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木槿不得不再次轉(zhuǎn)回身來。
齊嬸子踟躕著向前走了兩步,看著她,遲疑著問:“你為何幫我?”
這緣由她原本早該問的,可這臉面上實在是過不去,再加上心里想著,若是槿娘子說的法子不管用,她也就不用問了。只當她是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愛出風(fēng)頭罷了,可現(xiàn)今這法子一說出來,她便知道一定是好使的了。若自己再是沒個話就說不過去了。
程木槿眼睛沉靜靜,溫聲道:“齊勝每日替我挑水,你我住了兩年鄰居,外祖母在時您幫過她。”
她語音平淡,面容更是平淡,仿若這只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齊嬸子怔了一下,又問:“那你可知這法子有多好?若是放到別的家里,或是要做傳家寶的?”
說到這里,她的嗓門兒不由大起來,盯著程木槿不錯眼地看。
齊嬸子不傻。這一會子功夫她已然是從剛剛兒的震驚狂喜中醒轉(zhuǎn)過來,知道這個法子有多珍貴,多了不得了。
這可是全新的針法,全新的繡法?。±C活兒雖然還沒做出來,她已然知道有多少好。一旦拿出去用,不知道多少人要眼紅,要想著學(xué)過去賣銀錢呢?
也難怪,他們周武多少代多少年了都沒出過這樣的好東西了!小娘子怎么就這樣隨隨便便拿出來給自己用了呢?她該不會是不知道吧?
看到齊嬸子這個作派,程木槿清凌凌的眼睛里便露出一絲笑意來,語調(diào)也更加柔和:“我知道的,咱們周武現(xiàn)今沒有這個。若是有,嬸嬸早就用上了,又哪里輪得到我出來說嘴?”
“那,那你還……”
那你還這樣輕易說出來給我用?
看著程木槿眼睛里的笑意,齊嬸子話說一半就又咽回去。
小娘子清澈澈的眼睛里已經(jīng)帶出她的意思來:她并不在意這些。
不知怎地,齊嬸子心里便驀然涌上一股熱意來,直沖沖地頂?shù)胶韲悼凇?p> 她深深吸口氣,壓下去,改口道:“我曉得了,小娘子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誰問也不說,打死也不說。今后我也不再做繡活兒了,槿娘子放心,這東西永遠都是你的,誰也奪不過去?!?p> 槿娘子既把這樣的手藝活兒教給她,那她也不能讓她吃了虧去。漫說是史家,就是別家的大權(quán)貴人家來問,那她也是打死不說的。
程木槿沒想到齊嬸子這樣如臨大敵,心里倒是對她有了一絲好感,柔聲道:“嬸嬸不必如此,事不至此,再有……”
她頓一下,等齊嬸子看過來,才接著道:“若是有人要買去,史家也好別家也好,嬸嬸賣了便是。辦法是我的,活兒是嬸嬸做的,得到銀錢分我一半便是。只是有一樣兒,嬸嬸既說了是好東西,那銀錢定是不能少的,少了我可是不依的。”
齊嬸子聞言愣住了。心里狐疑這是小娘子在說反話,可還是反駁道:“這是哪里的話?法子是你的,我就是做活兒的,我既做得,別人也做得,憑什么我就能得了銀錢去?這可使不得,萬萬使不得,槿娘子莫要打趣我,這是打我的臉呢?!?p> 說著便又有些不自在。她住著別人的院子幾十年,別人主家回來了,她卻仗著別人沒有契書便賴著不搬走,這不是更沒臉嗎?
程木槿卻是看著齊嬸子,露出一絲笑意來:“嬸嬸莫不信,此言為真,天地為證?!?p> 齊嬸子瞪大眼睛,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小娘子笑。
雖只是微微有點子笑模樣,可,大大的眼睛微微向上勾起,柔柔地蕩起水波。粉粉的唇輕輕翹起來,好像是三月里的桃花剛開的樣子,嬌滴滴地好看。
她不由就是怔住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程木槿便微微垂下眼簾,再抬起時已是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沉靜模樣,淡淡問道:“嬸嬸可還有事?”
齊嬸子這一瞬間心里轉(zhuǎn)了無數(shù)個個兒,要說以前她是對小娘子不待見,不歡喜,甚至還有點子瞧不起,那此時,她的心里邊兒就又添了一絲感激和愧疚了。
別人對她好,幫了她這樣一個大忙,她若還是霸著別人的院子住著不放,那也太不是個人了。別人都做到這個地步兒了,她也不能再裝糊涂。
她深吸一口氣,當即道:“槿娘子,先前這院子的事嬸嬸對不住你了,嬸嬸明日便開始找房子搬出去,你且放心?!?p> 程木槿目光一動,倒是沒想到齊嬸子會這樣做。
她略略想了一下,便道:“一切且由得嬸嬸隨心便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