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1.罰不責眾
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處偏僻的農(nóng)家小院里,陳聰毫不避諱地當著大司農(nóng)丞杜賀的面問著前來稟報的一個小年輕道,“怎么樣,審出結(jié)果來了么?他們都是些什么人?”
原本以為,他們將肖堯派來的人給解決了之后這事也就算完了,卻沒想到后來竟然又殺出了兩波人來。
不過通過觀察他們所使用的刀劍和功夫路子來看,這根本就不是自家的人偽裝的嘛,呵呵,這就有意思了哈!
那小青年見自家統(tǒng)領(lǐng)并沒有要隱瞞大司農(nóng)丞的意思,于是他也就大大方方地拱手道,“啟稟兩位大人,經(jīng)兩波人馬的交代,他們一方是南陽王府派過來的,一方是遼東王府那邊派過來的,兩邊的目的都一致,那就是截獲陶師傅他們一行人。”
大司農(nóng)丞杜賀一聽,頓時大孩,畢竟這事可牽涉到兩位王爺,一個搞不好他的項上人頭可不保,不,不止他的向上人頭不保,可能還會牽連到他的家人們也項上人頭不保。
陳聰一聽,嘴角卻忍不住地微微勾了起來,看來他們的人假扮這兩位王爺?shù)娜诉€真是一點也沒冤枉他們呀,瞧瞧,瞧瞧,人家自個兒就跳出來行事了,倒是顯得他們家主子的安排有些多此一舉了。
不過這倒也是件好事,正好可以趁著杜賀等人做個見證,南陽王,遼東王,還有那濟南郡王這回可就怪不到我們了,這可是你們自己撞上門來的。
這回不叫你們都脫層皮下來,都對不起自家主子的這一番安排!
杜賀扭過頭來看著他,“陳統(tǒng)領(lǐng),你看這事該如何是好?”
陳聰自然明白他這是什么意思,要他拿主意呢,不過他可不會遭他的道,要知道這個時候誰拿主意誰就得擔事,他還是不要去冒那個頭了,省得給自家殿下招惹麻煩,他還是安安靜靜地當個吃瓜群眾好了。
杜賀一拱手,連忙道,“杜大人,您是這次護送任務地主事人,一切但憑大人做主!”
杜賀一噎,哼,狐貍!我讓你幫我拿個主意,你倒好,又把皮球給我踢回來了,果然,這蜀國公主身邊的人就沒有一個是好算計的!
杜賀就忍不住地發(fā)起了牢騷來,”你說這是什么事兒嘛,原本我還以為這些人是別個國家派過來的刺客,卻沒想到竟是幾個王爺?shù)娜恕?p> 你說這事我要是如實稟報陛下吧,又恐事后幾個王爺對我打擊報復,我若是不稟報陛下吧,這又是欺君之罪,陳統(tǒng)領(lǐng),你說這事怎么整,這些王爺這不是在給我出難題嗎?“
杜賀糾結(jié)的不行,一雙眉頭都快夾死蒼蠅了!
陳聰不吭聲,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小年輕,小年輕即刻心領(lǐng)神會,于是立馬就拱手著道,”杜大人,這事恐怕不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咱們有這么多的人呢,大家都看著的呢,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而且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那些人都是奔著將我們這些人,除了幾個制陶師傅以外的人全部宰殺殆盡的想法來的,那幾個重傷患者就是最好的證明!所以,您要想當這件事沒發(fā)生過,是不可能的!“
杜賀的臉一下子就皺成了苦瓜樣。
陳聰實時地開口道,”杜大人,我雖不能替您拿主意,但是卻是能給到您提一個醒。“
杜賀倏地抬起頭來,一臉希冀地看著他,”陳統(tǒng)領(lǐng)請講!“
陳聰?shù)?,”其實杜大人也不必憂慮,杜大人您只需要記得您是誰的臣子就可以了?!?p> 杜賀一怔,隨即如醍醐灌頂,他一拍腦門,”哎呀,對呀,瞧我這是急糊涂了!“
管他幾個王爺不王爺?shù)?,他現(xiàn)在是陛下的臣子!
雖說這大魏朝的江山社稷遲早是要交到幾位王爺中的某一位的手中的,但是這不是還沒有交么?既然還沒有交,那一切就都還是陛下說了算,既是陛下說了算,那他就應該忠于陛下。
若是他膽敢陽奉陰違地將這件事情給隱瞞下來了,先不說那幾個王爺會不會領(lǐng)他的情,就說陛下他這里他就過不了關(guān)。
欺君之罪啊,誰承擔的起?!輕則他一個人掉腦袋,重則他全家,甚至他九族都得跟著掉腦袋!
畢竟從古至今沒有哪一個君王,在他還在位時就能容忍自己的臣子有二心的,更何況他們的這位帝王,那向來就是個說一不二,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雄主。
幾個王爺嘛,眼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吧,畢竟陛下現(xiàn)在還春秋鼎盛著呢,那幾個王爺們要想登上那個位置估計還得幾年,幾年之后誰有說得清呢,要是實在不行,他到時候就辭官歸隱!
所以,眼下他還是做好臣子該有的本分才是!
再說了,他們都要自己的命了,還不許他將事情說出來怎么的?
要知道,大魏律令,天子與庶民同罪可不是說說而已,而是實實在在地存在過的,高祖皇帝時,曾有一為國功勞很大的王爺,就因其飛揚跋扈慣了,強搶民女,圈占百姓良田,后被人告到了那王爺?shù)膶κ帜抢铮菍κ钟謱⒛峭鯛數(shù)乃鏊鶠橥钡搅颂熳用媲?,天子派人核查,最后震怒,直接褫奪了那王爺?shù)囊磺蟹赓p和封號,貶為了庶民,不僅他遭到了貶黜,就是他的妻妾子女們也一并遭到了貶黜淪為了庶民。
借此,高祖皇帝也給后世子孫們打了榜樣,立下了規(guī)矩,不管是誰,只要是大魏子民,凡觸犯大魏律法者一律嚴懲不殆!
“陳統(tǒng)領(lǐng),那,那就麻煩你派人嚴加看管那些人,”杜賀立馬就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笑臉。
陳聰點頭,“請大人放心!”
他還巴西不得呢,要知道那可都是現(xiàn)成的人證呢。
杜賀點了點頭,然后就說他還有要事要忙,然后就走開了。
他一離開,陳聰就對著那個小年輕悄聲吩咐道,“肖堯那邊的幾個人就不用放回去了,就跟那些人一起吧,兄弟幾人齊犯罪,這人證啊還是得整整齊齊的好!”
那小年輕隨即嘴角一勾,揚起一抹笑意,“得令!”
***
“王爺,王爺不好了,“蕭堯正蒙著眼睛與他府里的一群藝妓們調(diào)情嬉戲之際,一道急切又驚慌的身影就從外面沖了進來。
蕭堯一聽,一把扯掉蒙在眼睛上的布條,一臉惡狠狠地瞪著來人道,”狗奴才,你不把話給本王說清楚,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來人一哆嗦,眼里閃動著害怕的光芒,當看到屋里的那一群女人們的時候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蕭堯沒好氣地看了那些女人們一眼,然后命令道,“都給我出去!”
那些女人們不敢逗留,隨即魚貫而出。
待屋里只有蕭堯和他的貼身太監(jiān)何杰的時候,那人趕忙跪到了地上,然后哭訴道,“王爺,王爺不好了,剛剛奴才在街上采買的時候,看到一群官兵押著幾個刺客打扮的人去往了廷尉府,那幾個刺客中的兩人是咱們府上的護衛(wèi),哦,對了,那押送他們的人是大司農(nóng)丞杜賀,還有那蜀國公主身邊的二統(tǒng)領(lǐng)之一陳聰?!?p> 蕭堯一聽到杜賀和陳聰?shù)拿郑樕D時煞白,一屁股墩兒就攤坐到了地上,他心里就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完了,事情敗露了!
何杰也是嚇得不輕,臉色也跟著一片菜色!
要知道,劫持朝廷要的人,還刺殺朝廷命官,這件件都是重罪??!
此時的蕭堯和何杰已經(jīng)嚇得三魂丟了七魄,蕭堯一把抓住何杰的胳膊用力地搖晃著,“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我不想當庶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何杰也心道:我也不想死啊!
兩人慌了一批,腦袋這會兒就是個擺設(shè)。
那進來通稟的人見罷,猶豫著好一會才道,“王爺,奴才見那被押送的人有好幾個,要不奴才再去打探打探,看他們又是哪家派去的?”
蕭堯一聽,頓時就鎮(zhèn)定了不少,“沒錯,我都想得到那幾個制陶師傅為我所用,沒道理老二老五他們不想,沒準兒那些多出來的人就是他們兩個派出去的呢,若是那樣的話.......“想到此,蕭堯一個激靈,臉上也顯出了一抹激動來,”快去,你快去打探,不,讓管家多派些人手出去打探?!?p> ”喏,“那人聽了,趕忙一恭身,快速地從地上爬起,然后轉(zhuǎn)瞬就出了屋子。
何杰不解,一頭霧水地看著他,”王爺,王爺您這是?“
蕭堯覷了他一眼,這會兒心里存在著一抹希冀,也不那么慌了,“何杰啊,你腦子還是不夠聰明??!”
何杰趕忙馬屁道,“哎喲,主子,這天下間最聰明的人啊就是您了,奴才這就是個豬腦子,凡事都需得主子您的提點呢,主子,您就趕緊跟奴才說說,別再吊著奴才了,奴才這個心它急??!”
蕭堯就受他的馬屁的和恭維,在輕哼了一聲之后便道,“若是老二老五也派了人去,這反倒也不再那么怕了。”
“這是為何?”何杰還是不解。
蕭堯就道,“罰不責眾??!”
何杰聽罷,隨即恍然大悟,“哦,對對對!眼下陛下在京的皇子就只有你跟南陽王和遼東王三兄弟了,明眼人都知道,只有留在京中的皇子才有繼承大統(tǒng)的資格。
這事王爺和另外兩位王爺都有牽涉,陛下若是要嚴懲,那么勢必三個王爺就都要懲處,可這未來的天子是要在你們?nèi)酥刑暨x,若是只處罰了其中兩位,難免不給人落下口實,說陛下他處事不公。
若是三人都處罰,那么未來儲君的顏面何在?陛下的顏面又何在?這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啊,這事陛下他就只能輕拿輕放!”
“唉,沒錯,就是這個理兒!”蕭堯一拍手,笑得一臉的勝券在握。
何杰的臉上跟著也就揚起了笑意,“肯定是,剩下的那些刺客肯定是那兩個王爺派去的人!”
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那些派去打探消息的家丁們卻還沒有回來,就在蕭堯主仆倆左等右等等的都有些煩了的時候卻等來了宮中的傳喚。
“郡王爺,陛下宣您即刻進宮,不得延誤!”
蕭堯主仆倆皆是內(nèi)心一緊,還真是想什么來什么啊。
不過蕭堯卻還是佯裝著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試探性地問道,“公公,可知陛下突然召見我是所謂何事?”
何杰也趕忙地上走過去塞給了對方一個荷包。
看著眼前主仆二人那如出一轍的討好希冀模樣,那小內(nèi)侍假意地推脫了兩句之后就將那荷包給快速地揣進了懷里,不過回答的語氣卻是客氣了許多。
“哎喲,郡王爺,實在是抱歉啊,奴才也不知??!”
看主仆二人的臉色瞬間就垮了下來,那內(nèi)侍自知這個回答沒有令對方滿意,于是乎又立馬地補充了一句以示提醒。
”不過陛下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大怎么好,奴才在殿外擔值聽到殿內(nèi)有扔東西的聲音傳出?!?p> 主仆倆一聽,心里頓時都就咯噔了一聲,那原本就懸著的心又就加大了狂跳的頻率。
”好,本王知道了!“
何杰又就立馬地追問道,”公公可知,陛下除了宣我家郡王爺進宮以外,可還宣有別的什么人?“
蕭堯隨即回過神來,然后猛點頭,”對對對,可還宣的有別人?“
那內(nèi)侍的目光在他們主仆二人間相互地掃了一眼,見他們都是一副心虛又緊張期待的模樣,就心道:莫不是這濟南郡王又犯了什么事吧?
猜測歸猜測,不過那內(nèi)侍在宮中待的久了,倒也練出了幾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來,只見他神色淡定,微微地搖了搖頭,”奴才出宮的時候好像并沒有其他人也出宮,不過奴才就是不知道在奴才出宮了之后是否又有人出宮。“
主仆二人的神色又變得了幾分的失望,不過那小內(nèi)侍卻沒有要多事的意思,而是催促道,”郡王爺,咱們快走吧,陛下他還等著呢。“
”哦,好!“蕭堯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他知道,這事他今天是躲不過去了,所以只得強忍著懼意木訥地跟隨著那小內(nèi)侍前往宮中。
一個時辰之后,蕭堯一行人等出現(xiàn)在了朝堂之上,看著眼前莊嚴肅穆,巍峨高大的宮殿,還有那分列兩邊的滿朝文武大臣們,蕭堯猛地一驚,瞳孔更是驟然一縮。
為什么?為什么是未央宮宣室殿?為什么有這么多的朝臣?今天可不是大朝會的日子?。?p> 蕭堯的心慌亂懼怕的不行,他的臉色已然慘白一片,隱有青灰之色,而他的貼身太監(jiān)何杰更是直接成了鵪鶉,極力地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他腦海一片空白,內(nèi)心十分惶恐,一片忐忑之際,就聽到有人朝里朗聲通稟道,”濟南郡王到!“
隨著那通稟之人的話音剛落,老皇帝那自帶威嚴的渾厚嗓音就從里面?zhèn)髁顺鰜恚弊屗麧L進來!“
蕭堯身子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幸好被一旁的宮人給及時地攙扶了一下,”郡王爺,快進去吧!“
盡管內(nèi)心十分恐懼,可蕭堯卻不敢有絲毫的耽擱,忙跟著小內(nèi)侍低垂著頭進去了朝堂之上。
打從一腳踏進大殿之后,蕭堯是害怕得連大氣也不敢出,就更別說抬頭看上首之位坐著的老皇帝了。
老皇帝見他那一副慫樣,眼里直接就流露出了一抹厭惡的情緒來,就這樣的,還敢肖想他的皇位?
這時,他是有些后悔了,后悔當初說的那一句”類我“的話,就這樣的,哪點像他了?他是橫看豎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恁是沒有找出一點像他的影子來。
蕭堯來到大殿中央,當看到前面跪著的那兩道人影時,他也就立馬跪了下去,向老皇帝磕頭道,“父,父皇,兒,兒臣給父皇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皇帝瞪著下跪的幾人,冷哼說道,“萬歲?我看你們是巴不得朕早點死呢,好繼承這大魏朝的江山!”
下面的南陽王,遼東王,濟南郡王幾人立馬就異口同聲地表忠心道,“兒臣不敢!”
一個個的那頭覆地,皆十分惶恐又虔誠的模樣。
而下面的大臣們也都是一個個地靜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
“有什么不敢的?”老皇帝諷刺著道,“朕看你們敢的很呢,一個個的膽子大了,翅膀硬了,竟敢派人去截殺朝廷官員,劫掠朝廷的工匠!你們想干什么?劫掠了朝廷的工匠,是想讓他們?yōu)槟銈兯?,制作出精美的青花瓷器,賺大錢,然后招兵買馬,來搶奪朕的江山?!“
幾人脊背發(fā)寒,幾乎嚇得半死,哪敢承認,一個勁地猛磕著頭,”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之錯了,兒臣再也不敢了,求父皇饒過兒臣們這一回!“
嘭嘭嘭......
老皇帝看著下面那幾個沒骨氣的東西,是真的恨不得提著劍下去砍了他們,但是他還是忍住了,原因無他,他還得需用這幾個廢物制衡宗室,給他的阿黎爭取成長的時間。
老皇帝那個氣啊在胸腔里打著滾兒的翻了又翻,但是要他看著這些個廢物東西在眼前晃蕩蹦跶他又著實郁結(jié)難消,所以在他們都將額頭磕破了之后就當著滿殿文武大臣們的面下旨道,”三王品行不端,私德敗壞,竟公然挖朝廷墻角,然念其皆為初犯,死罪可免,活罪難贖,賜三王殿外各仗責三十大板幽禁府院半年。
另各降爵一級,親王降為郡王,郡王降為侯爵,其俸祿封賞,府邸護衛(wèi)奴仆皆按照各自的爵位而定,封地各收回兩縣以示懲戒!“
”陛下英明!“滿朝的文武大臣們齊刷刷地跪了下去,也齊刷刷地喊道。
”謝父皇!“沒被賜死,兄弟幾人都暗自地松了一口氣,都齊刷刷地朝老皇帝磕頭謝恩。
偷雞不成蝕把米,要早知道是這種結(jié)果,當初他們說什么也不會那樣做,這下好了,不但挨打幽禁,還降了爵,減了俸祿賞賜跟封地,真真是得不償失啊!
可是這會兒說什么都已經(jīng)晚了。
老皇帝盯著他們看了好半晌才又幽幽地開口道,”記住,朕的東西,朕給你們的,你們才能拿,朕沒有給你們的,誰要是膽敢來搶就別怪朕不念父子君臣之情了。“
眾人聽罷,又齊齊地額覆于地,“臣等謹記!”
“兒臣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老皇帝強調(diào)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喏!”眾人又是齊聲應和著。
跟著殿外走進來幾個身著鎧甲,腰懸佩劍的禁衛(wèi)軍來,他們上前來就將南陽郡王兄弟三人帶了出去。
沒多一會兒的功夫,殿外就響起了打板子的聲音,跟著就是幾人的嚎叫聲。
不得不說,這兄弟三人也真是夠丟臉的,畢竟當著滿殿文武大臣們的面挨板子著實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幾人都能聯(lián)想到很快他們就將成為這燕京城里頭茶余飯后的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