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雨輕舟嬌粉萼。
最憶處、清歡如昨。
詩意正濃滿一杯,桃花酒、淺香輕酌。
離亭病樹秋千索。
嘆今宵、再登空閣。
釀雪封壇候舊人,浮生事,更憑誰托。
——詞牌《二色宮桃》
沒想到這一望居然能看見一個人,柳夢生一驚,差點沒跌進溝里。穩(wěn)住身形后,再仔細察看,從衣著打扮上來看那人應(yīng)該是位姑娘,而且應(yīng)該不是一般百姓。那姑娘仰面躺在深溝的側(cè)壁上,礙于角度,并不能看清楚她的相貌。
柳夢生先是一陣疑惑,這時節(jié)連山谷外面的桃林都罕有人跡,這姑娘為什么會深入到這里來?也不知這姑娘情形如何,柳夢生雖然著急趕去師姐那里匯報情況,但是這人總歸還是要救的。
思罷,柳夢生丈量了一下那姑娘所處的位置,雖說穩(wěn)妥的方法是背著她上來,但若是跳下這溝壑,柳夢生還真沒把握自己能再上來,何況還多出了一個人的重量。
無奈只得另想它法,柳夢生看了看附近情況,趕巧有一株梅樹的枝干垂了下去,雖然位置不是很正,但若是倒掛在樹枝上也應(yīng)該還是能夠到那姑娘的。于是柳夢生向那株梅樹搖了搖鈴鐺,見鈴聲清脆,遂縱身跳上了那樹枝。目測走到合適的位置,柳夢生用腳鉤在粗壯的樹枝上,倒掛了下去。
柳夢生剛將頭垂下去,就又聞到了那股腥味,只是相比之前淡了不少。雖然這腥味聞起來讓人有些不適,但柳夢生現(xiàn)在一門心思想要盡快把那姑娘拉上來,便不去在意了。
柳夢生用力蕩了蕩身子,將手向那人伸去,小試了一番,好像還真能夠到。柳夢生心里一喜,又把身子擺動的幅度蕩得更大了些,先是指間能碰到那姑娘的頭發(fā)。不過,柳夢生沒敢下手,這要是人沒拉上來,還把人家一縷頭發(fā)抓掉了,好像有點不合適。
又把幅度蕩大了一些,柳夢生聽到了那樹枝充滿抗議的聲響,心想就這個幅度了,抓到哪里算哪里,別到時候人沒救到還把自己搭進去了,于是一把抓去,這一回直接抓到了那姑娘的前襟。柳夢生當(dāng)即握緊她的衣服,借著樹枝回蕩的力道,順勢將她拎了起來。這一抓起來,柳夢生才覺得似乎這樣也不是很合乎禮數(shù),不過現(xiàn)在也不是能考慮這些繁文縟節(jié)的時候,救人要緊。
又多了一個人的負重,樹枝的抗議聲自然更大了,柳夢生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這樹枝要折斷的聲響。無奈只得先停下動作等待擺動幅度變小一點,也正好有機會仔細察看一下這姑娘的情況。柳夢生定睛看去,見這姑娘雖然臉上少了些血色又掛了些泥濘,但依然掩蓋不了她清秀可愛的面龐。柳夢生未料到這一眼竟然讓自己愣住了,這倒不是被姑娘的容貌所吸引,而是因為那一剎那柳夢生心底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恍惚間,忽然從柳夢生懷中掉落一物,正好拍在了那姑娘的面門上,那是一塊通體紅色的玉石,雖然看起來一塊成色上乘的玉石,卻并未被做成玉佩,也沒有雕琢的紋理,柳夢生曾推斷這有可能是一塊罕見的血玉。這玉石本來是收在柳夢生懷中一只小香囊之中,不料卻能這樣掉出來,正毫無生氣躺在姑娘的發(fā)間。
柳夢生一驚,倏然回神,那姑娘受了這一下,眉心輕皺,似有了些反應(yīng)。柳夢生趕緊伸手取回這玉石,不料玉石與些許發(fā)絲纏在一起,這一下直接扯掉了那姑娘三兩根發(fā)絲。
柳夢生又是一愣,緊張地看向那姑娘,見她被扯掉幾根頭發(fā)也沒什么反應(yīng),才舒了一口氣。
幸好沒醒,不然怎么解釋?柳夢生一邊想著一邊將那玉石叼在嘴里,然后心里又長舒了一口氣,心想幸好這玉沒掉到溝里去,不然真不知道如何跟師姐交代了,也幸好這姑娘沒醒來,不然柳夢生這般舉動,那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廢了不少力氣,終于把那姑娘拉了上來,柳夢生回頭看向那道深溝,心想幸好這姑娘沒掉下去太深,否則他可能真的無能為力了。
坐在地上稍作喘息,柳夢生大致察看了一下那姑娘的情形,但見她似乎沒有受到嚴重的外傷,柳夢生就伸手拍了拍她的臉。
“喂!聽得見嗎?醒一醒,別睡啦,”柳夢生喚了幾聲,然而那姑娘卻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這么大動靜還能睡著,莫不是得了怪???”柳夢生喃喃道,見自己喚不醒她,柳夢生便打算將她背回去讓師姐看看。
只是方才銀鈴所指方向就是眼前這道溝壑,柳夢生心里有點沒底氣,畢竟他自己都沒把握能越過這障礙,現(xiàn)在還得再背上一個人。
“這溝什么時候有的?”柳夢生望著溝壑抱怨道,他確信自己在出梅林的時候沒有見過這溝壑。
而且這道溝壑看著也十分古怪。之前救那姑娘上來的時候沒大注意,現(xiàn)在仔細看來那深溝的兩個側(cè)壁上均有一道相當(dāng)寬度的黑色土層,難道是一層黑色的土壤?雖然柳夢生一直以來都覺得林子里土壤肥沃得有點異常,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原因。出于好奇,柳夢生抽出木劍盡力挑了點那黑土上來,放在手里捻了捻,手感不像是土壤的感覺,于是又聞了一下,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根本不是黑土,而是草木焚毀后的灰燼。
柳夢生不敢相信地回頭又望了望,見那深溝兩側(cè)的黑色土層一直延伸向前,看樣子應(yīng)該是覆蓋了整個林子。柳夢生不禁奇怪,難道當(dāng)初為了種這一片梅林燒了不少草木做肥料?是誰能有這么大的手筆?但不管是誰,柳夢生確信這不是自己師姐能干出來的事。
思量間,余光掃到了躺在地上的姑娘,一想到眼前的人情況尚不分明,自己又還有要事與師姐相告,柳夢生稍作歇息之后,便迅速從腰間取出那只銀鈴又確認了一下方向。不想這鈴鐺所指示的方向竟然換了方位,這讓柳夢生十分驚訝。
難道入這梅林的路真的會不斷變化?也不知道偏離了指示的路徑前行會發(fā)生什么事?柳夢生不禁一陣后怕,看來這林子里真有什么玄機,若是剛才在救這姑娘的時候不小心偏離了路徑,或是這路徑自行變化把自己拋下了,那豈不是要誤事?于是柳夢生不敢再有所耽擱,立刻背上那姑娘繼續(xù)趕路。
梅樹錯落間穿行,過處落梅散亂,不覺間柳夢生已是繞過了那道巨大的溝壑。復(fù)行百步,柳夢生望見前方現(xiàn)出一株紅梅,在周圍清一色的白色梅花襯托下格外顯眼,而這株紅梅的一枝樹枝被利落地削斷了。
柳夢生一笑,心想這株紅梅自己十分熟悉,自己腰間的木劍便是取自這株紅梅,此處東去不遠便是梅林盡處。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師姐了,柳夢生頓時覺得渾身又生出了一股勁,便加快了步伐飛奔了過去。
可就在越過這株紅梅的那一刻,卻驚覺氛圍驟變,猛然環(huán)顧,四周之景竟然與自己記憶中截然不同,此時才覺腰間之鈴聲響急躁,柳夢生暗叫不好,慌忙止步卻已是來不及了。
只見周圍本是一片白色梅林,霎時染作一片緋紅,忽然風(fēng)起,落梅紛紛,梅花的紅顯得愈加妖冶。柳夢生立刻止步,連退幾步,粗略計算了一下,應(yīng)是退回到那株紅梅附近了??墒茄杆侪h(huán)顧四周,周遭景象并未有絲毫變化,就連那斷枝紅梅也不知何處了。
柳夢生心叫不好,莫非是入了什么陣法?一時間不知應(yīng)該如何是好。
忽然迎面一陣強風(fēng),柳夢生本能地抬起袖子遮了一下,以防風(fēng)沙迷眼。然而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柳夢生驚然發(fā)現(xiàn)周遭之景竟然再一次變化了。
這下柳夢生徹底慌了,不知自己身處何處,也不知應(yīng)該前往何方,更不知道四周是否潛伏著什么危險。
柳夢生強迫自己要冷靜下來,想要思考對策,但是眼前所遇到的景象想來極為詭異。昔日頻繁進出的梅林現(xiàn)在對自己展現(xiàn)出了一番完全陌生的面貌,柳夢生此時腦內(nèi)一片混亂,根本無法冷靜思考。
在茫然了一陣之后,柳夢生突然閃過一念,種在地里梅樹沒理由會自己亂移動,除非是成了精,雖然這一林子梅樹的樹齡都很久遠,但要是說真都成精了,那還真是壯觀了,想想也不可能,也就是說眼前看到的很有可能是幻覺。
柳夢生心想若是眼前之景只是幻象的話,那么實際的景物并沒有改變,雖然不知道這幻境的玄機,但若是按照自己記憶里的路前進,便有可能走出去。
既然睜著眼睛也識別不出正確的出路,而且還會被幻境所迷惑,那不如閉上眼,而且憑自己對這一帶梅林的熟悉,那還真的是閉著眼睛都能走出去。
想到這里,柳夢生不覺一笑,可就在閉上眼剛邁出一步的那刻,只覺四周又是一陣風(fēng)起,柳夢生忍不住又睜開了眼睛。但見這陣風(fēng)卷著吹落的花瓣,從四面八方向二人襲來,氣氛變得更加詭異。柳夢生內(nèi)心身處有一種強烈的預(yù)感,可以說是自己的本能告訴他,若是被吹入這陣風(fēng)中,必然會遭遇危險。還未留有思考的時間,陣風(fēng)忽然加速直逼而來,柳夢生瞬間便不知所措,避無可避,就在將要束手就擒,聽天由命之際。
恍然一弦琴音入耳,那一陣風(fēng)花應(yīng)聲散去。柳夢生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就見前方白影飄然,扶風(fēng)婀娜。忽然眼前,云袖回轉(zhuǎn),一汪明眸凝紫,含光靈動,似一泓秋水瀲滟,細細看去,又宛如萬千星辰映入其中,不由得牽魂引魄,柳夢生頓覺全身的氣息流轉(zhuǎn),連同三魂七魄都似要被吸入這一片漣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