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木槿面色如常。
她伸出纖纖素手,接過那只還帶著容太夫人身上熏香味道的玉鐲,恭順地低頭說了一聲‘多謝母親’。
容太夫人不給她準備頭面,不給她像樣的見面禮,不過是嫌棄她的出身不好,是鄉(xiāng)下來的暴發(fā)戶,配不上她的寶貝兒子罷了。這全天下做母親的都一樣,即便是兒媳婦再好,也會覺得不如自己的兒子。尤其是像容太夫人這樣出身大家,又一生只在豪門生活,絲毫不知人間疾苦的貴婦,就更是如此。
只不過,她當著這許多人的面,不給自己這個慧安縣主臉面,卻是極其不明智的做法。這不僅是丟了她程木槿這個做兒媳的臉面,也是丟了她親兒子的臉面,更是丟了她自己這個當朝誥命婆婆的臉面,著實是得不償失。
這個人……
心中這樣想著,程木槿便快速瞥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容太夫人,恰容太夫人也正看她,一雙眼睛很是嚴厲。
容太夫人面容威嚴,與鄭修頗有幾分相像之處,只是,年紀不過五十多歲,卻霜染鬢邊,面上皺紋也很深,看著就一副不好相處的模樣。
程木槿便很快垂了眼睛,順勢給容太夫人又福了一禮。
容太夫人輕輕哼了一聲,沒言聲。
屋子里靜悄悄的。
這時候,一直在一邊的鄭修便走了過來,站到了程木槿身邊。
他站的離她很近,近的她能透過濃烈的熏香味道,聞到他身上的草木香。
程木槿微微勾勾唇角,站的更加筆直了。
坐在上首的容太夫人就又哼了一聲,擺了擺手,說下去吧,各位長輩都等了這么長時候了,不能沒有禮數。
程木槿和鄭修同時應是,退了下來。
接下來,便是正式認親的過程了。
這次認親與在程家時不一樣。
程家是新晉的縣主親戚,原來就是百姓莊戶人家,哪里知曉那么多禮儀規(guī)矩,就是大家一處待著,然后她和鄭修二人一對夫婦,按著長幼輩分見過去便是了,可永寧侯府卻不同。
這里就專門拉出來了一個別房的嫂子,擔了一個代東的名頭,帶著二人認親。
其實當然主要是為著程木槿著想的。
這個別房的嫂子很有眼力見兒,也很會說話,能言善道的。她先是小聲給程木槿說了這里面的規(guī)矩,告訴她不要叫錯了人。
認真聽了她的話,程木槿便微微頷首,只說不妨事的,她都記住了。
這規(guī)矩不過是身份上的差別對待罷了。只有嫡房嫡子嫡女才有資格進入這個宴客廳里,至于其他的庶房的,或是庶子庶女們則都被攆到偏廳里等著去了,要等到這邊認完了親,才會見過。
只不過,那就不是他們親自去見,而是那邊的過來給他們二人行禮了。
代東的嫂子先是給介紹了幾位長輩和族老,接下去便是輩分高的各位叔伯嬸娘。
程木槿都一一見過。
各房的長輩們也都很是高興的模樣,分別說了些好聽的話,各自給了見面禮。
不管之前容太夫人給的什么,有多不待見程木槿,各房也都沒有再往下擼鐲子拔金釵的了,而是正正經經給了托盤里的東西,顯見得是事先都準備好了的,至于有沒有悄悄命人取出去一兩樣,那程木槿便不曉得了。
不過,她也不在意便是了。
見過了各位長輩。
接下來,代東的嫂子便笑呵呵地領了一對母子過來給她看,笑著說這就是二爺和崔姨奶奶。
被介紹的二人聞聽,便連忙給程木槿施禮,口稱見過縣主。
程木槿微微頷首。
二人抬起頭來。
眼前這一對母子便是鄭修的庶弟鄭赟和他的生母崔姨奶奶了。
鄭赟之前她見過一面,頗有些印象,這時再看,便更是覺出和鄭修的不同來了。
若說鄭侯爺和其母有三分相似,那鄭赟就有五六分像崔姨奶奶。
崔姨奶奶是個美人兒。四十歲出頭的年紀,容貌秀麗溫婉,神態(tài)很是嬌怯,雖是已有了一個那么大的兒子,可臉上卻尤自帶著一股少女不諳世事的天真。
程木槿只略略一瞥,便了然于心:怨不得老侯爺歡喜崔姨奶奶,還把她分府別過了,這樣的人兒最是能得男子心生憐惜,和容太夫人一比,就顯得那個正妻格外兇悍霸道,蠻不講理了。
當然,這都是老一輩的私事,該不著她多事,她也只不過是隨便想想罷了。
崔姨奶奶溫柔地對程木槿笑著,接過身后婆子端上來的禮盤,親手遞給程木槿。
棕色木托盤上,一套鑲金鉆玉的頭面耀眼生花。
旁邊響起低低的竊竊私語聲。
當然不是因著禮物貴重了,別人也是大家出身,什么沒見過?不過是覺得這禮物送的不妥當罷了:你的主母才送了一只手上的玉鐲,你一個當妾的卻偏偏送了這樣貴重的頭面,這是什么意思?
程木槿自然也知這不合適,不過她卻沒多說什么,而是輕聲說了聲多謝,便命樊劉氏接過去了。
家里的事日后家里解決,這個場合不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