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娘倆在這里熱乎。
那邊瞅著的程李氏眼睛便向一旁的馬車溜了一圈兒。
扶著女兒小花的手慢慢走了過來。
也是抖著聲兒對程信道:“原來是二叔回來了,就是不曉得還記不記得大嫂?”
程信聽聲兒回過頭來,看一眼面前的長臉婦人,忙一拱手道:“自然是記得的,不知大嫂可安好?”
程李氏一邊點頭一邊流下眼淚。
“好,好,大嫂好著呢。倒是二叔,一個人在外邊兒,怕是受苦遭罪了吧?”
說著看一眼程信那一身緞子面的袍子,又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啐了一口,笑道:“哎呦,你看大嫂這張嘴,這說的是啥話!二叔一看就是在外面兒發(fā)了大財,過的好著呢,二叔別見怪,嫂子這兒給你賠罪了。”
說著就要彎身子。
程信是啥人?哪能連這點兒眼色都沒有,連個村里婆娘的小心思都看不出來?打眼一看就知曉他這個大嫂是耍表面花兒呢,當下連忙就勢兒往旁邊一挪。
笑道:“大嫂快莫要這樣,您這樣這可是真拿自家兄弟當外人了,要折了我的壽了?!?p> 啥人對啥人,程李氏也不是真的要賠罪,聽了這話就又笑了,順勢兒直起來。
熱乎說:“那嫂子可不能折了我兄弟的壽,到時候你大哥可不能饒了我,呵呵呵?!?p> 又道:“話兒說的,你這一走就是好些年,不單是爹娘每日里念叨,你大哥也是每天里都盼著你回來想的不行。這下子可好了,可是盼回來了。就是咋沒見弟妹和兒女?是不是在車上,還不趕快叫下車來讓娘和嫂子瞧瞧?”
說著又轉頭對身旁的程小花道:“還不叫二叔?這是你二叔。”
又轉頭對程信道:“這是你侄女小花,還有一個大侄子,跟著他爹下河撈魚去了,等會兒就回來?!?p> 程小花這時候就連忙松開程李氏的胳膊,微微彎了彎身子,叫了一聲‘二叔’。
程信離家時他大哥還沒孩子,自然也是沒見過程小花這些晚輩,于是就只是微微點頭露個笑模樣,卻不去搭程李氏叫家眷下車的話茬兒。
倒是她娘程何氏,這時辰已是歡喜勁兒過了,想起正事,連忙就推搡身旁的小杏:“快,快回去告訴你爺,就說你二伯回來了,快去。”
“曉得了,奶?!?p> 程小杏連忙撒開她奶的胳膊,轉身就往回跑。
嘴里還大聲喊著:“爺,爺,我二伯回來了?!?p> 程何氏又抻手胡嚕了兩把臉上的淚,把眼擦亮了,這才又拉住二兒子的手,上上下下瞅了個遍。
還伸手在臉上摸了幾把。
心疼絮叨:“這咋還瘦了呢?臉色兒也不好透著青,咋回事?路上累著病了?”
程信被他娘滿是老皮硬繭子的手擦在臉上,刮的生疼。
他忙一邊拉下她的手攥著不讓動,一邊哄道:“娘,沒瘦。兒子原先就這樣,是您年頭長忘了。要說,我比那會兒還胖了不少呢?!?p> 可不是咋的,這都二十年了,她也沒見她的兒!
程何氏剛止住的淚就又忍不住要往下淌,她忙又胡嚕了一把,嘴上卻怨怪道:“胡說,娘咋能記錯?你就是瘦了,就是累著了,還跟娘犟嘴?!?p> 說著就是抓著程信的手,不住眼地看。
程信這心里卻是煩透了。
他娘咋這沒眼力見兒,哪有兒子回家來,不先讓進家卻攔在大門外的?還絮絮叨叨個沒完沒了,真是厭煩。
更可氣的是,話也不會說,直捅到他肺管子上去了。
就說這一路吧,他可是受夠了折騰了。
一路奔波受累不說,就說那個死丫頭,就能把人給折騰死!
他本先前就因著馬驚了就嚇了一場,受了風寒,還沒走多少路就起燒支撐不住,本想著進車廂躺著歇息能好些,可誰知那個死丫頭竟是不讓!
還支使了那個沒眼色沒規(guī)矩的小丫頭出來,給他講了一陣子什么什么禮法規(guī)矩,末了還說什么,男女授受不親,這都是有禮法管著的,她家娘子說可不能逾越了去,免得辱沒了老程家的門風!
啥門風?屁的門風!
可把個程信氣的,自打當了老爺就再板著沒罵過的粗話也放出來了。直是嘶啞著嗓子就罵上了,可到底身子虛弱,險些厥過去。又看那個小丫頭一副垂頭順眼只管當他在放屁的架勢,最后還是只能停下喘粗氣了。
他這個恨吶,直恨不得當下直接轉頭再把那克家的丫頭帶回去,二話不說一頓家法大棒子打死完事!
可到底還是咬牙忍住了。
為著什么?
就為著跟泄憤發(fā)火一比,富貴前程才是他的命!
長遠把這個死丫頭甩出去,自家風風光光當個權貴人家的老岳丈才是正事。
就這樣咬牙死忍著,等到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宿頭,又使了銀錢尋了大夫瞧了病開了方子熬藥喝了,程信竟是硬拼著這一口惡氣挺住了。
只歇息了半天兒,他就又帶著熬好的藥湯催著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