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連不知該怎么安置吳翠翠,奉賢給她出主意,將吳翠翠先送到老太太身邊的趙媽那兒,“讓她好好學(xué)學(xué)規(guī)矩和針線活計,休要寬縱了她,免得以后不好使喚!”接著命人喚匠人來在廈子里隔出一小間兒,壘一鋪小炕給她住。翠翠在外間屋的榻上將就了兩夜,甚至等不得炕干透便歡呼著撲向自己的新屋子。
老太太賞了翠翠一套鋪蓋,兩只藤箱,太太賞了幾件繡鸞穿過的舊綿衣,和一個做里衣用的素綾尺頭,奉賢賞了兩個綢子尺頭,良姐兒給了她五斤好絲綿和一條水綠綾汗巾,繡鸞賞了她一套茶壺兩枝絨花,發(fā)了大財?shù)拇浯渌奶幇葜x去。
大家這樣給面子,流連也不能不表示表示,買了十斤羊肉細(xì)細(xì)切作餡子,攙了一棵黃芽白,主仆二人忙活了多半天,包成餃子,央大灶上煮了,奉與諸人。從上到下都夸好吃,柳老爺吩咐許氏:“倒難為她一片心,你安排一桌酒席回請她?!?p> 許氏不屑道:“老爺,一碗水餃子罷了,值當(dāng)嗎?叫灶上多做一碗肉給她吃不就得了?”
柳老爺恨恨地瞪著這個女人,不明白自己當(dāng)初是怎么被鬼迷了心竅?!凹热荒阕霾粊磉@樁事,我還是求母親張羅的好。你自己先歇了吧,我去書房把帳對對?!?p> “那什么,我也沒說不回請她呀!你怎么還急了。只是明天三兒就該回來了,……”許氏不再往下說,小心覷著丈夫的臉色。
“唔……那就改天。你看住老三,別讓他往老大屋里去。還有,別讓老二一回來就往老太太后院兒里亂鉆,懷著孕呢,萬一有個閃失不嫌晦氣么?他是不是還在跟杜氏置氣?這些事難道要我做爹的去操心嗎?”
“沒有,沒有,他倆人兒好著呢!如今杜氏賢惠得很,老說紅杏兒懷著孩子辛苦,讓寀哥兒多過去看看她?!痹S氏忙替兒子打掩護。
“真是活見鬼!”柳老爺冷哼了一聲,“閑著的地不種去種長著的?你這當(dāng)娘的就如此縱容他?”
“是不是老二的媳婦兒說什么了?老爺,這腿長在爺們兒自己身上,做老婆的拴不住自各兒男人,我做婆婆的有什么法子?總不能啥事兒都管吧!”
“好了,你不用管了,我去管!”柳老爺冷冷地說。
許氏見老頭子面色不善,知道他是真生氣了,忙應(yīng)承道:“我說他去。不過,真的是良姐兒讓他過去的,想來也是紅杏兒頭一回懷孩子,心里害怕,愿意讓老二多守著她。”
柳老爺?shù)念^大如斗,實在不想跟許氏多費口舌,轉(zhuǎn)身走了。許氏偷偷松了口氣,自家老爺不知怎么了,脾氣越來越大,什么事兒也不跟自己商量,得跟老二說一聲,收斂著些,別把老頭子真惹惱了。
一宿無話。一大早,許氏派車去接三個兒子,又派人傳話給廚房加菜,又派人給兩個兒媳傳話預(yù)備換洗的衣裳,忙得團團轉(zhuǎn)。老太太也派人給廚房傳話,中午的飯分兩處吃,老爺夫婦倆和少爺少奶奶們一處吃,老太太帶著兩位姑娘一處吃,菜不用非得一樣,揀姑娘們喜歡的做幾樣,廚房里忙應(yīng)了。因為學(xué)里一向吃得寒素,每次少爺們回來總得狠狠吃幾頓肉,倆姑娘卻不喜歡這油膩膩的菜,老太太的話比太太的話有用得多。廚娘帶著打下手的忙碌起來。
瑞騫已經(jīng)知柳葉兒搬來自家住了,他滿懷希望地等著柳葉兒出來見禮,始終沒動靜。自說自話溜達(dá)到東邊屋里,沒人,梢間也沒人;又滿懷希望溜達(dá)到西邊屋里,沒有人,梢間也沒人。只好出來陪坐在祖母身旁,“奶奶,繡鸞不知道我們今天回來嗎?怎么連個面也不肯露?莫非還在睡懶覺?我去把她揪過來吧!”
老太太假裝不知道他的企圖,淡淡道:“繡鸞想是到你大嫂娘家妹子那兒去了,你還不知道呢吧,你大嫂子的娘家妹妹住到咱家了,就是跟咱家聯(lián)過宗的你長生叔的閨女。騫哥兒,以后你們都大了,別冒冒失失的,雖說是親兄妹,可姑娘們都有自己的事兒,你也該避著點兒了,萬一柳葉兒也在你妹妹屋里,……人家姑娘住在咱家,咱們自己可不敢失了禮數(shù)!”
瑞騫的臉燒起來了,他窘迫地點點頭。老太太也滿意地點點頭。轉(zhuǎn)向瑞宏,“老大,你小姨子住在你院里,以后給你媳婦買什么體己物件時,可別忘了給你小姨子也捎一點。別讓人笑話咱們小氣!”
“是,奶奶,有了親孫女了,干脆把我們這些后孫子都攆出去算了吧!”不等瑞宏答話,瑞寀急急忙忙插嘴道,一屋子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午飯時,兩位姑娘被請了來,流連先與眾人見了禮,才被讓進東邊兒屋里炕上。一頓飯,瑞騫吃得食不知味心猿意馬,只顧側(cè)著耳朵聽里屋的動靜。柳葉兒吃得極其安靜,除了陪笑回了老太太兩句好吃之外,一言未發(fā),倒是繡鸞咸了淡了酸了甜了的嘮叨個沒完。
吃完飯,瑞騫磨磨蹭蹭地不想走,柳老爺發(fā)了話,“好了,都下去歇歇吧?!比痱q不甘心就這樣白白走開,可是大哥和二哥都起身告辭退下了,他也沒法再留著。走到分道處,兄弟三人分開,瑞騫又逗留了一會兒,始終不見柳葉兒的影子,聽見父親的聲音來越近,只好進了自己住的院子。
晚飯,瑞騫是在母親的屋里吃的,柳葉兒是在自己院兒里吃得。瑞騫很想找個借口去大哥院兒里一趟,但是他的父親就坐在堂屋核對帳目,時不時就把他叫過去核算一下,一來二去,天竟然黑了。
吃完飯,父子倆又閑談了幾句,瑞騫才回了自己屋里。天已經(jīng)黑透了,再去拜訪一位姑娘,未免太唐突了些,況且父親就在正屋,更是不可能允許他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沒法子,他只好扯開被子鉆進去,如何睡得著呢!翻來覆去,都是柳葉兒那張秀美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