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念^的兩人陷入絕望，看著張靖熟悉而陌生的背影慘然一笑，緩緩癱軟在地。
小女孩也什么都沒說，睜著一雙迷茫大眼，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滴落。
造化弄人！
王旭心里暗暗感慨一句，回身看向周智的病房。
“文雅，幫我拿三套衣服出來?！?p> 周智病房的門沒關(guān)，幾人聲音又大，坐在房里的徐淑早就看到外面發(fā)生的事，隱約猜出王旭是要放走他們，當下也不多問，很快找了幾件衣服出來。
王旭接過衣服扔向三人，右手長劍隨意揮舞幾下，捆綁他們的繩子便全部斷開。
“穿上！”
消瘦老者看看地上的衣物，凄慘地笑了。
“終歸一死，換什么衣服?！?p> 王旭眉頭微皺。
“叫你們穿，沒讓你們換，快點，不要磨蹭?！?p> 青年男子默不作聲地活動一番手腳，眼中寒光乍現(xiàn)，可惜他的拳頭剛剛握起，王旭的劍已經(jīng)架在他脖子。
“我讓你穿好衣服跟我走……若你真想死就動動看，我保證你們?nèi)怂赖煤馨苍?。?p> 消瘦老者的腦袋似乎要夠用些，愕然片刻，眉宇間升起喜意。
“黃龍，快穿衣服。”
黃龍不甘地瞪王旭一眼，緩緩拿起衣服穿戴。
待三人穿好，王旭收回長劍，目光平靜。
“跟我走后門，不要想跑，整個縣府都圍著士兵，你們那點武藝沒有沖出去的可能。”
消瘦老者沒有猶豫，拉著張寧的小手往后門走。
黃龍雖然握緊拳頭，但沒敢亂動，經(jīng)歷剛才快若閃電的一劍，他很清楚這番話是事實。
一行人穿過數(shù)個院落，很快來到縣府后門，途中也沒有碰到守衛(wèi)，想來是張靖已經(jīng)把他們調(diào)開。
縣府后門外面是條小巷子，由于士兵被張靖支走，老百姓又不敢出家門，此時顯得特別冷清。
些許微風吹過，掀起地上的落葉與灰塵，有種說不出的蕭瑟。
王旭沒有心情感受詩情畫意，看到門口樸實無華的馬車，他轉(zhuǎn)眼打量四周，確定沒有閑雜人，便壓低聲音喝道：“快上車！”
消瘦老者二話不說，抱著張寧幾個大步竄上馬車，黃龍雖然有些疑惑，但見兩人都已經(jīng)上車，咬了咬牙，也跟著鉆進去。
王旭遙遙對著拐角處的人影點點頭，迅速縱身跳到車上。
人影正是在巷口把風的張靖，見他們都登上馬車，便悶不吭聲地跑過來坐到車前踏板，揚起馬鞭重重一抽。
“駕！”
馬車快速奔馳。
看著坐在對面的黃龍和消瘦老者，王旭面無表情，從始至終都很沉默。
這兩個成年人如果不是張靖求情，他肯定不會放，做這種事情，即便是他也很危險，可向來正直的張靖已經(jīng)開口，彼此兄弟，他選擇信任，若非必要，他相信張靖不會給他出這種難題。
眼前這個小女孩，他倒是頗為喜愛。
小小年紀就能鎮(zhèn)定自若地面對死亡，雖然從她偶爾顫抖的身軀能看出她內(nèi)心的恐懼，但做到這樣已經(jīng)很難得，而且始終默不作聲，能壓抑住自身情緒，如果好好培養(yǎng)，將來定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一路暢行無阻，顛簸沒多久，馬車停了下來。
王旭等待片刻，卻沒有動靜。
他疑惑地掀開簾布查看，發(fā)現(xiàn)馬車已經(jīng)來到城南的林子里，張靖也不見蹤影。
張靖這是躲了？
嗯……看來他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三個人。
想明白張靖消失的原因，王旭躬身竄到馬車外面。
“你們都下來！”
黃龍掀開簾布，伸出頭來觀望片刻，滿臉迷惑地跳下馬車，緊隨其后，消瘦老者也抱著張寧下車，等看明白周圍環(huán)境，他長長舒口氣，明白自己沒有猜錯，面色變得很復雜，重重抱拳行禮。
“凌云多謝將軍義釋大恩！”
“不用謝我！”
王旭淡漠地看著他。
“你和這個叫黃龍的笨蛋，我本來沒想放，要謝就謝張靖?！?p> 黃龍感念他釋放之恩，沒有搭話，悶悶地待在旁邊。
消瘦老者凌云嘆口氣，也不多說，再次拱手一禮，拉著張寧轉(zhuǎn)身欲走。
突然。
小張寧奮力掙脫他的手，抓起衣角用力擦拭臉頰。
泥污迅速被擦掉，露出漂亮的容顏。
唇若朱丹，眉如柳葉。
瓊鼻美目，膚若凝脂。
盡管年齡還小，但未來必定是少有的美人。
“我恨你！你逼死我父親，又派兵幫狗皇帝抓我母親和親人，他們?nèi)妓蓝耍憬裉烊绻粴⑽?，將來我一定會報仇……記住我的模樣，記住我的名字，我叫張寧！?p> 王旭渾身輕顫。
凌云和黃龍徹底傻眼，趕緊護在張寧前面。
小張寧執(zhí)著地從兩人中間擠出來，溢滿淚水的美眸深深凝望。
“你一定要看清楚！”
“寧兒！休要胡言！”
凌云急聲呵斥，快步走上前來，惶恐地行個大禮。
“將軍不要聽小女孩胡言亂語，這場戰(zhàn)爭不是將軍的錯，道理我們明白，將軍義釋大恩，我們絕不會忘，今后絕不做任何不利將軍的事，從此隱居山林，不涉世事紛爭。”
眼見王旭仍舊面色僵硬，凌云慌忙跪倒在地，大聲哀求：“將軍大人大量，放過她吧，她確實還小，什么都不懂，將來我們定然好好管教，等她長大就會明白?！?p> 旁邊黃龍緊握著拳頭看向王旭，想到他的釋放之恩，陡然嘆口氣，跟著跪到地上。
“將軍，黃龍也求你，只要能放過寧兒，黃龍愿為你做牛做馬，以報將軍大恩?！?p> 王旭沒有理會兩人。
看著小張寧悲痛的柔弱模樣，看著她充滿仇恨和迷茫的美麗眼眸，聽著她用稚嫩美妙的童音說出那番話，他受到極大震撼。
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從此舉目無親，孤苦無依，還要東藏西躲，無安身之地。
縱然她的父親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但九族盡滅又是誰對誰錯？
這個孤苦伶仃的小女孩不過是個無辜的犧牲品。
年幼的她該怎么支撐自己活下去？
沉默良久。
王旭看向跪地磕頭的凌云和黃龍，輕輕揮手，聲音略有些低沉。
“我不會殺她，你們先起來?！?p> 兩人大喜過望，再度連磕三個響頭。
“謝謝將軍！謝謝將軍！謝謝將軍！”
王旭突地露出微笑。
一種難以言喻的笑，無法形容的笑，不由自主，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他緩步走到小張寧身前，深深注視著小張寧清澈的眼睛。
那眼神里有對小張寧的憐憫和疼惜，也有睥睨天下的霸道和無懼。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會有這種心態(tài)，甚至不知道張寧未來會不會真的殺掉自己，但他就是想給張寧一個活著的理由。
“我，等著你來殺我?！?p> “張寧！好好活著……那天……我會親自與你做個了斷！”
這個聲音，永遠留在了小張寧的腦海。
這個眼神，永遠刻在了小張寧的心底深處。
這抹陽光般燦爛的笑容，漸漸成為小張寧終生揮之不去的印記。
她的眼神變得復雜，眼里蓄著的淚水噴涌而出。
她用稚嫩而悲憤的聲音發(fā)出靈魂深處的質(zhì)問。
“你們就知道打仗，就知道殺人，就知道害人，你們還會干什么？”
“爹爹是這樣！哥哥是這樣！狗皇帝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為什么？為什么？”
“你們有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嗚嗚嗚……”
王旭沉默。
他靜靜凝視張寧粉雕玉琢的容顏。
一聲悠遠的輕嘆。
有些無奈，也有些感慨。
“或許你是對的，但要恨就恨這個年代，或者……你想的話，也可以恨我?！?p> “不聽！不聽！我不聽！”
小張寧瘋狂搖晃自己的頭，淚水飛濺。
她無法承受心中的痛苦，狂奔著跑遠。
唯獨留下隨風消逝的聲音深深留在王旭心底。
“我恨你們！我恨你們！你放了我，我會還你這份情，但我會殺你！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