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前所未有的強烈失重感轉瞬即逝,緊接著就是窒息感。
遲念妤似乎聽到了水花濺落的聲音,還有于雙依的呼喊,沈思優(yōu)好像也在。
大約在與什么人爭吵...
那...他呢?
最后,如果真的是最后了,她還是想再聽聽他的聲音...
很快,遲念妤就聽不到了。
除了越來越濃重的窒息感包裹著她,還有...錐心刺骨的疼痛感。
原來,夏天的湖水也是這般冰冷。
遲念妤只記得,在她失去意識前,一雙臂彎牢牢地托住了她。
讓她有了依靠,不再無休無止地下墜。
遲念妤做了許多個斷斷續(xù)續(xù)的夢,只覺得周身都暖和了起來,卻分不清究竟是夢是幻。
等到她終于醒來,映入眼簾地便是于瑟的面容。
遲念妤下意識地覺得自己估計又給老姨添麻煩了,想著去劃個船也能掉到水里去。
對不起剛要脫口而出,她又忽然想起來那雙在水下托起她的臂彎,便又硬生生地將那三個字咽了下去。
于瑟神色緩和了些,端來了一碗紅糖姜水:“來,喝點這個?!?p> 說著,她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遲念妤的下半身。
遲念妤瞬間會意,不禁汗顏。
這親戚來得可真是時候...
她一邊乖乖地喝著面前的姜水,一邊四下環(huán)顧著。
“別找了,小顧把你救上來,自己也濕了一身,我讓他先回去換衣服了,別再著涼?!?p> 遲念妤被戳中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忽而想起什么,又猛地抬頭。
見狀,于瑟坐到床邊:“別擔心了,都沒事,還有那個女生,也已經被接走了,你也不看看什么時候了,依依說要等你醒過來,撐不住都已經睡過去了?!?p> 遲念妤這才怔愣地望向窗外,天已經黑的不能再黑了。
于瑟好像總是有聊不完的話題,她和遲念妤有一搭沒一搭地又聊了一會才離開。
遲念妤聽話地躺下,四周一片漆黑,這里不是她們租的民宿,估計是于瑟訂的酒店。
許是睡得久,現下反倒怎么也睡不著,遲念妤翻來覆去,輾轉反側,終究還是掏出了手機。
已經是下半夜了。
他估計早就睡著了...
遲念妤輸入那一串不用翻開通訊記錄也能記住的號碼,再刪掉,然后再打上去,反復了幾次。
最終還是刪掉了。
遲念妤擺弄著手機,看著自己那為數不多的幾條通訊記錄,幾乎都是和同一個人。
不知是那根神經搭錯了,那個號碼被撥了出去,遲念妤心下一沉,正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掛掉,那邊就已經接通了。
這...整個過程都沒有一秒吧,這人是整天守著手機嗎...
遲念妤愣怔了一下,那邊也沒有先開口。
“顧遇笙...”
“嗯?!?p> 電話那邊輕言輕語,好像怕擾了外面的蟬鳴,或是恐會驚了這仲夏之夜。
遲念妤沒有再出聲,可不知為何,顧遇笙覺得電話那邊的人好像是笑了。
“有什么高興的事?”
被拉來那個噩夢之地,還在身體欠佳的時候掉到了水里,自然不是什么高興事。
可是,第一次約會和被人秒接電話,好像也都不賴。
遲念妤忽然意識到,此刻心頭涌起的喜悅全都來自于他。
以至于她都忘了,從前的她如果被人從水里救上來,無論如何都是要謝字當頭的。
可如今的人很不一樣,他頂著一個從未在她生命里出現過的身份,自然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有的,因為你?!?p> 清晨,流華下了一場雨,雖不呈傾盆之勢,卻也延誤了本來要離開的飛機。
遲念妤站在屋檐之下,恰似躲在雨幕之后,她伸出手截斷如注的水珠,晶瑩剔透的幾枚留于指尖,頃刻便奔向深色地面。
“看來是流華不愿我們離開?!?p> 聞言,坐在木椅上的沈思優(yōu)看了遲念妤一眼,沒搭話。
遲念妤知道她這是玩心被雨困住了,正發(fā)愁呢,笑了笑便還是繼續(xù)憑欄聽雨。
開門的吱呀聲幾乎被雨聲掩蓋,但遲念妤還是被察覺了,她朝民宿的木門前望去。
隔著一層水幕,一切都變得朦朧不清,只依稀辨得來人身姿高挑,著一身黑衣,撐一把油傘,踏著水波而來。
那是一把深藍色的油紙傘,像深邃的海面,又像將夜的天空,上面綴滿了晶瑩的水珠,就像鑲嵌上去的珠寶。
遲念妤差點就要沖破面前的雨幕迎了上去,好在顧遇笙大步流星,很快就走到了她面前。
顧遇笙攔在她身前,嗔怪道:“沒打傘就要往外走?!?p> 遲念妤看著他手里還沒來得及收的油紙傘:“你剛剛買的?”
顧遇笙點頭。
本來一行人約好在民宿集合之后去機場的,大約是顧遇笙想在于瑟面前表現一下,便起了個大早去買早點。
誰知半路上就下了雨,他沒帶傘,便只能現買一把。
顧遇笙見遲念妤端詳了許久,似乎覺得新奇的很,便道:“流華城里多得是賣油紙傘的,特別是這條街上?!?p> 說著,他收了傘,讓它倚在墻角。
沈思優(yōu)聞著了顧遇笙手里的飯香,連忙起身招呼屋里的人出來吃飯。
遲念妤瞥了一眼,算上自己,有六個人。
于瑟和于雙依,遲念妤和顧遇笙,還有就是沈思優(yōu)和賀子胥。
對于多出來的賀子胥,遲念妤并不感到驚訝,好像是早就預料到的,畢竟大家都是要從同一個機場回家。
況且,人多才有煙火氣。
吃了一場很豐盛的早飯,之后眾人一起收拾狼藉,很快便將垃圾一掃而光。
外面的雨仍然連綿不絕,好像江南的雨總是這樣。
而雨天大多清閑,一屋子的人,睡覺的睡覺,追劇的追劇,各干各的,懶懶散散,悠悠閑閑。
顧遇笙很自然地坐到了遲念妤身邊,挨得很近。
遲念妤感受他坐過來,也沒有下意識地閃躲,仍是擺弄著手里的油紙傘。
“你就這么喜歡這個?”
顧遇笙輕笑,把著遲念妤的小手,順著傘推上去,隨后再下來。
一開一合,一收一弛。
遲念妤把眼神從傘上移開,抬眸看著他,眉眼,鼻尖,薄唇,依次看下去,然后猶如喃喃自語般開口。
“喜歡...”
過了一會兒,遲念妤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但已經來不及了。
油紙傘再次張開,他俯下身,在她額前,輕輕一啄。
“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p> 在那條青石板路上,清雨浸潤了階上新苔。
油紙傘下,一雙人行。
幾個孩童屋檐下的臺階上嬉戲打鬧。
笑過,鬧過,一個小女孩跟身旁人說起話來。
“那個大哥哥打的傘歪了誒?!?p> “嗯,向大姐姐那邊傾呢。”
稚嫩的嗓音隱沒在雨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