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倆怎么看？”老太爺揮手斥退了朱媽，不動聲色地看向面前兩個小人。
兩個人哼哼唧唧地說不出個整話。林珩吞吞吐吐道：“按家規(guī)，無論偷盜，私相授受得送官的，若是通奸……”盜竊主家財物的，一旦被出首，是要流放到防州去的。
流連心中吐槽，可是實在沒法兒替纖云求情，倒不是平常她陰不陰陽不陽的態(tài)度不好，主要是沒法子勸老頭兒大度，像纖云這種人，出路不多，要想有名份，除非攜資嫁個窮人——這很難，即使她愿意也很少能接觸到；要么做達(dá)官貴人的侍妾，想要一個名份幾乎是不可能的。像纖云這樣，雖然老太爺年紀(jì)大了些，也沒名份，可是上頭也沒有主母轄治，要算不錯的了。
“明天去踏訪一下，是不是兄妹也好分別，……”正說著，見流連要張嘴，林珩趕忙將她撥拉到身后，“送官吧！”
老頭兒未置可否，“珩哥兒媳婦，你的意思呢？”
不等流連張口，林珩攔在了前頭，“爺爺，她又未曾處置過此種事，能有什么意見？”
“爺爺，纖云年紀(jì)大了，還沒有個能倚靠的一男半女，……”流連語結(jié)，找不出一個說得出口的理由，又不能質(zhì)問老頭兒你占著茅坑不拉屎，還不許人家自己出去找路子嗎？
“婦人之仁！”林珩沉下臉，斥道，“我林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呢！”林珩攥住了流連的胳膊，用力捏了一下，示意她閉嘴。
“爺爺，纖云又不曾過明路，打發(fā)她出去一了百了，何必硬要揀個綠帽子戴呢？”
“那豈不是太便宜她了？以后還怎么整肅下人？”林珩使勁兒瞪這個專會闖禍的糟心媳婦。
“官人，第一爺爺從未曾納她做妾，第二她也不是咱們府里的丫鬟，第三，爺爺當(dāng)初収留她，是希望讓她脫離苦海的，不是為了把她流放到防州。是纖云自己打錯了主意，什么事兒不能好好說呢！爺爺一向仁善，賠貼點(diǎn)嫁妝讓她體體面面嫁出去比什么不好？偏要自作聰明，不過是拿準(zhǔn)了爺爺不忍心下辣手懲治她罷了！”
老太爺被她謳笑了，心中的陰云被風(fēng)兒吹散了。他瞅瞅這個聰明伶俐的孫媳，狡猾地笑了笑，“珩哥兒，上天有好生之德。就依你媳婦說得辦吧！你倆去給她找個靠得住的男人，讓她有個好歸宿！也是她給我做義女的好處！我貼上一百兩銀子。你倆下去辦吧！”流連看看坐在椅子上奸笑的老狐貍，笑容凝固在臉上，怕他再加碼，急忙溜了。
行至無人處，林珩恨恨地彈了流連兩個腦崩兒，流連撒嬌地?fù)u著他的手，“官人～”
“少來，你去跟母親回話！”
流連真慌了，忙攔住他，“珩郎，好珩郎！腦公！”
林珩任由她搖著自己，故意繃著臉，頭仰的高高的。
流連見四下無人，忙踮起腳親了他一下，林珩繃不住了，扯住她的耳朵搖了搖，“你剛才多英雄！現(xiàn)在怎么了？要當(dāng)狗熊嗎？”
流連有求于他，只能把笑全堆在臉上，抱著他的胳膊，諂媚地沖他飛媚眼兒，“官人，母親罵人好兇的，人家好怕怕，呣～官人，難道你不肯幫人家嗎……”林珩被她惡心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捏了嗓子道：“倫家也好怕怕！”說著還模仿戲臺上的小旦，使了個蘭花指點(diǎn)了點(diǎn)流連的鼻子，然后踩著蓮花小碎步往東邊院里去了。
林夫人固然是個古板的，她不過是要給管家的媳婦一些顏色看，順便把給她撐腰的公爹的臉踩跐到泥里，但要說讓林氏門楣蒙羞，她是不肯的，因為林家到底是他兒子的。無論纖云受不受嚴(yán)懲，老太爺?shù)哪樂凑莵G了，再說得好聽，也不過是掩飾！因此林珩并沒有費(fèi)多大勁兒就說服了她。
“像這樣的女人，誰家肯要？良不良莠不莠的！這不是給你出難題嗎？”林夫人心疼兒子，“我叫人幫你打聽著，好歹把她打發(fā)走，只是正經(jīng)人家誰要這種女人？”
林珩陪著母親閑談了一會兒，甚至還和顏悅色跟宛兒說了幾句話，林夫人滿目慈愛地看著。
纖云的婚事不好辦，能不計較她出身的貧寒之人，她嫌粗俗鄙陋，她識文斷字，琴棋書畫皆通，少說也得一個秀才才能與她唱和，問題是她看得上秀才，秀才看不上她。林珩倒是認(rèn)識幾個窮秀才，不過他不敢去做媒，怕挨揍！
纖云倒拽上了，流連問她有沒有中意之人，她吞吞吐吐的再沒有個痛快話，流連強(qiáng)捺著性兒與她周旋，聽她把自己打扮成個誤入風(fēng)塵的貞節(jié)烈女，知恩圖報舍不得離開老太爺，愿意伺候老太爺一輩子，然后遁入空門清凈一生……”
“小姐，纖云姑娘既有此心，不如從了她的志吧！”翠翠撇著嘴嘲諷道。流連懶得跟她們打镲，正色道：“纖云姑娘的志氣我也知道了，只是你老太爺不忍耽誤你的青春年華，況且你又不曾有個一男半女，難免老來凄涼。既然姑娘也沒個心儀之人，不如去叫官媒來吧！翠翠，……”
“大少奶奶，”纖云急了，忙道：“只是我身份低賤，怕人家看不上……”
翠翠冷哼一聲，“你說說看，成不成的，總得替你問一聲！”
纖云脧了流連一眼，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大少爺有個善畫的同窗，我十分仰慕他的才華，要是能得他指點(diǎn)……”
流連不知道她說得是誰，林珩詫異道，“莫非是徐兄？徐兄倒是善畫，而且不拘小節(jié)，只怕能不計較她的出身也未可知！”
徐秀才斷弦許久，家里有個女兒，尚未出嫁，只要尋個知情識趣的美人兒，紅袖添香，只是因家中貧寒，因此高不成低不就，耽擱至今。
徐秀才身上沒有酸腐氣，倒是頗有幾分名士的狷狂，跟纖云坐在一起喝了杯茶，就慨然允了納她為妾。纖云一直仰慕他的才華，雖然不能做他名正言順的夫人，倒也算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