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節(jié)也懶得再去排隊,再說眾人都等在一邊,若在拖延,等時辰一到,考場大門一關,任誰也進不去。
他也不是矯情之人,朝眾人微一頷首,提著一擺,瀟灑地走上前去:“多謝府尊,吳節(jié)恭敬不如從命?!?p> 吳節(jié)剛才弄出這么大動靜,林知府不以為忤,反覺得此人在士林聲望居然如此之高,也不枉自己高看他一眼。況且,他也是個曠達之人,雖然沒有功名,平日間也常以名士自居,倒不覺得吳節(jié)這么做又何不妥。
但林知府身邊的文同知卻是個理學先生,前幾日誤會吳節(jié)抄襲,心中被就愧疚??裳矍斑@樣的場面卻讓他心中微微有些不喜:這個吳節(jié)才華出眾,將來的前程不可限量。只可惜木秀于林,風必催之。若再如此狂放下去,將來可是要吃苦頭的。與其將來進入官場之后吃虧,還不如現(xiàn)在提點他一二。
他故意皺著眉頭看了吳節(jié)一眼,虎著臉道:“吳節(jié),你混身酒氣,像什么話?本官聽人說你這幾日根本就沒碰書本,難道你認為自己鐵定過關?少年之時,血氣方剛,有些傲骨是可以的,卻不能有傲氣。”
吳節(jié)笑道:“同治大老爺說得是,學生知道錯了。科舉或者說做學問,工夫在詩外,需要在平日里多下工夫,兩三日,就算再如何用心,也不過是臨陣磨槍,起不了什么作用。對此次府試,學生成竹在胸?!?p> “什么成竹在胸?”文同知有些疑惑。
吳節(jié)心中咯噔一聲,暗叫一聲:用錯典故了,這個成語說的是北宋時候的事情,這個時空的人并不知道。
他忙解釋說自己以前在南京時曾經(jīng)跟一個先生學過幾天畫,那個先生擅長畫竹子,在指點自己畫畫的時候說,在畫竹之前要先觀察竹子的形態(tài),做到胸有成竹。這樣,就會得心應手,畫出的竹子就真切自然。
“還有這么個說法,細想之下,也是這個道理?!笨此⑿Φ纳袂椋耐行o奈,只得一揮袖子:“進去吧,依照號碼找你的考舍,等著領卷子答題?!?p> “如此,學生就進去了?!眳枪?jié)走到一個衙役面前把考籃遞過去,又張開雙臂,示意他可以開始檢查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沖上來,喊:“等等,別加塞,我可是排在第一的。”
來者是一個青年文士。
有人如此不開眼來觸吳節(jié)的霉頭,并且連知府和同知大人的面子都不給,倒是讓人意外。
頓時,就有憤怒的考生叫罵起來:“這是誰,好大膽子,竟敢同吳士貞搶,他以為自己的才學能勝過吳節(jié)嗎?”
一連串罵聲不絕于耳,頓時讓那考生漲紅了臉,連連擺手叫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有話要說?!?p> 林知府也是心中惱怒,問:“你是誰?”
那青年考生忙拱手行禮:“府尊大老爺,學生是龍泉驛袁成,排在第一?!?p> 林知府也有些為難,人家確實是排在第一,應該第一個進去的。若是不允,也不符合規(guī)矩:“剛才點名的時候,你為什么不應?”
“不是的,不是的?!蹦莻€叫袁成的士子連連作揖,又對吳節(jié)道:“士貞兄,小生本就想請你先進去的。不過,若要讓你,卻得依小生一事?!?p> 吳節(jié)奇問:“什么事?”
袁成紅著臉:“小生知道士貞你才華絕世,可只見你有詩詞傳世,卻一直無緣見到年兄的八股時文。小生有個不情之請,等三場考完之后,還請士貞兄將所做卷子抄一份給我,也好細心揣摩?!?p> “啊,這樣??!”眾人都笑起來,連林知府和文同知也不覺宛爾。
這就是一個書呆子。
“對對對,我等可以讓士貞兄第一個進考場,可到時候卻要將卷子抄一份給我等開開眼界?!彼腥硕几捌饋?。
聽到這片喊聲,府學教授激動得連連點頭:“我成都府文風之盛,不讓兩江,本官心中甚慰,甚慰??!”
吳節(jié)倒有些為難,這么多人,一人抄一份得抄到什么時候。況且,自己打算一場過關的,總不可能讓他們?nèi)タ蜅ぷ约?。那么多人,不把客棧擠破了才怪。再說,他也不想給客棧老板添麻煩。
更重要的是,明朝的科舉卷子都有嚴格的管理辦法,考完之后都要歸檔,不是誰都能看的。舉人考試時得了名次的卷子,官府一般都會找書肆刊載發(fā)行,任由本省人評說。至于進士卷子,則直接刊載在邸報上面。
三五個朋友之間交流一下考試文章不要緊,可廣而告之,也不知道妥不妥當。
吳節(jié)問林知府:“府尊,可以嗎?再說,學生只打算考頭一場正場,后面兩場也不打算參加?!?p> 文同知又開始皺眉頭了,喝道:“吳節(jié),你真以為你能一場過關?”
林知府越發(fā)覺得吳節(jié)有意思了,哈哈一笑:“士貞果然是銳氣十足啊,其他考生要看你的試卷也沒什么大不了??婆e之事雖然是頂天大事,但比起考生個人的功名和為國家取才而言,教化地方,昌明禮教才是我等地方官應該做的。既然你有信心一場過關,本官就讓你只考一場。至于能不能過,就看你的文章寫得如何。本官也不會因為你的才氣和名聲就放松。這樣,為了公開公正,你不進考舍。就在大庭廣眾之下寫稿,本官和文同知、府學教授共同閱卷。并貼在府學大門口,公失于眾。你看這樣可好?”
的確,童子試的前兩場都不嚴格,考官可以隨意更改規(guī)則,考生也不覺得又什么不對,就當是后面幾場關系到功名的正規(guī)考試的熱身。
童子試的第一場寫八股文才是正考,文章若寫得好,后面幾場的成績卻不要緊。至于后面的策論、試貼詩什么的,則有些像后世考試的附加題,只當個參考,不計入總成績。
吳節(jié)一聽,正中下懷,就道:“學生同意。”
“好!”眾生也同時叫好。
很快就檢查和核對完身份,考生們也都陸續(xù)進場,找到自己的考舍。
吳節(jié)的考場設置卻有些奇怪,沒有單獨的考舍,而是露天擺了一張桌,位于主考官辦公的大廳堂前面的小廣場上。周圍都是考舍,可謂眾目睽睽。
吳節(jié)這樣的考生,有明一百多年還是頭一遭,非同一般。
很快,卷子就發(fā)下來了。
題目不出吳節(jié)所料,這次考試基本沒有任何懸念。
只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