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木槿說的這都是客氣話,任誰聽了也不過是一笑而過。
可曾世真卻是例外。
曾先生捋著胡子假作不悅,道程師娘子何必如此謙遜,他曾某人從不說假話,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哪里來的折煞?程師娘子這樣過分謙遜,反而有違他們浸淫此道的本意了。
曾世真說著,就又不住搖頭感嘆,說那件松下坐禪佛龕木雕真的是極好,太好了!松華如蓋,石山古拙,對坐靜禪,真的是妙極呀!妙極!老和尚看了亦是極其喜愛,當下就誦經(jīng)一日夜,然后供奉了他的經(jīng)卷,真是妙哉。
古董玩器這一行自有它的規(guī)矩。
因著年代久遠,許多圖形其實早已不知其原名為何物,是以大多皆為后人命名。只是根據(jù)個人習慣看法不同,或是依據(jù)圖形,或是依據(jù)材質(zhì),或是依據(jù)表達意境,各有命名而已。
不過但凡是內(nèi)行,因眼力技藝相差無幾,即便是名稱不同,也是一聽便知的。
比如這件程木槿所制的佛龕木雕,曾先生稱其為松下坐禪圖,而程木槿卻更愿叫它為松下靜禪悟道圖,便是這個道理了。
不過大家都知曉指的其實是同一個罷了。
像是程木槿雕刻的這個物件兒,既可以做佛龕,供奉小型佛像,也可以供經(jīng)書,做藏經(jīng)格物所用。
這本是她興之所至,靈感突發(fā),根據(jù)那塊海外來的雷劈紫檀木紋理構(gòu)造,選出最佳構(gòu)圖所雕刻而成,本也沒有什么特定的名字,現(xiàn)如今曾世真曾先生根據(jù)其構(gòu)圖表達的意思,命名其為松下坐禪圖,倒也算是恰如其分。
但凡是同道中人都能明白其中含義,即便是宏云大師也是高人,一眼便看出這是能供奉其經(jīng)卷的好物件兒。
程木槿聞聽曾世真所言,心中也是喜悅:這倒是寶馬配伯樂,自己這是真的送對人了。
曾世真快言快語,真誠無比,程木槿倒不好再多謙遜,當即便只能說多多受教了。
小娘子如此知情識趣,又不忸怩作態(tài),真是爽快啊爽快,哈哈哈。
曾世真當下只覺程木槿更合他的眼緣,更是滿意,便又是哈哈大笑。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雙方相談甚歡,主要是曾先生談興甚濃,程木槿便覺再在此處逗留不合時宜了。
君不見那些不遠處做活的人,總是假意往這邊過來做活計,趁機探頭探腦的嗎?
還有程老爺子也是,尤其是得了信兒從窩棚里跑出來的程何氏,就更是飯菜也不做了,眼睛不離這邊地不停在那邊轉(zhuǎn)磨磨。
這樣不妥當。
程木槿略一思索,便邀請曾世真和鄭赟回自家祖宅去略坐一坐,以便讓她略盡地主之誼。
這人是來尋她的,看樣子又一時半會兒不會走,那總不能就站在這里說話吧?
她雖不能像其他男子那樣與二人把酒言歡,可是略坐一坐,喝一碗茶,敘些閑話還是可以的。
曾世真雖出生大家,可性子卻是極為豪爽不拘小節(jié),也不忸怩,當即就是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倒是鄭赟,頗有些為難,言道是否不便宜?不如他們暫時回了縣城去,若是有空閑再來拜訪不遲,不請自來已是失禮,如今又正趕上程師娘子家里蓋院子,倒是他們叨擾了。
話到這里又覺不妥,忙是又對曾世真施禮,說是他并無他意,只是覺得時機不對,曾先生莫怪。
曾世真卻是哈哈笑,說不怪不怪,只不過懋之也太過拘禮了,所謂真名士自風流,程師娘子一代奇女子,她都不計較這些,他們又何必拘泥不化呢?著相了著相了,哈哈哈。
曾先生都這樣說了,不單是被說拘泥不化的鄭赟只能苦笑,不能再多說什么了,就是被稱為一代奇女子的程木槿,也只能默然無語了。
要不然怎樣呢?
難道還要謙虛說些什么不是不是嗎?
那樣可真就是太過當真了,反而讓人更尷尬。
且,鄭赟文質(zhì)彬彬溫文爾雅,倒不似鄭侯爺一樣。
鄭侯爺是鄭侯爺他是他,程木槿總不能請了曾先生不請他,當下便也不多言,只微微點頭。
隨即,她便吩咐墨枝去找程老爺子告訴一聲,她自己則帶著曾世真和鄭赟徑自回程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