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謙母子面面相覷。
半晌。
宋謙面露遲疑。
“公子的意思……莫非醫(yī)錯了?”
他疑惑地搖搖頭。
“不可能,不可能,我們是在烏程縣的張醫(yī)官那里看的病,他是我們縣最好的醫(yī)者,醫(yī)過很多疑難雜癥。”
這話聽起來不怎么順耳,隱有質(zhì)疑自己醫(yī)術(shù)的意思,但王旭沒有在意。
“你把他開的方子給我看看?!?p> “好!”宋謙應(yīng)一聲,回身問說:“母親把方子藏在哪里?”
“沒藏,就在柜子下面?!?p> 宋謙的母親快步走到墻角,俯身蹲在破爛的柜子前,伸手在最底層摸索。
看她久久夠不著,王旭暗暗好笑。
這還沒藏?
如果藏起來豈不是要把藥方埋到地底?
宋謙心急難耐,忍不住抱怨。
“母親!你把藥方藏這么深干什么,您讓開些,我來拿!”
“嗯,也好,你的手比我長,方子就在最里面挨著墻那里?!?p> 宋謙的母親站起身,拍拍袖口灰塵,臉上的憂愁濃到化不開。
“我還不是擔心弄丟。”
宋謙沒有回話,趴到地面瞥眼看看,很快伸手抓出一卷小小的竹簡,迅速起身遞來。
“公子,這就是我們用的藥方?!?p> 王旭笑著接過竹簡查看,瞬間皺起眉頭。
“這方子是舒筋活絡(luò)、補氣養(yǎng)血的藥方,普通人吃也沒關(guān)系,我的意思是說令尊有沒有吃過什么藥,然后病情逐漸加重。”
“這……沒有。”
宋謙遲疑著說。
他的母親急聲接口。
“怎么沒有,你父親剛受內(nèi)傷的時候,村里不是來過一個游醫(yī),當時給我們開的方子都還在。”
“嗯?”
宋謙回憶片刻,似乎也想起來。
“確實有這回事,可那之后兩三個月,父親不是挺好?”
王旭忍不住打斷。
“先把方子拿來給我看看?!?p> “噢!好!”
宋謙的母親匆匆離開房間,沒多久就拿著塊破布走進來。
“公子,當時游醫(yī)沒帶竹簡,方子是開在破衣服上?!?p> “沒事?!?p> 王旭接過破布粗略一看,頓時明白過來,聲音略帶薄怒。
“庸醫(yī)害人不淺,這種藥方也敢開,相沖的藥物多達四樣,我說令尊的病怎么那么古怪。”
宋謙皺眉。
“游醫(yī)給村里人看的病都好,為什么就我父親有事?”
王旭略為思量。
“從方子上看,游醫(yī)略懂醫(yī)術(shù),尋常的小病小痛應(yīng)該能治,但令尊不同,他是練功出岔子導(dǎo)致內(nèi)傷,很難下藥,游醫(yī)不但不懂,還亂來一氣,給你父親來個大補,更有四味藥的藥性相沖。
令尊沒被毒死算他體質(zhì)強健,功力深厚,事實上令尊最初的內(nèi)傷只要好生調(diào)養(yǎng),自行康復(fù)是時間問題,根本不需要用藥,現(xiàn)在就很不好辦,縱然給他治好,內(nèi)力也肯定保不住?!?p> 床上的漢子瞬時雙眼圓瞪,掙扎著想起身,搞得床板咔咔作響。
宋謙母親慌忙撲到床邊,哽咽著低聲安慰,宋謙更是拳頭緊握,雙目噴火,顯然已是氣急。
王旭知道對于武人來說,失去內(nèi)力意味什么,辛辛苦苦練那么多年,說沒就沒,比死都難受,至少就他而言,絕對無法接受。
他不知道說什么好,輕輕拍了拍宋謙的肩膀。
“我先去開方子,等你父親情緒穩(wěn)定,我就給他治,你陪陪你父親,告訴他,活著才有希望?!?p> 旁邊靜默許久的典韋和徐盛齊齊嘆氣,也不知該說什么,跟著他轉(zhuǎn)身離開,唯有顏明滿臉不解。
“失去武功有什么大不了,若不是為了自保和好玩,我才懶得學(xué),真搞不懂你們?!?p> 無人理會。
眼看王旭已經(jīng)走出房門,她連忙跟過去。
“喂,究竟是什么藥方,怎么那么嚴重。”
“你以前聽說過十八反和十九畏么?”
王旭在以前兩字加重了語氣。
顏明領(lǐng)會到他的意思,認真回憶片刻。
“十八反聽過,十九畏沒有,據(jù)說會死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p> 王旭笑著搖頭。
“死倒不一定,簡單點說就是有毒,但毒也能治病,所以要看下藥的人能不能把控,我也不知道十八反究竟是哪些,只覺得游醫(yī)開的藥方里有幾味藥很可能是十八反,我?guī)煾得靼姿幚?,敢下這種藥性相沖的方子,但他同樣不知道十八反這個稱呼,而且如今沒人知道十八反這種說法?!?p> 顏明了然地點點頭,明白他是指十八反這種稱呼來自后世。
緊跟在后的徐盛好奇插話。
“那主公怎么知道十八反?”
王旭順口胡謅。
“你妹妹告訴我的?!?p> “我妹妹?”
徐盛滿臉茫然。
“雖然她醫(yī)術(shù)很好,但她又從哪里知道?她和主公不是同一個師傅?你們不是一起長大么?”
“這個你當然要問她,我怎么知道?”
王旭翻個白眼。
“……”
徐盛滿臉糾結(jié),總覺得哪里不對,又不知怎么反駁,悶悶地說不出話。
為給宋謙父親治病,王旭暫且拋開尋寶的事,每天都為他運功療傷,但主要還是靠藥物和針灸,好在徐淑當初考慮到他們出行可能出現(xiàn)意外,提前在包袱里放了幾組銀針,不然還要更費周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
宋謙父親的傷勢漸漸好轉(zhuǎn),有宋謙母子陪伴和安慰,他也慢慢想通,沒再像剛開始一樣尋死覓活,治療效果越來越好。
半月后。
宋謙的父親基本痊愈,只是有些虛弱,但這只能靠他自己慢慢靜養(yǎng),藥物已經(jīng)不起太大作用。
宋謙是磊落漢子,打算按照早前的約定做仆從。
王旭舍不得,認為宋謙好歹是員驍將,做仆從太過屈才,毫不猶豫就收他做了家臣。
如此又過數(shù)天,宋謙的父親已經(jīng)沒有大礙,王旭便打算乘船到夫椒山尋寶。
宋謙有些為難。
他父親大病初愈,暫時沒有勞作能力,若他離開,家里就失去頂梁柱。
王旭知道他的難處,讓他暫時不用跟隨,等他父親養(yǎng)好身子再說,讓宋謙很感動。
出乎意料的是,宋謙的父親強烈反對宋謙違背諾言留下,講了好一通大丈夫立事為人的道理,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有這樣的父親,難怪能教出宋謙這樣的兒子。
最后王旭沒有再反對,慷慨地拿出一塊金磚給老兩口,希望他們衣食無憂地好好養(yǎng)病。
老兩口無論如何不肯要,你拉我推,連顏明、典韋和徐盛等人幫著勸也沒用。
王旭欽佩兩人的氣節(jié),便說是預(yù)支給宋謙的薪餉,這才讓他們安心接過,隨后兩人又叮囑宋謙好半天,要他好好效力,嘮叨得宋謙差點就把心給掏出來看。
王旭靜靜旁觀,沒有多說什么,心里的想法只有一個。
憑你們今日的淳樸與氣節(jié),還有對我這份信任,我定然讓宋謙名垂青史,哪怕因為資質(zhì)而不能成為名震千古的大將,至少也讓他在歷史占有一席之地。
目視著父母凝望的淚眼,宋謙堅定地踏上征程,踏上自己人生的旅途。
這一去。
他不知是否能歸,不知何時能歸,更不知前路何處。
男兒志在四方。
不是一句話那么容易,也不是說說那么簡單,每一步都將灑滿鮮血與熱淚。
前路,戎馬一生。
英雄,義無反顧。
小小的漁船高高揚起風(fēng)帆,迎著浪濤駛向浩瀚的太湖深處。
火紅的朝霞照耀著遠去的村莊,照耀著忙碌的村民,照耀著岸邊形單影只的父母。
璀璨的驕陽照耀著人生,照耀著歷史,照耀著一群離家游子走向自己的世界。
靜立船頭的顏明突然默默垂淚。
她輕輕倚靠在王旭寬闊的肩膀。
清涼的河風(fēng)掀起她額前發(fā)絲,若有若無的呢喃微不可聞。
“原來這就是你們男人的世界,肩膀借我靠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