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漸漸平復了,老少男女開始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林夫人卻一點都不開心!丈夫生前與蔣姨娘做得是正經(jīng)夫妻,自己堂堂的正頭娘子連個邊兒也摸不到!
丈夫在,恩愛不恩愛的,不說了,總是個倚仗,誰也抹不了自己這個名份!現(xiàn)在!沒了這根兒隱身草,一份子家業(yè)被那個賤人攥在手里,難道要正頭娘子向妾室手里討生活嗎?好端端的兒子,被個趕大車的大腳丫頭迷得神魂顛倒,一天天的,狗顛尾巴一樣,圍著那個丫頭片子轉(zhuǎn)!想到流連,林夫人心里火兒“騰”一下子,燒起來了!在她心里,流連遠比蔣姨娘更可恨!蔣姨娘不過是一個妾而已,叫她站著死她不敢躺著亡!敢搗蛋,把她賣到窯子里去!哼!流連是兒媳婦兒,背后有柳家仗腰,柳家倒不值什么,關(guān)聯(lián)著王爺呢!這就比較棘手了,關(guān)乎兒子的功名前途,不能亂來!投鼠忌器!這讓林夫人十分不爽,也只好強行按捺自己!
誰知道,晴天一道霹靂,林夫人幾乎暈了過去,“你說什么!”
“是真的!少爺就在少奶奶屋里歇呢!不是一次了!……”
“走!”林夫人哆嗦地站不穩(wěn)了!不管不顧地向外沖去,來報信兒的婆子忙跟上來!
林夫人滿腔怒火,沖進流連屋里,流連蓋著一條淺紫的薄被睡在石床上,腳頭臥著兩只黒貓,旁邊兒一個小小的人兒蓋著一條淺紅薄被睡得正好。地下,翠翠蓋著一條水綠的薄被躺在逍遙椅上,聽見動靜兒睜開眼,見是夫人,忙起身施了一禮,才去叫流連。
流連其實醒了,順勢起來,先給婆婆請了安,見她來意不善,便不肯多說什么,默默侍立一旁。林夫人已醒悟過來,一時不知怎么掩飾,只好干咳了一聲,“珊姐兒怎么睡在你這里?”
“回母親,天兒太熱,珊姐兒和琰哥兒睡不好,爺爺就讓珊姐兒跟著我睡,琰哥兒跟著官人睡!”
“娘!大中午的,你是不是熱得睡不著呢?”林珩撩簾子進來問道。林夫人一見兒子確實睡在流連屋里,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怎么在這個屋里?你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嗎?不知廉恥!……”
流連假裝聽不懂她指桑罵槐,撇撇嘴,站在一旁看戲。
林珩被她罵得滿面通紅,辯解道,“娘,爺爺帶著琰哥兒睡在我那邊兒了,大中午的,我總得找個地兒歇歇吧!”
“這么大的家,哪里歇不得?你知道廉恥二字怎么寫嗎?晴天白日的……你們林家的臉全被你丟盡了!”
“娘!我們是夫妻!又不是茍合!大中午的,又是哪個長舌頭干的?反了!敢嚼說少爺了!……”
“好!好!你好知道要臉!就見不得男人嗎?白天就拉進屋里,……”
“回母親,丈夫就是媳婦兒的天,官人來,兒媳不敢違拗!”流連見婆婆把氣往自己身上撒,哪里肯吃這個虧,眉不抬眼不睜,不軟不硬地懟了回去?!皼r且,官人睡在外間,我和珊姐兒睡在里間兒,暑熱炎天的,權(quán)宜之計罷了!算不上白晝宣淫!”
流連這么會說,林夫人火更大了!兒子,兒子不聽話!媳婦,媳婦也這么難纏!
“閉嘴!這是哪家的規(guī)矩,婆婆說話呢,媳婦兒就敢插嘴!”林夫人吃過流連的暗虧,幾肚子氣攢到現(xiàn)在,一并發(fā)作出來!
流連哪里肯吃她這一套,剛要抗辯,卻見林珩沖她輕輕搖頭,余光瞥見窗外老太爺?shù)挠白?,福至心靈,忙撲嗵跪了下來,“婆婆教訓得是,全是媳婦兒的錯!求婆婆不要生氣!都怪兒媳婦兒從小缺教失養(yǎng),人又糊涂,不懂事兒,不怪官人!……”
林夫人冷哼一聲,“官人?官人也是你叫得的?你算什么東西?難道你也配?……”
林老太爺干咳了一聲,“琰哥兒,快扶起你大嫂,地上涼!”說著掃了一眼林夫人,扶著琰哥兒的肩坐在逍遙椅上。林夫人忙上前見禮,老太爺兀自閉著眼搖著,并不理她。林夫人尷尬地陪笑道:“公爹,怎么還把您驚動了?不過是小孩子們不懂事罷了,我教訓幾句就是了!……”
林老太爺胡子翹著,閉眼冷笑一聲,“珩哥兒自小兒是我教養(yǎng)長大的,這樣不知廉恥,想來是我這個做爺爺?shù)?,沒教好他,……”
林夫人慌了,硬撐著道:“公爹言重了!不過小孩子偶爾不知輕重罷了,兒媳不過教訓他幾句,警醒他,別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兒來,不好收拾!”
“是嘛?你費心了!”老太爺冷冷地夸到,“大中午怪熱的,回去歇歇吧!”林夫人見老太爺面色不虞,也不敢多說什么,訕訕地告退了。
老太爺扶著琰哥兒也走了,屋里剩下流連幾人面面相覷,流連白了林珩一眼,自顧自爬上床,裹得嚴嚴實實裝睡,林珩訕訕地退到外屋,翠翠打了個呵欠,依舊倒在逍遙椅上。
林夫人砸了兩只茶盞還不能解氣!不明白爺孫二人中了什么邪,這么維護那個鄉(xiāng)下丫頭。越想越火越大,一肚子毒氣無處發(fā)散,全往上拱,囗唇周圍起了一圈毒疙瘩。不行,必須想法兒治治這個鄉(xiāng)下野丫頭,什么阿物兒,敢到林家來找便宜。有了新目標的林夫人亢奮起來,與心腹的婆子密謀到半夜。
“夫人!”那老婆子詭密地一笑,道,“您就該把少奶奶叫過來好好服侍您才對!做兒媳婦兒的,哪有那么自在的,初一十五才過來請個安!叫過來,哪兒還拿不住個錯兒?”
林夫人點點頭,婆婆要找兒媳婦兒的錯,比從鍋底抹點兒黒灰還容易!
不過,林老太爺出手比她快。朱媽媽送了一個大包袱過來,陪著笑道:“夫人,您最是貞節(jié)不過的人,而且您這邊兒也清凈些,老太爺發(fā)愿要在佛前供奉全本的巜華嚴經(jīng)》,只是老太爺手抖眼花,抄不成了!少爺?shù)故且黄⑿囊胬咸珷敵咸珷斉碌⒄`他的功課,便不肯允,少奶奶的字又要不得,思來想去,還是麻煩夫人吧!這里是紙、墨、香和經(jīng),請夫人查收?!?p> 林夫人別看整天忙著吃齋念佛的,也抄寫經(jīng)文,其實不通,并不知道《華嚴經(jīng)》的厲害。雖然明知道這是老太爺?shù)膽土P,也沒法子拒絕,只好一囗答應下來。朱媽媽走后,林夫人對著這厚厚一撂經(jīng)文陷入沉思,她算了算,自己不眠不休地抄下去,三年之內(nèi)說不定還是抄得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