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扇黑色的石門。兩邊翻起的黑土帶著一絲淡淡的腥味。我不敢肯定是來自現(xiàn)在巫醫(yī)的血,還是當年多吉和加央的血,也或許是兩者皆有吧!

  那只烏鴉蹲在石門上,偏著頭望著巫醫(yī)。

  在我呆望著周圍的變化時,巫醫(yī)的情態(tài)早已恢復了原樣,笑著走過去,向烏鴉抬抬手:

  “去吧!告訴這里的陰靈,我們是為蛇靈解困而來,不要有什么異動,安心各歸各位!”

  這也許是他們巫術界的對白,對于我這個外人來說,根本就聽不出一點頭緒。心里已經夠亂的了,還是那句老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任由巫醫(yī)做去吧!我是不敢再多說什么了。

  巫醫(yī)看了一眼快移至頭頂?shù)奶?,盤腿坐在石門前,嘴唇不停地蠕動起來。越念越快,聲音也漸漸由小變大,頭上的汗珠開始不斷地落下,臉漲得通紅,從牙縫里拼命地擠出一句話來:

  “快讓多吉住手啊!”

  那只烏鴉怪叫兩聲后,展翅直沖云霄,消失在了層云之外。

  看著巫醫(yī)痛苦的樣子,我也顧不了去想巫醫(yī)剛才究竟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烏鴉。大喊:

  “多吉,住手??!快住手吧!”

  隨著我話音落下,烏鴉從天空直撲而下,輕輕又落在了石門上。巫醫(yī)轟然倒地。

  我趕緊撲過去,抱起巫醫(yī),邊搖邊叫著:

  “沒事吧?你怎么了?”

  巫醫(yī)慢慢睜開眼睛,吃力地坐了起來,臉上飄現(xiàn)著滿意的笑容。沒有出聲,只是用手比劃著讓我別管他。

  這種時候,我這么能夠不管呢?我擔心有什么意外,并沒有離開,一直守在巫醫(yī)的身邊,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巫醫(yī)看好像已經恢復了精力,站起來沖我笑著:

  “現(xiàn)在一切都就緒了,就等夜里吧!”

  幸虧我隨時帶著背包,里面有小帳篷,免去了這正午太陽光的熾熱烘烤……

  實在感到無聊,想引誘巫醫(yī)能給我多講一些奇聞聽聽,來打發(fā)這寂寞的時間,于是找了一個話題:

  “不知道這個蛇靈是好是壞?”

  睡著的巫醫(yī)聽到問話,噌地坐了起來。看來,他根本沒有睡著,聽他剛才的說法,可能是在等待著什么。

  巫醫(yī)一副恭敬的樣子:

  “不好說,蛇靈的情況,我知道的也就這么一點了,全是師父告訴我的。我想,師父也是聽他師父說的吧!”

  看來,這個話頭是要斷了。我靜靜地盯著巫醫(yī)那雙深邃的眼睛:

  “你說的通往天堂的路又是怎么一回事?它在哪兒?”

  “究竟是一個什么樣子呢?我想,除了狼神和蛇靈,應該再沒有人知道吧?”

  巫醫(yī)的話突然變得樸實而又有點天真,我感到真不像是一個神秘的巫醫(yī)所言,和他那察言觀色極富心機的職業(yè)很不相符。由此看來,他這個巫醫(yī)真的對這件事知道的極為有限,說到底,他就是一個被動的執(zhí)行者。閑著也是閑著,我很想調侃他一下:

  “不是還有一個從天堂來的人嗎?”

  巫醫(yī)望著我神秘地一笑:

  “就是不知道他來沒來??!”

  夜色,已經降臨到了草原上,夜風很快驅散了白天的悶熱,氣溫變得漸漸宜人起來。

  巫醫(yī)坐在馬車上不知道在翻動著什么。我無心過問,更無心去看。獨自在周圍的草坡上一邊散步消食,一邊享受這無限的爽快。

  整個谷中很靜,沒有任何響動。只是在遠遠的谷地那邊山梁上,不時會出現(xiàn)幾個幽蘭的光點,時而停,時而動著。

  我知道那是狼,也許是聞到了夜風中從這兒飄去的我們的氣味,現(xiàn)在正向這邊張望著。我擔心地問巫醫(yī):

  “那些狼會不會來這里?”

  “問我嗎?”

  巫醫(yī)稍一遲緩手里的動作,回頭看著我。旋即又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笑:

  “按以往,是不會的!”

  我真的無法理解這位巫醫(yī)了。雖然不認為他能夠徹天洞地,但也沒想到這么蠢。簡直可以說是蠢到家了。明明白白這里只有我和他兩個人,不是問他,還能夠去問誰?難道是問鬼嗎?心里這么想著,馬上又覺得犯了忌諱,打了一個長長的寒顫。

  月亮時隱時現(xiàn),好像是在躲著人想偷窺什么。我也由此斷定今晚的天空有許多的云塊,擔心會不會下雨。

  呱——呱——

  從土丘頂上傳來了烏鴉的叫聲,猛地嚇了我一跳。心想,難怪人們討厭烏鴉,看來還真不是個好東西。

  我正在心里怨恨著烏鴉,巫醫(yī)走了過來:

  “走,拿上手電筒!”

  聽語氣像是命令,又象是請求。

  巫醫(yī)面對著石門跪下,又是一番焚香燒紙。就在他轉身抬頭的那一瞬間,火光里照出的竟然是一張可怕的鬼臉。驚得我叫不出聲,木呆中過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是怎么一回事。天哪!不知道什么時候,巫醫(yī)已經悄沒聲息地畫上了臉譜。真是嚇死人了,我輕輕拍著自己的胸膛。

  巫醫(yī)很淡定,好像是早就料定我會害怕一樣,若無其事的繼續(xù)平靜地念著什么,語調如泣如訴。

  呱——呱——

  那只烏鴉又叫了兩聲。

  隨著一陣沉重的響聲,土丘上的那扇石門緩緩啟開了。從旁邊看去,門洞如同一張大嘴。我不覺往后退了幾步。

  巫醫(yī)噌地站起來,拉著我:

  “快!到那邊去!”

  巫醫(yī)的話音剛落,一股幽暗的蘭光星點從門洞中飄出,漸漸消失在了乳白色的月光里。

  多虧巫醫(yī)拉我過來。否則,我若還在剛才的位置,正好被那些蘭色光點撞個正著。

  蘭色光點越來越少,慢慢不見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反正我即使處在上風的地方,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霉土味道。

  烏鴉又叫了兩聲。巫醫(yī)打開手電筒:

  “走,進去吧!他們在邀請了。”

  我心里既生氣又好笑。真不虧是哄鬼的巫醫(yī),明明是烏鴉在叫。還說什么有人在邀請。再說,自古烏鴉的那張破嘴叫,能有什么好事。

  進入門洞后,雖然仍然感覺有股難聞的霉味撲面而來,但是氣溫明顯有所升高,消除了夜風帶來的不適感。

  里面的一切都和我在夢中見到的一模一樣。所以,對這個環(huán)境,我顯得要比巫醫(yī)熟悉許多,但我依然還是跟在巫醫(yī)的身后。因為主導來這里的是他,他知道要做什么、怎么去做。我只是幫他,實質上,這件事和我沒有多大關系。

  手電光被蘭瑪瑙石反射,整個地宮呈現(xiàn)出幽蘭的暗光。那些刻在蘭瑪瑙石上的蛇形圖案,也許是光潔度和周圍有些不同吧,看起來特別醒目,好像一個個都在盯著我們,隨時都有可能一躍而出,撲過來。

  呱——呱——

  又是這討厭的烏鴉。這次我看清楚了,烏鴉就在我左側約十米遠的地方,那是一張制作精美的蘭瑪瑙石供桌。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桌上應該還有一個蘭瑪瑙石方印。

  呱——呱——

  烏鴉好像是很急躁。

  我突然明白了,就是這只烏鴉在引導著巫醫(yī)行動。

  “原來是在這里!”

  巫醫(yī)說著,顯得有些驚喜,完全能夠看得出來,他拿到方印的欲望非常強烈,卻只是小心的圍著蘭瑪瑙石方印看著,遲遲沒有觸碰。

  “沒什么,就是一塊方印而已。雖然精美,也和其他的玉印本質上沒有什么不同。要說是特別的地方,那就是印文多了一點,六面都有。好像印面是六條小蛇,印頂面是日月星辰,四側面分別是四組數(shù)字?!?p>  我原本是看到巫醫(yī)的過分謹慎而厭煩,想刺激一下他的。沒想到自己一經擺顯就不能收住了,毫無保留地將夢里所見方印的情況全部倒了出來。

  巫醫(yī)轉過身,用一種陌生而畏懼的眼光看著我。我不知道沖犯了什么,現(xiàn)在又開始后悔剛才的多嘴。因為,歷史十分清楚地告訴我,在靈異問題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我趕緊解釋:

  “這些都是在昨天的夢中見到的!”

  巫醫(yī)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什么數(shù)字???”

  沒有辦法,我只能把那四組數(shù)字一個不漏地告訴了巫醫(yī)。不過,為了省去麻煩,這次我管住了自己的嘴,壓根兒沒有敢提及牛肉刀板石上也有這四行數(shù)字的事情。

  巫醫(yī)開始坐在地上沉思、念咒,而后又抬手指著烏鴉,說著我聽不懂的話。立時,看到烏鴉在地宮中來回地飛著。我覺得那飛行的軌跡好像是有一定的規(guī)律,但是又實在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突然,我發(fā)現(xiàn)身邊一塊蘭瑪瑙石上的蛇形圖案動了一下,預感到將會發(fā)生什么,不覺緊張起來,急忙沖巫醫(yī)大喊:

  “小蛇快要出來了,會合成一條大蟒……”

  巫醫(yī)又突地轉過身,用那雙陌生的眼神盯著我看。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一股難以抑制的恨意涌上心頭。在這種時候了,不想辦法,還在盯著我問什么原因。于是,我生氣地沖巫醫(yī)吼了起來:

  “告訴你,這也是在夢中所見,原因嘛,不——知——道——”

  轉眼,那些小蛇圖案已經一個個從蘭瑪瑙石上下來,落地后變成了真的活蛇,不斷地向一起聚攏。

  烏鴉閃動著翅膀,拼了命的想阻止,但畢竟那些小蛇太過多了,烏鴉這邊攔住,它們從那邊過來;從那邊攔住,它們又從這邊過來。不一會兒,烏鴉突地從空中掉落在地上,再也不動了。沒有了阻礙,小蛇迅速地在一起纏繞起來。

  “快,快呀!”

  巫醫(yī)頭上流著血,沒命地叫喊著。

  我不知道巫醫(yī)究竟怎么了,趕緊跑過去,想扶住他。沒想到巫醫(yī)對我的做法很生氣,嘩地甩開我的手,仿佛是拼出了最后一點力氣,指著供桌上的那塊方印:

  “快——快——放進——那——那——”

  然后,無力地倒下,再也沒有一點聲氣了。

  我提醒自己,現(xiàn)在不是發(fā)呆的時候,既然巫醫(yī)這么看重這塊方印,就有他的道理,先拿了方印再說。幾步跑過去,一把抓過方印?;仡^一看,那些小蛇還在聚集著。接下來該怎么做?該怎么做……不覺去看地上躺著的巫醫(yī),料定他再也不會給我什么幫助了。我飛快地借助手電筒的光亮,掃視著周圍的墻壁和每一塊地面,甚至是供桌下面也沒有放過,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能夠放這塊方印的一個比較合適的地方。

  心想,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一條兇猛的巨蟒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向我撲來。逃,是斷然沒處可逃的。因為我早就發(fā)現(xiàn)在我們進來后,不知為什么,石門就已經悄悄關閉了。

  在失望中,我心里只恨著這個巫醫(yī)。在緊要關頭,他自己卻先裝死了,把所有的事情都丟給了別人。還有這只討厭的烏鴉,裝著好像什么都能夠先知似的,可事實上,對這些小蛇圖案會變活、會幻化成大蟒等這類我早就知道的事情,都毫不知曉。我真想過去踩它幾腳。

  就在我后悔和氣憤交加的時候,地宮中的蘭光突然增強,原來那些蠕動著的小蛇不見了,一條巨型大蟒全身泛著蘭光,緩緩抬起頭,冷冷的望著我,長長的紅信子不停地抽動著。出我意料的是它沒有猛沖過來,而是將前端身子立起,后端身子盤成S形,擺動著,緩緩地向我靠近。為了減慢它前行的速度,我把望遠鏡、照相機等東西甩了出去,并用手電筒的光照它的眼睛。不過,這些都沒有起到一點作用。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愚蠢的舉動。蛇是不會依賴眼睛的。

  就在離我不到四五米的時候,巨蟒突然平直了身子,以極快的速度撲了過來。我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處于求生的本能反應,舉起手里的那塊方印迎了上去。感到方印連同我的手臂徑直被送入了巨蟒的嘴里……

  轟地一聲沉雷,石門打開了。一束亮光象一把柔軟的利劍伸進了地宮。一切都是那么的快,快得讓人毫無心理準備。

  待到我的意識漸漸附體后,不見了方印,不見了巨蟒,也不見了那些蛇形圖案,只有蘭瑪瑙石的石壁和供桌依然反射著幽暗的蘭光。手電筒遺落在了供桌底下,依舊亮著燈。周圍一下子又恢復了那可怕的寂靜。

  烏鴉從地上翻起來,呱呱,又是兩聲大叫,

  我感覺眼里幾乎要噴出火來,恨不能把它撕成碎片。烏鴉偏著頭望了我一眼,象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嘩地一下,展翅飛出了石門。

  巫醫(yī)緩緩爬起來,興奮地拉著我的手:

  “成功了!這次總算能給師祖交差了!”

  我甩脫巫醫(yī)的手,跑出了石門……

  時間過得真快?。√栆呀浬隽松奖?。

  我躺在草地上,閉著眼睛,將心完全放松下來,想把剛才的一切都忘干凈,還自己一身輕松。

  呱——呱——

  可惡的烏鴉,一叫準沒好事。這次我是真的下決心要收拾它了。

  我站起來的時候,看到烏鴉已消失在了山頂和朝霞之間。巫醫(yī)已經套好了馬車,坐在上面等著我,一臉的笑意。石門早已關閉,而且上面還加了封土。但是一眼就能看出,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樣,顯然是巫醫(yī)填的新土。

  巫醫(yī)見我起來,招招手:

  “回去吧!我會好好招待你的。”

  此時,我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想盡快回家,離開這個鬼地方,越快越好。

  巫醫(yī)好像是完全理解我此時的心情,高興中帶著濃濃的感激,馬車趕得飛快。

  回望漸去漸遠的葫蘆谷,好像草坡上有兩個影子,不覺在想,是不是加央和多吉在揮手向我告別。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的現(xiàn)在,我只知道你的未來。不管你愿不愿聽,我都要告訴你。這是我?guī)熥媪粝碌淖詈笠粋€叮囑。”

  巫醫(yī)說的有些嚴肅,好像是真的一樣。

  算了,其實我也清楚,在地宮中巫醫(yī)也不是有意倒下而置我于不顧的,我沒有恨他的理由。事情已過,何必再去耿耿于懷。

  我一副無所謂的大度樣子,輕松地一笑:

  “說吧,我聽著哪!”

  巫醫(yī)依然是那副嚴肅的表情:

  “你從天堂而來,解開了蛇靈的封印。作為謝禮,師祖要我告訴你,你有三個大幸和一個大劫,怎么解,看你自己;能不能解得了,則要看天意……”

  馬車沒有回巫醫(yī)的住處,而是徑直向小鎮(zhèn)飛馳。我會意地向巫醫(yī)一笑:

  “隨緣吧!”

  我想,那些預言,基本上都是一些八面玲瓏的話,怎么都可以解釋得通。不需要放在心上。

  呱——呱——

  怎么又是那只該死的烏鴉。

  一抬頭,剛剛有點暗淡的心境,馬上又恢復了陽光。我看到的是一群烏鴉正在圍著一堆羊骨頭爭食。不禁笑出了聲,為草原留下了一串歡快的音符……

酈靬雨師

西域的神秘已進入另外一個層級,驪靬文化也從人的神秘上升到了神的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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