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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驚寒食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三勸智孫

春驚寒食 魂動師之導師 3501 2023-01-25 00:32:05

  “世界正在改變?!庇裨迩鞍l(fā)出一聲喟嘆,她美麗的眼睛久久地凝望著海天交界的地平線,仿佛是四百年后看到那艘從大洋彼岸駛來的黑船。

  “蕞爾島國即使分崩離析,也不過是局部潰瘍,不妨大局?!鄙蜃缘ひ运麘T弄權勢的胸有成竹答道。

  玉藻前卻自顧自地說著:“在遙遠大洋的另一邊,曾經(jīng)不過身處羅馬文明邊緣的四大蠻族的一支,正在憑借他們的勇氣和貪婪,實現(xiàn)擴張。黃金和香料吸引著他們離開家鄉(xiāng),浩渺無垠的大海將催促他們抬頭望向星空,沒有了參照物,他們只能依靠星星定位。

  當他們的目光望向天空,對于地質年代來說,須臾之間他們就會回望自身所在的這顆行星,那些在日復一日、西落東升、春夏秋冬中被人們習慣了的認知、因而被掩埋的真相,將會被揭開。

  最偉大的革命率先發(fā)生在人們的腦海之中,偉大的思想具有改天滅地之力。只要一句話,只要一句,就顛倒天地,超越一切術法?!?p>  “哦?他們能做到什么?”沈自丹自負地、嘲笑地,又饒有趣味地問,仿佛看著一個女薩滿做戲。

  玉藻前輕輕一笑:“截停太陽,推動大地?!?p>  “哼,三光者,日月星,日月東升西落千古不變,日食月食也是周期復現(xiàn),我倒不相信誰能叫太陽停在當空,不再東升西落不可!”

  玉藻前看了一眼太陽,又轉頭,長久地凝視著他,眼神中流露出的竟然是深深的悲憫和無奈。

  ******

  “東南華人海上針路聯(lián)盟已經(jīng)封鎖了這片區(qū)域,伊勢新九郎見勢不妙,已經(jīng)調(diào)轉船頭,不會再來了。

  大明御馬監(jiān)、沈自丹。無意冒犯,請夫人將施濟孫的永生之線交給在下?!鄙蜃缘て届o、禮貌,卻不容抗拒地道?!胺駝t,本座會以武力強搶?!?p>  戈舒夜覺得此言似曾相識,仿佛站在懸崖邊上的水神之子昨日重現(xiàn)。

  仿佛是為了迅捷,特意甩開了暗衛(wèi)和隨從,每當這個時候,他輕盈得像一只幽靈、快得像一道閃電。

  玉藻前展開幅扇,九條尾巴同時出現(xiàn)在裙裾之下發(fā)出熾烈的金色妖力,光的八角八柱陣快速旋轉,像是織機上快速旋轉的線錠子,金色的絲線從四面八方纏繞過來,包裹著她。漫長的時間中,她誘惑、聯(lián)系和扶持過的無數(shù)紅塵中的人的靈魂似乎都化成這一道道的絲線,包裹著她。

  但是他輕易地抽出春水,金線在白色的寒刃下如同蠶絲那樣被繅出,像一個熟練的緙絲女工,在紛繁復雜的命運線中,輕易分揀出他需要的那一根——施濟孫的命運線。

  “你用了什么法子?和他有聯(lián)系的舊人?”

  “舊港宣慰司,錯發(fā)給施濟孫的委任狀。”沈自丹蒼白的手指中夾著一張經(jīng)年已經(jīng)發(fā)黃的絹帛,“只要他的心還渴望著被承認,他靈魂的絲線就會自動追尋。無數(shù)次,他在夢中像個溺水的人想要抓住稻草似的想要抓住這張代表正統(tǒng)的絹書,每次落入手中之時,卻像熱水中的糯米紙一樣融化了?!?p>  施濟孫的的金線像試圖挽住離人腳步的柳絲,不斷地朝著那絲帛上卷去。

  “你監(jiān)視了他的夢?——哦、你可以讀夢了。”玉藻前道。

  “施濟孫,本座這里有你想要的東西,天妃金印。只要你歸附大明,本座還你榮耀,大明重新給你敕封,讓你回歸正統(tǒng)——以后施家的祠堂祖廟、牌位香火,都有你的一份;你死后落葉歸根,榮歸故里?!?p>  余光去瞟施濟孫的面色,陰晴不定,像是冬日太陽下快要融化的積雪:“你不可能是白與老夫吧?你有什么條件?”

  “你死之后,由施二姐的外孫女南乘風做你的繼承人,繼承施氏的所有水上力量,分裂的血脈合一,長久分離的親人重新歸于一處。”

  施濟孫虛弱地道:“憑什么?”

  南乘風上前一步,道:“叔外公,施氏金印,代表咱們的那一半,并不在伊勢新九郎那個日本人那里,他偷了大明皇帝的那一半,來騙你的。施氏金印,一直帶在外孫我的身上,這些年,我也數(shù)度落魄,但,這枚金印我從不離身,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換錢或是給別人?!?p>  “那你為什么要給我?——你也和他們想的一般,想做我施氏水寨的繼承人?”

  南乘風道:“叔外公,你若是不想封,可以不封——咱們本來就是一家人啊。怎么能聽別人的挑撥,親人互相殘殺?”

  施濟孫道:“為什么?”

  南乘風道:“我媽傳給我這金印的時候,就說,外婆臨死前常常念叨,唯一的遺憾就是小弟不在身邊,親人離散。若是小弟還在,不至于就叫滿者伯夷欺負了咱們海上的漢人啊!”

  施濟孫嘆氣:“哎、哎!你真的什么都不要?”

  南乘風道:“是。叔外公,咱們身上流的,都是曾祖施進卿身上仁義的血脈啊。只要能讓施家失散的親人重逢,我愿意雙手將金印俸給叔外公!”

  南乘風解開錦囊,那個明晃晃的金印登時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施濟孫道:“好孩子,你上前來?!北娙寺犅勥@話,都制止南乘風,怕施濟孫暗害于他。南乘風道:“智孫是我的親人,不會害我?!笔鷮O目中精光閃現(xiàn),鋼鉗一樣的手一把扼住了南乘風的手腕,他將南乘風拉到眾海盜面前,清了清嗓子道:“諸位兄弟,這是我施家二姐的外孫南乘風,在大明東南海面上,被叫南羅漢的,有人聽說過。若是我百年之后,咱們水寨,就唯他馬首是瞻了。”又對南乘風道:“這些兄弟,都是兩三代前,就跟著我干的老兄弟的后人了,他們以后的生計,你都得放在心上,決不能拋棄一個弟兄;謀生也不能不顧一個弟兄的死活,知道嗎?”

  南乘風聽他這語句奇怪,只磕了一個頭道:“記得了,叔外公?!?p>  施濟孫又叫燕三娘上前,拉著她的手道:“這位燕娘子,救了老夫的命兩次,我給了她一支金箭,若是她有什么要求,你和水寨要盡全力報答她,幫她完成,知道嗎?”

  南乘風又只能點頭道:“記得了,叔外公。燕三娘也與我有恩,我一定報答。”

  施濟孫又叫沈自丹道:“沈大人,你說話可是算數(shù)?能叫我回歸正統(tǒng)、認祖歸宗?你須得發(fā)個誓,若你有半分欺騙于我,教你為魚鱉食,無葬身之地!”

  沈自丹道:“本座堂堂大明使者,有何不可?我就此發(fā)誓。左右筆墨伺候,本座這就白紙黑字,立約蓋??!”但此時沈自丹左右暗衛(wèi)并未跟來,顧沉星急中生智,脫下雪白的中衣,叫陸劍羽、玄清塵道:“劍羽,清塵,借二位后背一用!”沈自丹便以兩人后背為桌案、以地上燒焦的木炭為筆,寫下了敕書。以腰間御馬監(jiān)印和天妃金印蓋了章。

  施濟孫看著朱砂的敕令印章從絹衣上揭下。他雙手接過那敕書,昏黃的眼珠上下看了幾遍,然后手顫抖著伸出,停在了半空。他望著燕三娘道:“燕家娘子,給我預言的,并非玉藻前夫人,而是一個紅眼的幼年女巫,她說,當遇見三次救我的那個人之后,我會實現(xiàn)所有的愿望,施氏將會重振,我將得到我期盼的所有榮譽,而大明的船帆將重新回到滿剌卡。

  但是我,但是我…我不該得的東西也會失去?!彼氖置土业仡澏镀饋恚路鹉橇钏麎袅?、想了幾十年的施氏金印是一塊通紅的烙鐵一般。

  玉藻前嘆氣道:“你既回到時間之中,永生的路,便與你岔開了?!?p>  他最終還是沒擋住這巨大的誘惑,觸摸向南乘風手中的施氏金印。

  只見在他的手接觸到金印的那一刻,玉藻前與他連結的金色絲線突然猛烈地揮發(fā)起來,像是香爐中的煙氣,快速地燃燒、向四周逸散。而他的外表、身體面貌也在迅速地變化——他壯年精壯的身軀開始萎縮,變得松弛、佝僂,頭發(fā)開始變得白、脫落、稀疏,黝黑健康的皮膚開始浮現(xiàn)老人斑——一個五六十歲的壯年漢子快速衰老,竟然衰老成了一個百歲有余的耄耋老人!

  衰老的施濟孫,彎曲干枯的手還緊緊地抓在金印之上。

  土御門有司輕輕地嘆道:“善哉,佛語智慧,一切皆如夢幻泡影?!?p>  南乘風上前去,跪在衰老的施濟孫面前,道:“叔外公,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孝,養(yǎng)你的老?!彼ト醯氖鷮O仿佛聽見了,緩慢地點了點頭。

  ******

  暫時平靜,海風掃過小山包,三人立在風口。

  春水和驚地藏發(fā)出微微的蜂鳴,仿佛在打招呼。玉藻前已經(jīng)完全收束了自己的妖力,看上去只是亂世中一個柔弱無害的女子。但她還沒有離開,沈自丹立著微微與她對峙,戈舒夜也沒動。

  “是你說服南乘風主動放棄施氏金印,換取施濟孫的信任?欲將取之、必先予之,南乘風沒有這么多心眼?!备晔嬉箚?。

  “我只是借用了伊勢新九郎的計策,順勢立南乘風為繼承人——本來、我以為施濟孫還能再等幾年。沒想到…倒是省了本座動手了?!鄙蜃缘さ?。

  天海豊眾人恭謹上前,向沈自丹行禮后,顧沉星道:“督主大人,南乘風已經(jīng)先行去水寨收拾人馬。我們也想前去,有個照應。不知此事若了,南乘風收服施家水寨,答應助大明南下滿剌卡,督主可否免了燕照雪掌柜的唐突之罪?”

  沈自丹抬起眼皮瞟了顧沉星一眼,道:“你先收服了水寨人馬,再談?!鳖櫝列侵雷约簺]什么反抗的籌碼,稱是,準備帶著天海豊眾人下去水寨,便問戈舒夜道:“戈大姑娘可同去?”

  沈自丹表情更加不悅。惹月看出二人似有齟齬,以為是沈自丹暴戾恣睢不喜別人冒犯之故,想將沉星支開。便小聲道:“沉星,我有事同你商量,請你拜別了督主,趕緊過來吧?!?p>  沈自丹問:“蘇大小姐可是有什么打算,想要瞞著本督?!?p>  蘇惹月盈盈道:“不敢,內(nèi)帷之事、閨閣密語,不足為聽,恐污了督主尊耳?!?p>  沉星作揖后躬身退了三四步,才轉身往惹月處去了,聳聳肩,笑笑道:“勞你救我了?!比窃卵诳?,笑道:“我是真的有事同你商量?!薄澳阏f?!比窃绿ь^看了看沉星表情,道:“是關于戈姑娘以后…”見沉星臉色果然有變,惹月道:“你喜歡她,是不是?”

  沉星嘆了口氣,心中五味雜陳,面對惹月他覺得有些愧疚,不知道為什么似乎又有些莫名的委屈,他知道不該在惹月面前抱怨,卻還是忍不住道:“她不想留下?!?p>  “你問過她了?正式的。”

  沉星覺得喉嚨有些緊,她早把他的話都堵上了,只能緊緊地答道:“她說……她會離開人類,遠離所有陸上的塵囂?!?p>  惹月道:“那是她的心冷了——沉星,我就是想告訴你,這一路以來,戈姑娘和我出生入死。她是個厚道人,也很可憐。若是……若是有一天,她的心暖和了,我愿意接受她,我愿意同你一起,讓她的心暖和?!?p>  沉星有些震驚,不知道該說什么。玄清塵拍手道:“這就好了,娥皇女英,瀟湘二妃,也是親如姐妹,太好了!沉星,這樣你就不必為了戈姑娘名分的事煩惱了!我就說,惹月大小姐一定會想通的!有她真是你的福分??!”

  娥皇女英的話都出來了,這會子大家都聽懂了。

  不知何時,從水寨回來的燕三娘站在了他們背后——只見燕三娘氣勢洶洶地舉起施濟孫給她的那支金箭,一半是傷心、一半是憤怒地道:“一個一個又一個!你的桃花到什么時候才是頭???!不行,顧沉星,你給我發(fā)誓,你不許娶她——否則,我就叫施氏水寨的人,不許幫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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