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在撫摸著最心愛的情人,蕭定緊緊地抓著這柄刀,再也不肯松手了。
“二弟,有心了,這刀,可比我送給你的禮物貴重多了?!?p> 蕭誠擺了擺手:“大哥,你我兄弟,說這些做什么。禮物貴重與否,你我豈會在意?大哥便是送我一片鴻毛,我亦是珍視異常的?!?p> “說得也是!”蕭定大笑,“那哥哥我就且之不恭了。”
兄弟二人坐了下來,準備等著高綺過來投喂。
“怎么想起送我一把刀來了?”蕭定笑問道:“前兩年你在信中跟我提起過這天工鐵藝,不是做些小玩意的么?怎么還有這么高超的手藝?”
“天工鐵藝的東家,以前是爺爺軍中的鐵匠,打刀,倒是他的老本行?!笔捳\道:“不過為了大哥這柄刀,我們倒也的確費了不少勁,主要是材料難得,在打制的過程之中,稍有差池,材料便廢了,所以前前后后一共弄了近兩年,終于弄出了這么一柄還算湊合的。”
“豈止是湊合,簡直是太好了,有了他,為兄我可就如虎添翼了!”蕭誠大笑:“回頭我要親自去感謝這天工鐵藝?!?p> “這倒不必,我付過錢了?!笔捳\顧左右而言他?!靶珠L想來也肯定是不愿意呆在汴梁這樣安逸的地方的,定然還是要回到北疆去,有了這柄刀,倒也可以多殺幾個犯邊的遼狗?!?p> 說到這個話題,蕭定卻是嘆了一口氣?!安徊m二弟,眼下情況,要不是掛念我那幾千個同生共死的兄弟,我還真不想回去了?!?p> 蕭誠吃了一驚,“這是什么道理?”
“崔昂崔樞密!”蕭定吐出了一個名字。“我在白馬,撞上他了。他跟我長談了一番之后,我心中甚是擔憂?!?p> “撞上?”蕭誠冷笑:“只怕他是知道了兄長你的行蹤,刻意在白馬等候著你吧?”
“我不過一個區(qū)區(qū)副統(tǒng)制,哪里會值得他專程等我?”蕭定搖頭。
“兄長太妄自菲薄了。”蕭誠道:“兄長如今可是北疆駐軍之中的代表性人物。其他諸軍主將,官位或者比你要高,但威望可能與兄長你相比?崔樞密想要在河北路立功,就非得掌握住河北路十二軍不可。如果兄長能成為他的人,那他統(tǒng)合整個河北路兵馬,可就容易多了。”
蕭定無奈地笑了笑。
“這便是樹大招風嗎?”
“樹小可就任人宰割了!”蕭誠道?!靶珠L認為這崔樞密不靠譜?”
“倒也不可如此說。只是這崔樞密,立功之心太迫切了。”蕭定道:“如果他僅僅是想立些小功倒也罷了,那怎么也是有法子滿足他的,就怕他向立下殊勛,這就有可能釀成大禍了。”
“在河北,我們現(xiàn)在是守成有余,進取不足!”蕭誠道。
“二弟一語中的!”蕭定贊賞地看了一眼蕭誠:“你只看我打下的這兩場勝仗都是在哪里,就能明白過來了??梢运闶钦T敵深入,然后再尋機殲之,可即便如此,也不過是能斷其羽翼而已,想要全殲其軍,亦是不可能。”
“兄長怕崔樞密刻意挑起事端,有意識地擴大戰(zhàn)爭規(guī)模!”蕭誠沉吟道:“崔樞密不會如此不智吧?好歹也是同簽樞密院事,不會不清楚雙方的實力對比吧?”
“怕就怕他被這兩年荊王在河北路的功績給迷昏了眼,想當然地認為荊王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蕭定道:“荊王在河北路,可也是沉下心來浸淫了三年多,直到擁有了足夠的威望,能夠令行禁止,上上下下無不膺服的時候,這才放開了手腳。崔樞密初來乍到,便能讓河北路上上下下服氣?”
“如果能有效整合,出其不意之下,說不準倒也能打遼人一個出其不意,然后縮回來防守呢?”蕭誠想了想,道。
蕭定不由笑了起來:“兄弟,打仗可不是你這樣想當然的?!?p> “做不到嗎?”蕭誠眨巴著眼睛,有些不解:“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擊得手,即遠遁千里?!?p> “這樣的事情,遼人倒是可以做到,我們卻是做不到的。事實上到現(xiàn)在,只怕遼人也做不到了。”
“這是什么道理?”
“將來如果你有機會統(tǒng)軍,便可知端倪了,不過在此之前,兄弟你還是先多多接觸一些軍務(wù),多聽聽一些宿將的講解,多了解一些真實的戰(zhàn)例,再去統(tǒng)兵吧,不然你這樣去統(tǒng)兵,很容易成為下頭軍將的笑柄的。”看著蕭誠,蕭定道:“我給你說說這里頭的道道吧?!?p> 蕭誠連連點頭。
“你所說的這種作戰(zhàn),對于機動性的要求十分高,也只有騎兵能夠做到。而我們大宋的騎兵數(shù)量,是遠遠不足的,如果想要傾力一擊,就需要調(diào)集整個河北路各軍之中的騎兵,這樣大規(guī)模的調(diào)動,遼人是聾子和瞎子嗎?豈會不知?”
“荊王殿下已經(jīng)連續(xù)三年在邊境之上舉行了各軍大比武了,假如以此為名頭,或者可以瞞過遼人!”蕭誠又開始出主意了。
蕭定搖頭道:“我們這邊每次大比武的時候,遼人那邊也是高度警戒的。沒有人是傻子,就算只有一絲兒的可能,也會做萬全的準備。遼人的那些將領(lǐng),也不是吃干飯的。”
聽到如是說,蕭誠嘆了一口氣。
“而如果是步騎混合作戰(zhàn)的話,那就沒有什么突然性可言了,大軍出動,后勤輜重這些東西需要動用的人手,比起作戰(zhàn)的軍隊還要多,談什么突然性?那就是硬碰硬,結(jié)堅寨,打呆仗,誰的拳頭更硬,誰的持久力更長,誰便能獲勝?!笔挾ń又?。
“我大宋步卒應(yīng)當更勝一籌吧?”蕭誠道:“對成軍陣,以強弓硬弩扎住陣腳,當立于不敗之地!”
“這倒是!即便是遼軍最精銳的軍隊,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沖擊我們的堅陣的。”蕭定點頭稱是:“不過這里頭有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一個后勤供應(yīng)的問題?!?p> “穿插包圍,斷我糧道,甚至只需要騷擾,讓糧草不繼,便能亂我軍心。”蕭誠道。
“正是如此??!”蕭定道:“我們與遼人作戰(zhàn),最有效的辦法,便是在確保糧道暢通,后勤無虞的情況之下,一步一個腳印,不能懷有任何的僥幸,不要想走任何的偏門?!?p> 蕭誠沉吟了片刻道:“那這就是國力的較量,是廟算的勝負了。按大哥的說法,大遼和大宋對峙這許多年,雙方之間,已經(jīng)互相太了解了,無論是兵力,軍械,雙方其實是相差無幾的。便是雙方的將領(lǐng),大家也是知己知彼,在彼此雙方幾乎不會犯大的戰(zhàn)略錯誤的時候,真正的決戰(zhàn)之地,卻是在廟堂之上了?!?p> 蕭定眼前一亮,思忖了片刻才道:“這事兒我一直在想怎么破局,二弟倒是讓我頓開茅塞了。你說得極有道理,其實荊王殿下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p> “哦,荊王殿下怎么說?”蕭誠倒是對荊王頗感興趣。他還沒有見過這位二大王呢!
“荊王殿下說,如今大遼大宋之局,已經(jīng)不是一個什么名將名帥能解決問題的了。必須是以傾國之力的國戰(zhàn),方可能決出勝負,而這樣的一場決戰(zhàn),也不是幾年之間能夠看出勝負的!”蕭定道。
蕭誠感嘆道:“也難怪父親一向看重荊王殿下,他的確是看到了問題的本質(zhì)?!?p> “荊王殿下看出來了不是稀奇。畢竟他位高權(quán)重,又多歷實事,在邊疆之上更統(tǒng)兵多年。而二弟你足不出汴梁,竟然也能一語中的,不愧是父親寄予厚望之人!”蕭定贊許道:“明年你中了進士,再過上十年,說不定就能坐鎮(zhèn)一方了?!?p> “十年太早了一些!”蕭誠笑道:“不過我們卻懷著這美好的希望吧,但愿到時候大哥你為一方帥臣,我來給你做轉(zhuǎn)運使,讓你后勤無虞,只需安心打仗便可。”
“那我可就指望著了。”蕭定大笑:“二弟,陳樞密說,官家將會召見我,讓我寫一個折子,作一些準備,免得到時候手足無措?!?p> “這的確是要好生準備一番?!笔挾ㄒ侧嵵仄饋恚骸斑@可是給官家進一步留下深刻映象的機會。大哥,我覺得,你應(yīng)當讓官家覺得你的將來,是一個帥臣,而不僅僅是現(xiàn)在表現(xiàn)出來的只是一個沖鋒陷陣勇猛無雙的悍將。假如讓官家對你有了帥臣的映象,以后的路子,可就更寬了一些?!?p> “你是說,要在折子上下一番功夫?”蕭定立即便反應(yīng)了過來。
“不錯,你的勇悍,官家是知道了,接下來,我們便要讓官家覺得你在大略之上也是有思考的,而且還極有道理?!?p> “這一時之間,我可想不出來。”蕭定有些苦惱?!罢l也不知道官家什么時候會召見我!”
“大哥且放心,這些事情,兄弟我平常也是有些考慮的。咱們兄弟,不妨一起參詳!”
兩兄弟正說著,門外卻是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高綺的聲音響了起來:“官人,二叔,早飯來了?!?p> 蕭誠立即站起來走了過去,拉開了書房的門。
“辛苦嫂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