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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第十一章 瓷器和大游艇

乾隆四十八年 一萬只熊貓 3823 2021-03-14 00:32:06

  “趙先生,恕我冒昧的問一句,您的東西是從哪淘換來的?”

  “家里老人留下來的。前些日子收拾東西翻出來的?!?p>  第二天上午,趙新的那個朋友帶著一位圈內(nèi)專家如約而至。圈內(nèi)人姓董,今年五十多歲。趙新的朋友在之前的電話里告訴他,此人自幼接觸瓷器,有家傳的那種。參加工作后干的也是搞瓷器研究,在圈里的名氣非常大。

  端茶倒水后,三人客套了幾句便進入正題。在東西拿出來前,那位圈內(nèi)人慣例性的問了一句。趙新當然不能說是從國外帶回來的,所以只能用了跟那些“國寶幫”一樣的說辭。

  董專家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這種話他聽的太多了。其實他這會兒已經(jīng)后悔了,要不是他欠了趙新的朋友一個人情,說什么都不會來。

  別看他從進門到現(xiàn)在不過才幾分鐘,可他通過觀察趙新家里的陳設(shè),便確認這貨不是圈里人。等聽完趙新說是家傳的,更是篤定今天要看的東西十有八九是假貨。

  也不怪他會這么想?,F(xiàn)在古玩圈被“國寶幫”搞的烏煙瘴氣,都說自己手里有真東西,千方百計的找他這類專家鑒定,目的無外乎是兜售假貨。

  比如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罐,拍賣會拍了2個多億,全世界也找不到幾只,某人說他有100只;明代成化斗彩雞缸杯,拍賣會拍了2.8個億,某人說自己有200件。

  聽著都邪乎。

  有些從文博系統(tǒng)退下來的老人也加入了這場“造寶狂潮”,把好多假貨說成真的??蓡栴}是行內(nèi)人都門兒清,這幫退下來的基本不會鑒定,也沒有學(xué)過,除了有個頭銜,什么都不是。

  董專家自問是有良心的,他從不摻和這種破事,躲的遠遠的。偶爾遇到那群國寶幫的人都是客客氣氣的指出問題,說淵源,講歷史,盡量不得罪人??删瓦@,人家還不依不饒,說他不懂,是偽專家,甚至還要打官司。

  算了,看來今天也是如此。說幾句不得罪人的話,趕緊麻利兒走人完事。

  “趙先生,能把東西拿出來看看嗎?”

  “好的?!闭f話間,趙新打開了桌上放著的一個半尺見方的錦緞盒子,小心翼翼的取出了照片上那件“雨過天青色”的盤子。

  好吧,這玩意其實叫筆洗。而且也根本不是什么天青,而是叫“粉青”。事實上汝瓷就根本沒有天青色,這是其釉料配方所決定的。天青色就是天藍色,而汝瓷的青是偏綠,所以稱之為粉。

 ?。ㄖv到這里有人會說不對,方文山的歌詞中不是有“天青色等煙雨”嗎?其實那是為了對仗好聽,他自己也知道不合邏輯。)

  董專家看到東西,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器形完全就是仿照去年“樂從堂”拍的那只汝窯筆洗,只不過大了一些。他原本只想隨便應(yīng)付幾句的,誰知東西一上手,立刻就覺出了不對。

  看坯體,很像是手工拉的,線條流暢,造型秀美、古樸典雅,摸一摸胎壁,有薄有厚,圈足外撇外卷、流暢圓潤。而通常的贗品的造型多是無中生有的器型,外形呆滯,由于大部分是灌漿成型,胎壁均勻,無厚薄之分,圈足雖然也是外撇外卷,可線條不流暢。

  看釉面,柔和瑩潤,微帶乳濁狀,用手一摸手光滑似玉。假貨可是做不出這個效果。

  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翻過來再查看底部的支釘痕......嗯,表面有氧化層,很平整。

  雖然這件筆洗很多地方都符合汝瓷真品的特征,可董專家心里清楚,現(xiàn)在哪還有不知名的汝瓷啊!

  要知道目前全世界得到認可,確定是宋代汝窯真品的,只有67件半。國內(nèi)算上港臺一共有50件,英國大維德博物館是7件,日本有4件,美國有5件,英國私人收藏1件。

  這些年唯一冒出來的真品,就只有德國德累斯頓國家藝術(shù)收藏館的一件直徑13厘米的筆洗。在之前近百年的時光里,這件埋沒于庫房中的古董一直被認為是朝鮮的高麗青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趙新和他的朋友都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董專家。這位從一開始簡單的目測手摸,到后來還從包里掏出了一個古董鑒定鏡,對著筆洗表面的裂紋翻來覆去的看。

  二十多分鐘后,董專家放下了鑒定鏡,語帶斟酌的道:“趙先生,您這件東西......我干了幾十年鑒定,還是頭一次遇上,我的結(jié)論是,說不好?!?p>  “怎么說?”

  董專家將筆洗小心的放到桌上,然后才解釋道:“我不知道您對汝瓷了解多少。汝瓷是宋代五大名瓷之一,之所以叫汝瓷,是因為燒制的地方在汝州。到了北宋后期,汝窯被皇室壟斷,成了御用瓷器,民間是見不到的。

  北宋滅亡后,汝窯燒制的配方也隨之消亡。因為開窯時間前后只有二十年,燒造時間短,再加上后來的戰(zhàn)亂,傳世非常少。南宋的時候,汝窯瓷器就已經(jīng)非常稀有。如今全世界的汝瓷真品加一起,也不過才67件。你這要是真的,那絕對是世界轟動,可問題是我說真的沒用?!?p>  他猶豫了片刻,語帶懇切的道:“要不,您把這件轉(zhuǎn)給我?價錢好說?!?p>  “您打算出多少?”

  “五十萬?!?p>  開什么玩笑!趙新心說這要是真的,老子虧大了!

  他面帶微笑搖了搖頭,問道:“董老師,我還是想通過拍賣處理?!?p>  董專家無奈的嘆口氣,說道:“那我建議您去做個‘打胎’,拿到確切的年代鑒定。不經(jīng)過這個程序,不管是收藏界還是拍賣行都不會認的?!?p>  “打胎?”趙新心說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董專家見這位是個棒槌,便解釋說所謂的“打胎”,學(xué)名叫“熱釋光法”。這里面的道理就是一件瓷器在經(jīng)過一千度以上的高溫?zé)珊?,胎體里原有的微量元素就會趨近于零。而后隨著年深日久,瓷器又會從自然界吸收微量元素,時間越久,吸收的就越多。“熱釋光法”就是通過取樣檢測胎體里的微量元素,然后再除以時間系數(shù),就可以得到準確的年代。

  不過呢,“熱釋光法”會對瓷器造成損害,而且是不可逆的。它需要在瓷器底部鉆取兩個直徑4mm、深度5mm的圓柱形取樣點,一份檢測,一份備用。之后要對圓柱形進行切片,對每片進行熱分析。雖然取樣一般都會從足底取,可由于造假瓷器往往會用真足假體,所以就只能從胎體下手,由此也令拍賣價格受影響。

  目前全世界熱釋光檢測公信力最高的是牛津鑒定公司,香港雖然也有一家做瓷器檢測的,但只能提供初步判斷--即100年以內(nèi)或100以上兩種結(jié)果。至于國內(nèi)的鑒定機構(gòu),不提也罷。

  聽完董專家的介紹,趙新問出了他最關(guān)心的問題:“如果這件筆洗是真的,那它值多少錢?”

  董專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委婉的道:“如果是高麗青瓷,品相這么好的,市場參考價么......二三十萬?!?p>  趙新追問道:“我是問宋汝瓷。”

  董專家呵呵一笑,說道:“這么說吧,去年‘樂從堂’在蘇富比拍下了一只宋汝瓷筆洗,比您這個器型小點,2.94億?!?p>  趙新聽的眼角直突突。要是真能賣這么多錢,那還挖啥金子!

  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另一時空還有一堆嗷嗷待哺的流民等著他,還有那么多沒被發(fā)現(xiàn)的金礦,不挖他個七八九十噸的話,于心難安??!

  董專家和朋友走了,臨走前還留了牛津鑒定公司在國內(nèi)代理點的聯(lián)系方式。趙新前腳把人送走,后腳就撥打了電話。誰知對方告訴他,要想鑒定,必須要預(yù)約,然后親自帶著東西去英國或是國內(nèi)的授權(quán)代理點取樣。

  為了不耽誤時間,趙新決定飛趟倫敦。要知道他手里的那批瓷器里,同樣類似的還有七八個。如果在國內(nèi)取完樣再寄到英國,等鑒定結(jié)果出來都猴年馬月了。

  說干就干,趙新立刻著手辦理前往英國的旅游簽證。因為簽證辦理的時間最少需要一到兩周,期間他又不放心的回了趟島國,給利吉那幫人送了一批糧食和生活物資。

  當趙新登上飛往英國的航班,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月。他下了飛機連酒店都沒找,直接打車前往牛津大學(xué)文物古董檢測鑒定研究所。因為提前做了預(yù)約又多付了一筆不菲的加急費,鑒定研究所很快就開始對筆洗進行了取樣,然后就是熬人的等待。

  兩天后,結(jié)果出來了??吹借b定書上的結(jié)論,趙新欣喜若狂,那只筆洗的燒制時間,竟然真的是北宋晚期。

  接下來,他又馬不停蹄的飛往香港,直接找到了一家極負盛名的拍賣行。對方的客戶經(jīng)理在看到牛津鑒定公司出具的鑒定書后大為震驚,立刻找來公司的幾名資深鑒定師,初步確認了這件作品的真?zhèn)?。又過了幾天,國內(nèi)聞訊的幾名陶瓷專家和學(xué)者陸續(xù)抵達,再次對筆洗進行鑒定。

  不過幾位專家都對鑒定報告上得出的時間百思不得其解,整整比北宋末年晚了兩百多年。難道汝窯在北宋末年沒有被毀,一直延續(xù)到了金代晚期?

  不能夠啊,史書上不是這么說的!

  好吧,由于筆洗是趙新從十八世紀晚期帶回來的,所以時間上就差了兩百多年。這一狀況讓幾位專家困惑不已,可牛津大學(xué)的鑒定報告的權(quán)威性毋庸置疑,所以眾人最后判斷也許是存放地點有什么問題,影響了瓷器對外界微量元素的吸收。

  經(jīng)過兩天激烈的討論,專家們最終達成一致,這件筆洗就是宋代的傳世汝窯。

  消息一出,整個文物圈轟動,各家媒體紛紛報道。還不等拍賣行和趙新簽署委托協(xié)議,就已經(jīng)有收藏家找上了門。

  雖然拍賣行方面希望先搞一場聲勢浩大的宣傳預(yù)熱,然后再登陸秋拍會,可趙新并不同意。

  開什么玩笑,這可是汝瓷,需要預(yù)熱嗎?需要嗎?

  拍賣行的負責(zé)人對趙新的堅持很是無奈,最后給出的方案就是來場閉門的小型拍賣會。

  趙新同意了這個方案,不過要求在一周內(nèi)完成。而在買家的選擇上,趙新頑固的在名單上劃掉了來自日本和歐美的買家,只選擇了中國藏家和幾家博物館。最終,這件筆洗被香港的一位買家拍下。

  一周后,趙新上午收到匯款到賬的郵件,立刻就買了一張當天下午飛往悉尼的機票。

  這一天是7月30日,就在兩天前,一年一度的“澳大利亞悉尼國際游艇展”開始了。趙新打算去那里買條游艇,這事是他反復(fù)考慮的結(jié)果。

  其實最實惠的做法是買條二手漁船,三四百噸級的也就三百多萬。問題是買漁船除了要有公司,買完了還得辦理漁業(yè)船舶檢驗證書、漁業(yè)船舶國籍證書和所有權(quán)登記證書,還得辦捕撈許可證、漁業(yè)船網(wǎng)工具指標轉(zhuǎn)移證明等一堆資料,手續(xù)繁瑣不說,時間上也來不及。

  再有就是漁船的噸位,小的固然兩個人就能開,可也裝不下多少人,總不能把流民跟沙丁魚一樣塞進冷庫里吧?可要買艘大的,比如上千噸級的那種,他和劉勝兩個人絕對玩不轉(zhuǎn)。

  之所以要去國外,那是因為趙新是要把船帶到另一時空去。而國內(nèi)人多眼雜,管理嚴格,漁政部門還會定期檢查。到時候一條漁船剛過完戶就沒了,怎么解釋?

  登機后的趙新先是瞇了一覺,醒來后還沒到吃飯時間,便跟空姐要了杯飲料,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翻看游艇展的資料。他走之前給幾家公司發(fā)了郵件,對方很快就發(fā)了產(chǎn)品目錄。

  “不好意思啊。冒昧的問一下,您去悉尼是要參觀游艇展?”

  “嗯?”趙新茫然轉(zhuǎn)頭,就見過道對面的座位上,一名波濤洶涌的眼鏡妹正看向自己。

  “你說什么?”趙新沒聽清,又問了一遍。

  “我是問,你去悉尼是要參觀游艇展?”

  “是啊,去看看。你......”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意大利Azimut-Benetti集團亞洲區(qū)的銷售代表。這是我的名片?!毖坨R妹從隨身帶的小包里翻出一張名片,遞給了趙新。

  “您要想買游艇,到了可以聯(lián)系我,有折扣。”

  趙新接過名片,這才知道眼鏡妹的名字叫顧曦。

  買不買兩說著,咱倆先聊聊吧。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能有個美女在身邊陪聊,還是不錯的。于是趙新合上筆記本,迅速進入了耍貧嘴模式。

  “北京人?”

  “上海人。不過一直在北京工作。”

  “哦,我說的呢。北京話說的不錯,有向片兒湯話發(fā)展的潛力?!?p>  “呵呵,您是老北京吧?”

  “哎,提個意見。”

  “什么?”

  “別總您您的,聽著忒生分。”

  “呵呵,您,你說話真逗?!?p>  “你是早上出生的?”

  “你怎么知道?”顧曦很是驚訝,鏡片后的大眼睛撲靈撲靈的,趙新心里也撲靈撲靈的飛出一只大鴿子。

  “《詩經(jīng)》上說,晨曦微現(xiàn),笑靨君顏。曦就是指太陽嘛?!?p>  “呀!你說對了,我爸爸就是翻到《詩經(jīng)》里的這句給我起的名字。你讀的書挺多?。 ?p>  “......”

  有了美女相伴,十幾個小時的航程也就變得沒那么漫長。

  雖然趙新也算是談判場上的老手,一肚子花花腸子,可他對游艇這種玩具真是一竅不通,裝都裝不出來,所以他只能跟顧曦請教。而對顧曦來說,從跟趙新的閑談中,也基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訊息,知道了對方的需求,于是變的愈發(fā)熱情。

  高富帥什么的太遙遠,這種大客戶絕對不能放過。

  等飛機落地,兩人便互相加了微信和WhatsApp,還留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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