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你這是怎么了?”
秦川與趙有為雖然只打過一次交道,但不知為何,卻對這人有著天然的親近感,此刻見他包得跟個粽子似的,情急之下竟是連稱呼都變了。
“哎呀!秦副使,無礙無礙!”
趙有為正和身旁武將聊著天,看清來人后,立馬上前拉起秦川的胳膊,將他領(lǐng)入衙署時不以為然笑道:“前幾天左衙長史上門興師問罪,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老子看不慣,就揍了他一頓,別看我包成這樣……”
趙有為湊到他耳旁得意道:“其實都是做給上面看的,倒是那孫子,沒個十天半月肯定爬不起來!”
見他沒什么大礙,秦川這才放下心。
雖然趙有為沒有明說,但結(jié)合前幾天、左衙長史、興師問罪,他很快便猜出此事十有八九與自己大鬧長安縣衙有關(guān)。
看來剛才那聲“老趙”還真沒白叫!有事他真上??!
“翊府郎將沈楊,見過副使?!?p> 秦川看到一員武將沖他叉手,一眼便認出是之前替自己通傳那人,于是也趕緊回了一禮。
“哎呀,副使可知趙某為何要到衙外迎你?”
趙有為剛一問完,自己就又續(xù)了上,壓根就沒給秦川接話的機會。
“提氣?。√釟?!”
“沒副使的這些日子,左衙屢屢踩過界,把下面的兄弟逼得是怨聲載道?!?p> “可誰知你還沒上任,剛到長安第一天便滅了他們的威風,給咱右衙長盡了志氣,還把李勇章那個狗崽子打得臥床不起,說起來,咱哥倆還真是雙喜臨門??!”
“臥床不起?”
秦川回想了一下當天的情形,心說不應(yīng)該?。±钣抡鲁隹h衙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沒錯!據(jù)在場的佐吏說,李勇章剛進左衙就吐了口血,接著便與左金吾將軍告了一個月的假?!壁w有為語氣非常篤定。
秦川挑了挑眉,一個月的假?這孫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昨晚他們仨沒耽誤你休息吧?”趙有為走出外廊回頭問他。
“瞿參軍,盧縣尉……”秦川不解道:“還有一個人?”
趙有為與路過的僚屬點了下頭,隨后似乎早有預料罵了句:“封立寒這個臭小子!”
“不過你也不用太在意,此人當了七八年長安縣尉,跟上司一直都不怎么對付,就連李勇章的面子,也是說不給就不給?!?p> 一聽這人姓封,秦川心里登時冒出很多不好的回憶,雖然還未與那人謀面,卻已然沒了什么好印象。
待走進諸曹司院子,他忽然想起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于是連忙問向趙有為。
“馬?”趙有為聽完哈哈一笑:“那你可算是來著了!”
“前幾日樓煩監(jiān)調(diào)運一批上等軍馬入京,騎曹的人也不知從哪探知到此事,竟是搶在諸衛(wèi)之前,便下手把里面的好馬全挑了出來,現(xiàn)在就在馬舍之中,你隨我去選一匹就是!”
秦川一聽,頓時樂了,“隨便選?”
趙有為臉上露出一副‘那不然呢’的表情,走出院子說道:“舍里不止這批軍馬,聽說他們還搞來幾匹禁苑的貢馬,等到了那兒,你看上哪個直接牽走便是!”
秦川聞言大喜,步子也快了幾分,恨不得直接從這跑過去。
趙有為頭一回見到他如此開心,一邊在前引路一邊笑道:“副使有什么事就盡管開口,將軍早有過吩咐,但凡是副使所需,趙某肯定竭力而為?!?p> 聽他這么一說,秦川才想起進了衙署這么久,卻還沒見著鄭汐的人影,“鄭將軍呢?”
“進宮了?。 壁w有為朝皇城方向偏了偏頭:“最近左衙不怎么消停,所以將軍大部分時間都守在宮中,免得那幫孫子再趁人不備告點什么黑狀。”
……
鄭汐沒來由想打個噴嚏,但此刻卻又萬萬不能失儀,他趕緊深吸一口氣,把這股沖動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圣上言,好,自為之?!?p> 在他身前兩步遠,一位紫袍老者叉手高抬,朗聲宣道。
“沒了?”鄭汐抬起頭,納悶問道。
“小崽子,還不快謝恩!”紫袍老者咬著牙低聲罵道。
鄭汐瞬間醒悟過來,連忙叉手頌道:“臣鄭汐謝圣人恩!”
再一垂首,他扶刀站起身,朝那老者嬉皮笑臉叫了句:“高爺爺!”
高力士鐵青著臉,拂袖低聲喝道:“叫將軍?!?p> 見老者臉上滿是不悅,鄭汐悻悻走到他身前,叉手一禮:“高將軍!”
高力士雙手搭在腰間金帶,深邃的雙眼望向遠處的宣政殿。
他在這宮中侍奉了五十多年,不知見過多少驚才絕艷的青年才俊,只因一時失言,便從天之驕子一朝墮入凡間。
身旁這年輕人雖然出自滎陽鄭氏,但無論怎么說,也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多了這幾分近似親情的羈絆,自是不肯見他重蹈那些人的覆轍。
“高爺爺?!编嵪?jīng)了沒一會兒,便又觍著臉湊上前小聲問道:“這‘好,自為之’是什么意思?”
“你沒聽見?”高力士猛地抬手指向?qū)m外。
他身形本就比鄭汐大了不止一圈,再加上軍中浸淫數(shù)十年,積威甚重,此時一怒,立馬嚇得鄭汐噤若寒蟬,一聲都不敢吱。
見這小子總算老實了下來,高力士臉色稍緩,語重心長道:“眼下,右相和太子的爭斗愈演愈烈,侍御史的恩寵又與日俱增,你身為局中人,更是要慎言慎行,若是踏錯半步,后果可是不堪設(shè)想??!”
“好,自為之,其一可理解成寬慰,畢竟圣上也不想寒了山東士族的心?!?p> “至于其二嘛,便是好自為之的字面意思了!”
高力士看向鄭汐,沉聲發(fā)問:“你這副使初入長安,便斬了一個五品紅袍,今日更是在宮外搞出這么大動靜,他是自己活膩味了,還是想帶著你一起死?。俊?p> 鄭汐連忙叉手稟道:“那日在長安縣衙……”
“你無須解釋,我也不想聽?!?p> 高力士側(cè)過身子,擺了擺手,良久后嘆了口氣:“不過這小子倒也算機靈,還懂得懸崖勒馬,但總是這般弄險,絕非長久之道啊!”
“他今日只要再遲上幾息,景風門內(nèi)兩百龍武軍便要出街彈壓,以鎮(zhèn)民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