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差異的地圖
回到的陸地上的沈自丹又成了權(quán)力系統(tǒng)的核心。泉州府大小官員、泉州港市舶司聽說御馬監(jiān)太監(jiān)、西廠監(jiān)督駕臨,恨不得兩面排開給沈自丹上供磕頭——西廠掌握國內(nèi)大小官員的所有隱私,這關(guān)系到官員的考察升遷。
周敏靜和顧速前去泉州楊館拜會楊明。楊明早已接到沈自丹的拜帖,懾服于西廠淫威,以為來者不過是門外漢,卻不想見到是尊貴儒雅的周郎周敏靜和風(fēng)流雅致的天海豊顧速。二人富有針路經(jīng)驗(yàn),又人品正派,一個軍功赫赫,一個早有俠名,在東南一帶海面上富有令名,心下霎時大大松了一口氣,不禁喜上眉梢。楊明熱情地接待二人,引二人來到藏書閣,觀看最新針路海圖,道:
“滿剌加是南洋海面上最繁華的港口城市,世界上各國的商人、最好的產(chǎn)品都匯集于此。天方國(阿拉伯)的白袍商人,德里蘇丹國(印度)的商人,還有暹羅、安南都有船只通航。華商更是不用說,浙閩粵道都有大量的移民在那里謀生。陳家、林家、黃家和鄺家都在那里經(jīng)營多代,而且已經(jīng)隨著滿剌加蘇丹改信了真主。
如今在位的蘇丹是馬末沙,當(dāng)權(quán)的丞相乃是敦墨泰西,國力應(yīng)當(dāng)相當(dāng)穩(wěn)定。若說最近南洋有什么變動,也只不過是從德里蘇丹國(印度)那里的商人帶來的一些消息,說有打西邊來的紅毛占了他們的港口,還封了‘印度公司’,那些紅毛手里有大炮,信景教。滿剌加倒是沒有紅毛,與大明的朝貢也歲歲不絕,為什么帕杜卡王子會向大明求救呢?實(shí)在是撲朔迷離。若是大明貿(mào)然干預(yù),豈不是會在朝貢體系的各國中留下干涉內(nèi)政的陰影?
而且,滿剌加是大明的從屬國,大明是藩主,貴人垂拱而治,皇上和代表陛下的高官金尊玉貴,怎么可以隨便駕臨藩屬國呢?(封建思想要不得)”
周敏靜道:“我們今日來,還有一事相求,我們從東洋日本人的向?qū)抢锏玫搅撕芏嗪D,他通曉日語、漢語,天方和滿剌加的語言,要請楊通事鑒別一下,是否能用,和當(dāng)今的針路圖是否有差異。”
楊明打開自己的收藏,如數(shù)家珍地講起鄭和下西洋的港口。
大部分針路圖都是按照東南華人下南洋的航路經(jīng)驗(yàn)繪制的,并不精確,也沒有比例尺,只是重點(diǎn)標(biāo)注出了海上的參照物和沿路停靠的沿海城鎮(zhèn)。
九條鷹司的地圖中,有一副巨大的精確地圖卻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這幅圖并不是方形的,而是兩個大圓,上面密密麻麻地標(biāo)注著縱橫的線和城市。
“這是?”楊明用放大鏡細(xì)細(xì)查看,“是紅毛弗朗機(jī)人的地圖!”楊明哈哈大笑,“紅毛弗朗機(jī)人一群奇怪的蠻夷,他們殺人如麻吃小孩不說,信什么耶穌佛,他們還認(rèn)為大地是個大球哈哈哈!”
周敏靜和顧沉星面面相覷:“這有什么好笑的嗎?”
楊明一邊笑一邊道:“你們想想,若是大地是個水球,那意味著,你一直往東走,能繞一圈,打西邊回到原地;就是說,你要是離了BJ,從塘沽往海上一直往東走,能打回疆和西安那兒一道回來!而要是玄奘和尚一直往西,過了天竺國,再往西走不停,能打泉州東邊回來!啊哈哈哈哈!”
周敏靜和顧沉星兩人顯然不太能想出這個奇怪的世界模型。
周敏靜和顧沉星對視了一眼,道:“沈公公和陛下可了解滿剌加當(dāng)政的這些情況?”
楊明道:“就算陛下長期在京城,與南洋消息不算通暢,我們也早已上報,不可能完全不知道——還是帕杜卡王子的信中提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不是那才是陛下真正想要的東西?”
“藥師之淚!”
“那是什么?”
“長生不老之方,又叫永生之水?!币粋€熟悉的聲音傳來,卻是一不期而遇的舊人:“建章伯爵?”
楊昶站起來,與周敏靜、顧沉星行了禮,周楊二人臉上都露出尷尬之色。
楊明起身介紹,道:“這是我遠(yuǎn)房堂兄,也是建章楊家如今的族長、建章伯爵。諸位認(rèn)識?”
顧沉星天真地道:“天海豊小號和建章伯有一鏢之緣,不知伯爵娘子身體可好轉(zhuǎn)了?”
楊昶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顧少東,小夜在貴鏢號可還好嗎?若是能見著她,我有云頭堡的家書一封,不知能否轉(zhuǎn)給她?!贝司渥右怀?,顧、周二人臉色陡變。
?。ㄟ@段對話真是句句踩在雷點(diǎn)上啊。)
楊昶道:“二位不必覺得冒犯,可能是我楊昶自己命里與他人的緣分都比較稀薄吧?!?p> 顧沉星想說話,可語言卻像堵在喉頭,吐不出來。
周敏靜只能替他道:“戈大姑娘,東洋海外遭遇大妖,生死不明?!?p> 楊昶眼睛里流露出一絲震驚:“是么……從小,我就覺得她像一縷白煙,想什么,我總是捉摸不透,她也總是像一縷煙一樣,來去自如,叫別人抓不住。三年前我們都以為她跳入血池,像冷捕快一樣殞命了,可她又奇跡般地出現(xiàn)在人間;可是……”
顧沉星好像抓住了一絲什么線索,突然道:“楊爵爺,你說她經(jīng)常突然出現(xiàn),又突然消失?”
“怎么?”“我總是覺得,哥舒姑娘沒死,而且就在我們附近。很多時候,在船上,就好像那個空間她在這里停留,等我進(jìn)去的時候,她剛剛離去?!敝苊綮o道:“顧少東不用如此自責(zé)傷心…”
顧沉星道:“我,我很確定,不是心因,我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是柚子、松針和青苔的香氣。”
這回輪到楊昶微微睜大了眼睛,道:“她的確從小愛松木草香。也許二位可以引我到船上去,沉舸可以找到驚地藏的靈力?!倍嗣媛峨y色,顧沉星道:“正是驚地藏被妖怪搶走,哥舒姑娘才遭遇不測的?!薄岸掖核矔a(chǎn)生干擾?!薄耙藯d在船上?在泉州?!”楊昶的注意力仿佛完全被什么奪走,已經(jīng)離婚的前妻喬安真和戈舒夜的死訊都像是一陣風(fēng)在他耳邊被吹走。
“你是說……沈督主?督主正在QZ市舶司?!?p> ******
“最近可有往滿剌加去的船隊(duì)?有什么特別的人物嗎?”沈自丹問QZ市舶司司官。
“回沈公公,三四月份朝南刮的季風(fēng)一起,這一年一度往滿剌加的船隊(duì)就絡(luò)繹不絕了,從咱們?nèi)葑叩?,官船、私船都有。主要運(yùn)送的,是茶葉、絲綢和瓷器。這些東西,在滿剌加能翻十倍二十倍的價格呢!大明的船,一般滿載去,然后再滿載胡椒、沒藥、丁香等香料回來。
滿剌加那里有天方德里暹羅的商人,什么好東西沒有呀!
比如說……”司官這就奉上一壺上好的香料要賄賂沈自丹,沈自丹不耐煩地讓朔接下,道:“上呈皇上,本督會為你美言幾句的。但我現(xiàn)在問你,南下可有異常?”
“哦,對了有個叫賽義德的胡人,他說自己是什么西亞蘇丹國的使臣,帶著十個天方(阿拉伯)胡人模樣的隨從,還有國書呢!怎么不回西亞細(xì)亞蘇丹國,偏要去滿剌加呢?”
“賽義德?西亞細(xì)亞蘇丹國?這個名字怎么這么熟悉?你把這群人給我看住?!薄笆恰!?p> 朔附耳道:“督主,有人求見,說是建章伯爵?!鄙蜃缘ぐ櫭迹谶@關(guān)鍵時刻他怎么來了?于是差遣司官等候,進(jìn)入后堂。
“宜梔!”“十二哥!你怎么回福建了,還在泉州相逢?”沈自丹臉上浮現(xiàn)裝出來的天真熱情。
“我和喬安真離婚了,來泉州是為了分她一些田產(chǎn)鋪?zhàn)?,保證她下半生的生活。畢竟喬家那邊,鬧得不好看,名聲也不好聽?!薄皢汤匣㈦m然被正法了,戈夫人和二小姐畢竟還在云頭堡,她們姑表之親,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生活有問題吧?哦,她費(fèi)了那么大力氣,臉皮撕破,鬧得那么難看,卻到頭一場空,自己沒臉回去吧?”沈自丹毫不避諱,語氣充滿了鄙夷和譏誚,不似當(dāng)年那個溫潤如春水的沈蕓了。
楊昶的眼神有些驚異,他覺得沈蕓似乎有些變了。
“你見過小夜最后一面,是嗎?”
沈自丹的眼神陡然變冷:“不要跟我提那個賤人!”
楊昶倒是更加吃驚:“怎么了?她當(dāng)初可是為了你……”
“她不是為了我!她只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蕩婦!一個一個又一個!你,建章伯爵她不滿意,綏遠(yuǎn)侯爵周敏靜她先攀附后拋棄,又和一個小商小販家的紈绔子弟勾搭在一起!
她不要臉!活該墮落火燒地獄!”
沈自丹突然的暴怒讓楊昶感覺好像突然不認(rèn)識他了,他打量著他依舊清秀無匹的面容,但是高處不勝寒和權(quán)力之巔已經(jīng)在他眉間留下厚厚的川字紋,只要有人一做得不合他的心意,在那張超越了性別的美神之子般的臉背后,就好似一個青面鬼露出獠牙。
楊昶道:“宜梔,小夜已經(jīng)死了,而且是為了幫你做事。就算她做錯了什么,你也該原諒了吧。如果她不屬于這世間,如果她不屬于你我,那我們無論做什么,都沒有緣法將她留住?!?p> “可她說過,可她親口說過她喜歡的是我!我們之間的羈絆由白劍作證!她怎么能背叛我,投向別的男人?。。 ?p> 楊昶愣了一下:“你……心悅過她嗎?”
沈自丹輕蔑地冷笑一聲:“心悅?!就憑她?!她是西廠的暗探,她生是西廠的人,死是西廠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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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天氣炎熱,船上的人都換了短衣服。望仍然充大爺支使阿巖和孫婆婆擦甲板?;寐牸蝗话l(fā)現(xiàn),孫婆婆的雙臂上有兩個白色的手印。仔細(xì)看時,卻發(fā)現(xiàn)是因?yàn)橹車钠つw黑黃、衰老而粗糙,白色的皮膚卻是年輕、細(xì)膩的。
幻聽姬突然從背后用雙手抓住了牡丹姬的雙臂,然后右胳膊向前好像要護(hù)住她,防備什么的傷害。牡丹姬嚇了一跳:“幻聽,你做什么?”
幻聽姬恍然大悟,眼珠亂轉(zhuǎn)道:“冥冥的考驗(yàn)還沒有結(jié)束?!匾牟皇钦_的選擇,而是錯誤的選擇。他們都會犯錯,還會繼續(xù)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