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不死之癥
曲家。
任瑤跟在曲一鳴身后,在他關門之前進了屋子。
錢桂花正在廚房里忙活,曲建業(yè)在院子里忙著修修補補。
曲一鳴嘆了一口氣,這位祖宗怎么跟進來了?今年這年怕是不好過。
他扭過頭質(zhì)問她,“任瑤,你來我家作什么?”
任瑤找了一張椅子坐下,“當然是來找你的?!?p> “找我什么事?”他的意思很明顯,說完趕緊走人,還能趕回家里過年。
曲建業(yè)也注意到家里來了一個小姑娘,“一鳴,這位姑娘是誰?”
任瑤站起身,走到他身邊,主動介紹了自己,“叔叔,我是任瑤,目前是他的大學同學兼同事。咱們之前見過,在A大,我送您和阿姨去的醫(yī)院?”
曲建業(yè)一時沒想起來,去廚房喊了錢桂花過來,“桂花,院子里來了一個洋氣的姑娘,說是小鳴的同學,你去看看,我在這里看著火。”
錢桂花身上的圍裙都沒來得及,只要兒子帶回家的不是裴家那個黃毛丫頭,帶回來什么姑娘她都能接受。
臉上都笑出褶子來了,“小鳴同學來了???歡迎歡迎?!?p> 她的一雙眼睛都沒從任瑤身上移開過,這姑娘一看就是有禮貌家教好的孩子。
“阿姨,您還記得我媽?我叫任瑤,小瑤,之前在A大見過?!?p> 錢桂花一下子就想起來,當時她還想著這姑娘要是自己兒媳婦就好了,如今愿望成了真。
初一一定要去廟里拜菩薩,還愿。
“小瑤,快坐,來這里就跟是家里一樣?!?p> 說著還踹了一腳曲一鳴,“你還愣著干什么?趕緊給小瑤倒水喝。孩子,餓不餓,鍋里燉的排骨很快就好了,等會兒在這吃飯。”
曲一鳴見她媽這副模樣,就知道她又要胡亂拉對象了。
反正是個年輕女的,只要不是裴南季,是誰他都能接受。
“媽,你干什么呢?等會兒人家還要回家陪自己爸爸媽媽過年,留這里像什么話?現(xiàn)在還有最后一趟去A市的列車,別耽誤時間了?!?p> 錢桂花愣住了,“孩子,這……”
任瑤把她也拉做到椅子上,“阿姨,我就厚個臉皮求您收留我,我能不能在這里過年?我爸媽都不在家,去了國外,我一個人好可憐?!?p> 錢桂花心疼壞了,多可憐一個姑娘。
“好好好,只要你不嫌棄嬸家里的條件就行?!?p> 說實話,她感覺自家兒子有點配不上這姑娘。
要是這是自家女兒,她絕對不會同意孩子跟一個窮小子在一起。
但是情況反過來了,她還是希望兒子能有個好的機會。
畢竟她和曲建業(yè)以后幫不了兒子什么忙,無論是在事業(yè)上還是生活上,都無能為力。
那么,找一個好的老婆就是至關重要。
趁著任瑤喝水的功夫,她把曲一鳴拉到屋外囑托了幾句,“兒啊,媽就一個原則,不能入贅。如果她家里只有一個孩子,到時候生的孩子可以選一個跟你岳父一家姓?!?p> 曲一鳴滿頭黑線,他和任瑤什么關系都沒有,再普通不過的同事關系,怎么到了他媽那里,都能扯到入贅、生孩子了?!
簡直是不可理喻。
“媽,你胡說什么呢?我跟她沒關系?!?p> “沒關系,人姑娘千里迢迢來我們家過年?你就別挑了,再挑以后可就找不到這么好的女孩兒了,聽媽一句勸,這姑娘可以處。你快去陪她說說話,我去廚房看看,飯馬上就好?!?p> 錢桂花跑得太急,下身受力不均,一下子崴了腳,摔在地上起不來。
曲一鳴跑過去把人扶了起來,可錢桂花還是走不動路,她感覺自己的腿好像摔斷了一樣,腿上根本使不上勁,軟塌塌的。
“兒啊,你快去村東頭叫你劉叔過來看看我這是怎么回事?”
曲一鳴剛把她抱到椅子上坐下,她就開始大聲叫喊著。
任瑤聽到動靜也跑了出來,“阿姨,您怎么了?”
曲一鳴囑托她,“任瑤,你先在這里看著我媽,我去叫大夫過來看看?!?p> 任瑤想起自己剛進村的那個小鎮(zhèn)所,“是劉記診所嗎?我剛才過來的時候,見到關門了,我聽裴南季,那家人一塊兒回娘家去了?!?p> 錢桂花一聽這話可怎么受得了,“老天爺,我的命怎么這么苦?。 ?p> 面對老娘的無理取鬧,他只能視而不見。
任瑤擔憂道,“不用去勸勸嗎?”
曲一鳴搖頭,“不用管她,你越是擔心她,她越來勁。一件小事恨不得嚷嚷道十里八鄉(xiāng)都知道。我已經(jīng)習慣了,所以這樣你還要留我家過年嗎?”
任瑤有些糾結,“那……我住裴金枝家可以嗎?你幫我跟她說一聲,我可以按照五星級酒店的標準付錢給她,等初二交通恢復了,我就走,成嗎?”
曲一鳴現(xiàn)在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先這樣。
他先發(fā)了消息,沒有人回,只能騎著電動車趕去她家。
“金枝,在家嗎?”
裴金枝手機放房間里充電,又開了靜音,根本沒有看到消息。
“曲一鳴,你怎么來了?吃飯了沒有,我家剛做好?!?p> 曲一鳴搖了搖頭,“不用。我想問一下你,你家能不能多收留一個人?”
裴金枝打趣道,“你女朋友?”
“不是,就是咱們公司的同事,她是企劃部,之前也是A大,你應該也聽過,任瑤?!?p> “確實是聽過,小公主嘛。她怎么來我們這窮鄉(xiāng)僻壤之地了?”
曲一鳴不好再耽誤,生怕他老娘在家里發(fā)瘋,誤傷了任瑤。
“金枝,我來不及跟你說了,我媽她摔了一跤,現(xiàn)在正嚷著呢,我現(xiàn)在真的是顧不上任瑤,麻煩你幫忙招待一下,謝謝啦。”
裴金枝回去跟何曼說了一聲,就騎著她媽的那個小毛驢去接人。
她家和曲家雖說離得也不熟太遠,但也是有好幾百米。
她也擔心,萬一小公主嬌氣,不肯走過來怎么辦,還是過來載人比較方便。
曲家院子里,錢桂花又在罵人,從自己遇到的各種不公平的遭遇說起。
曲建業(yè)聽了二十來年,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
裴金枝老遠也聽到曲嬸子那大嗓門,只能對曲一鳴表示心疼。
幸虧她媽不這樣,她簡直是幸福太多了。
任瑤被裴金枝騎著小電車帶現(xiàn)場,只留下錢桂花一個人在那里狼嚎。
無論她怎么說,那爺倆都不信,非說她是小題大作。
她簡直是冤死了,這次是真的。
也許是說狼來了太多次,這次是真的反而沒人信了。
她不干嚎了,反而開始抹眼淚了。
這一出戲,搞得曲家的爺倆摸不著北。
難道這次是真的?
但是,就算這樣,現(xiàn)在也去了醫(yī)院。
現(xiàn)在交通停運,根本去不了遠一點的地方。
如果是真的,那肯定是要去大醫(yī)院拍片子檢查才能放心。
一頓飯,錢桂花吃的萬分心酸。
裴南季早就聽錢嬸子在那里喊,好像全世界都對不起她一樣。
眼下突然消停,裴南季一時還有些無聊。
怎么就突然轉(zhuǎn)性了?
她還沒想出一個所以然來,手腕上七彩繩開始閃爍。
她愣了愣,“什么意思?”
有一個機械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行善積福?!?p> 裴南季吐槽,這跟沒說有什么區(qū)別?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好像帶著一絲暴躁,“任務:拯救鄰居?!?p> “錢嬸子?”
那聲音傲嬌的回答,“是。你怎么這么笨?”
裴南季這下可得跟它好好評理,“你說誰笨?你是誰?為什么在我腦子里?”
這次聲音正常了很多,“我是七彩繩的靈魄,特來助你完成大任?!?p> 裴南季了然,“哦哦,那你就叫繩子吧?”
“我不叫繩子,我有名字,七彩靈神。我可是集合了七任神女的靈絲及心頭血凝練而成!”
“那你可真了不起呢!不過,還是一個繩子。”
七彩靈神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兩個人誰也不理誰,到最后還是靈繩先開始說話,“喂,如意,身為神女,最重要的是愛世人。你的鄰居現(xiàn)在危在旦夕,你一定要去救她。”
裴南季雖然不喜歡她,但是也沒想讓她死,畢竟再怎么說她也是曲一鳴的母親。
“行,怎么救?”
“正堂上供奉的無字靈牌即是你娘親的靈位,取上一兩香灰加上二錢百靈草和五錢白丁香,研磨成粉末,混合均勻,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服下,三次見效?!?p> 單個字是能聽懂的,放正一起就不懂了。
“白丁香和百靈草是什么?”
“你家里有,自己找,一定要讓她在三個時辰之內(nèi)喝下?!?p> 臭繩子說話說一半就開始關機,再也聯(lián)系不上。
裴南季先去她爹房里找了藥書,然后在床底下找到了那兩位藥材(牛的糞便加上麻雀糞便。)
然后開始火急火燎地按比例稱量,等熬了一碗顏色不明,滋味怪異的藥水,她用圍巾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然后叫曲一鳴過來端藥。
她怕自己送過去,錢嬸子當場把藥碗給踢翻。
曲一鳴來得很快,“如意,什么事這么急?”
裴南季端出藥來,“這是我給你母親熬的藥,非常見效,你相信我?!?p> 曲一鳴明顯不信。
雖然她是藥學院畢業(yè),但是畢竟沒有工作經(jīng)驗,他不太相信。
裴南季擔心再晚耽誤事情,“我敢發(fā)毒誓,這藥肯定沒毒,你趕緊端回去讓嬸子喝下,快點?。?!”
曲一鳴半信半疑得把藥端走,喂著錢桂花喝了下去。
隔天又是早上一碗,晚上一碗。
初一早上,錢桂花正式恢復了,身體不疼了,可還是沒有力氣。
她懷疑裴家那小丫頭肯定給她下藥了,等她去醫(yī)院一檢查就知道了。
裴南季擔心惹事,還把自己熬的藥方給了曲一鳴,省得錢嬸子以后再說是自己害了她。
好人沒好報就算了,如果再被倒打一耙污蔑的話,她怕是真的要氣死。
年初二,曲家親戚都沒走,就一家一起去了A市人民醫(yī)院。
錢桂花得到自己真的是得了不死之癥,想死的心都有了,干啥活著硬遭罪啊。
可是上天不讓她死,想跳樓,發(fā)現(xiàn)窗戶打不開,樓梯也防滑,平地摔不到。
她簡直絕望。
任瑤剛回到家里才知道,曲家出的事情。
立刻馬不停蹄,衣服都沒換就來了醫(yī)院。
錢桂花拉著她眼淚汪汪,“孩子啊,嬸子太難了,得了那個什么不死之癥,死不了,活著遭罪還花錢。我到底是做什么孽了?要讓我這樣生不如死?”
任瑤安慰道,“阿姨,您別急,現(xiàn)在醫(yī)學發(fā)達了,什么病都是有治好的可能。醫(yī)藥費您別擔心,您就好好在醫(yī)院里治病,可別再說什么死不死的話了,過年不吉利。再說了,您要是不在了,家就散了,您忍心曲一鳴沒有媽媽嗎?”
錢桂花還是聽得進去勸,這下又不想死了,只是抱著任瑤一個勁兒的哭。
哭累了,才睡著。
任瑤見她睡著,這才去找曲一鳴商量。
“曲一鳴,你能不能最后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guī)蛶湍?,等阿姨病好了,你要是還是這么厭惡我,我一定不會再出現(xiàn)在你的世界里,行不行?”
女孩子像是沒有休息好,眼底帶著青色,眼眶紅紅。
他聽了她安慰錢桂花的那些話,拒絕的話怎么都說不出口。
現(xiàn)在,他太需要幫助了。
他見慣了生死離別,但是真的到了自家人身上,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救。
人不在了,就沒有家了。
所以,他拼盡全力,也要保護這個家。
“謝謝你,任瑤。”
任瑤這才破涕為笑,“還好,你沒拒絕,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死乞白賴的求你讓我?guī)土?。我?guī)筒簧鲜裁疵Γ荒芟葞湍愀夺t(yī)藥費。你也不要說什么還不還的話,在我這里,錢就是一串數(shù)字,如果能用來做一點有意義的事情,那么它的意義就升華了。你先去看看阿姨,我去交醫(yī)藥費。”
任瑤走遠了,曲一鳴的眼淚才沒忍住,掉了下來。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這么無能,這么窩囊。
這一刻,他對金錢的欲望特別大,當初怎么就沒學計算機呢?畢業(yè)怎么就沒去干銷售呢?
工作半年掙的錢,還不夠一個星期的住院診療費。
“也許,你才是上天給我的救贖吧……”
是我一直任性,將你拒之門外。
如果到最后你的愿望依舊如此,我一定幫你實現(xiàn)。
他發(fā)誓,等他母親治好病,他就會娶她。
可是,他忘了,錢桂花的病是不死之癥,是治不好的。
后來,少年等了好久,再也沒能等來想娶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