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JK家里，James睡了，廚房里明天做飯需要的材料也準備了。夜深人靜，JK終于有了機會走進自己的房間，對著窗外抽了一根煙。Allen昨天說的話還在他的腦子里，勾起了自己心底深處的一些思緒。今夜的窗外非常地安靜，聽不到一丁點鄰居派對的聲音，或是路上汽車經(jīng)過的聲音。然而爭吵聲，孩子的哭聲，母親的勸說聲，好像都還在自己的面前，一切都還揮之不去。在這份寧靜和嘈雜的漩渦里，唯一還能幫助自己抽離出來的，似乎就是手中的這根煙了。JK抽完煙，正要走回到桌前開始辦公，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床下角落里躺著一張畫，上面是幾副可愛的張大了嘴的面孔，有年輕的，有年老的。JK似乎可以“看見”James是怎么“指揮”小婉畫出這些面孔，才能配合小婉學習ａ這個發(fā)音。他笑了起來，一天的疲憊隨著笑容慢慢散開。又看了一會兒，他拿筆在畫上標上了日期，又打開書櫥里面的一個夾子，把畫夾了進去。
周三早晨的小婉充滿期待地爬起來，一路都在想著今早是什么口味的大餅，精神飽滿地往JK家走去。
周三早晨的小乖起來之后看著空蕩蕩的房子和自己空蕩蕩的櫥柜，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機。拿了兩片白面包，便匆匆往學校趕去。
周三早晨的Allen一起床，便開始了無休無止的assignment（作業(yè)）模式。
周三早晨的Brad已經(jīng)到了車站，準備坐車去另外一個購物中心試試運氣，重新找份工作。
周三早晨的JK又是趁著James還沒醒來的這一會兒時間，爭分奪秒地在準備著早午飯。
門開了，小婉笑瞇瞇地跳到JK的后面，“早啊！今天早晨外面很舒服，不是很熱！”小婉開心地說，“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我早晨起床的時候就開始期待了！嘿嘿嘿！”
JK本來正在忙，只是要簡單和小婉問聲好，聽到她后面那些話，忍不住笑了起來?！霸绨?！今天是綠豆卷餅?！闭f著便把薄薄的卷餅端了上來，旁邊還配了一盤土豆絲、胡蘿卜絲炒肉絲。
“哇！”小婉看得激動了起來。JK又在旁邊笑了起來，“有時候，我覺得你就是思維成熟一些，表達清晰一些的James。你真的很適合做幼教！”
小婉聽到這句話，不知道這算是好話，還是壞話，愣愣地看著JK。
JK見小婉沒有了回應，忽然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合適，“不好意思，不是說你不好，只是覺得你的性格很適合你的專業(yè)，非常適合！”JK解釋道。
小婉想了想，趕忙說：“我像James？我有那小肚子和雙下巴？”說著故意把脖子往后擠，又撅起肚子，學James的模樣。JK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好好，你不像！一點也不像！快洗洗手坐下來吃吧?！?p> 兩人安靜地吃了一會兒，JK喝了口牛奶，忽然問小婉，“小婉，那天你和小倫說的那個好朋友，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你說Brad??？”小婉一邊嚼著卷餅，一邊說道，忽然想起來JK認得Brad，尷尬地嗆了起來。“咳咳，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泄露他的隱私?！?p> JK趕忙把牛奶遞給她，“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Brad。我以為是我不認識的人?！?p> 小婉平復了一下，又說道，“我想Brad不會介意是你知道。而且女孩兒你也不認識。昨天好像Allen勸了他很久，后來他想通了。現(xiàn)在應該在恢復中吧。”
JK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為什么要問這個。你是擔心什么嗎？”小婉又問。
“嗯，”JK吸了口氣，“可能總是希望我們周圍的人跌倒了，都還有力量爬起來！”說完，他又看著小婉，努力笑了一下。
小婉看著JK這個艱難的笑容，很想要繼續(xù)問下去，無奈已經(jīng)到了JK要去上班的時間。小婉只能目送他急匆匆離開的背影，把自己的問號裝回心里。
晚上，小婉坐在桌前，翻開了自己的畫本，又看到了那張抽煙的背影。她好像有些日子都沒有看這張畫了。照顧James的這段時間里，她每次看到的，都是一位普通的父親。每每翻到這張畫的時候，她都覺得當初的感受是錯誤的。他說的跌倒是什么呢？是，是他和James媽媽之間的離婚嗎？小婉的腦海里完全沒有畫面。她幾乎沒怎么聽到James提起自己的媽媽。只是那次JK在和她說離婚這件事的時候，她的腦海里閃現(xiàn)過一個有著長長的頭發(fā)，卻沒有五官的臉，僅此而已。要她去體會那些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情，太難了。
小乖從隔壁大姐那里蹭了點昨天小婉在的時候做的剩菜，也算是把晚飯糊弄過去了。唉，小乖心里又開始想，明天中午究竟吃什么？還吃café的三明治？又貴又難吃。
她快步走回家，翻了翻廚房的烤箱。又把大姐請過來，問了烤箱的用法。大姐笑著看著她，“準備開始勤儉持家啦？”小乖無奈地點點頭，“橫算豎算，扣掉房租和車票，我真沒什么錢了?，F(xiàn)在一分一毫都得省著！”
大姐點點頭，把電源和定時打開，烤箱就自己開始預熱了。大姐手一攤說：“你想烤什么，拿來吧！”小乖愣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從自己食品柜里拿了面包給大姐。這次換大姐愣了，“就光面包？連cheese都沒有？”小乖尷尬地點點頭。
大姐看了一眼小乖的食品柜和冰箱，撓了撓腦袋，又走回自己的房子里，把一些油鹽醬醋和一些沒開封的食品拎了兩個大袋子過來?！斑@算是慶祝你自己獨立生活的開始，要是不嫌棄是二手貨的話?！?p> “大姐，”小乖看著大姐，不知道說什么。
“行啦！我馬上也要走了，說實話，就為了親手領個畢業(yè)證書，帶回去給我爸媽看看。我現(xiàn)在心早就飛了，要我天天認真做飯，也不現(xiàn)實。有點面條，有包小菜，每天對付對付行啦！再說，我想吃什么，就到你這里來找你好啦！”大姐笑呵呵地看著她。小乖想起上次自己責怪大姐一直做面條的事情，羞愧地低下了腦袋。
沒有人合租就這點好處，兩人在廚房搗鼓了半天也沒人來打擾。大姐教小乖怎么用電飯鍋把飯煮上，又用自己那些材料幫小乖做了明天的午飯，才算放心離開。
大姐走了，小乖又仔細看了看大姐給的東西，還是以調(diào)料為主。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巧婦都愁，我怎么辦？還要去Carton Hill買各種東西，如果不推那個推車，兩只手就得拎得滿滿的，拎的時候低著頭弓著背，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家庭主婦。更不要說回到家兩手通紅！
生活為什么這么難！小乖突然想起來那次她和小婉買菜，兩個人氣喘吁吁拎不動的時候，Brad正好到了，一把就接過了兩人手上所有的袋子。一切好像就在昨天。她想著，忍不住笑了一下。
但是下一秒，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食品柜，她想了想，還是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媽！”現(xiàn)在周圍沒有人，小乖一個人坐在寬敞的客廳里，開起了免提。
“什么事？”電話那頭的小乖媽媽明顯是不高興的語氣，還沒等小乖說話，她已經(jīng)開始把之前說過的話又念了一遍，“那個男孩兒對你有意思，我叫你先穩(wěn)住他。至少有人給你做做飯，多好！你又不聽我的?，F(xiàn)在還有什么事？不會是要錢吧？要錢我是沒有了，明年學費的澳幣我還沒全部換完呢！一比六點五啊，你自己想想！”說完了，看小乖沒有說話，又問了一遍，“什么事？只要不是要錢，其它的可以談?！?p> 小乖頓了兩秒，“那就沒什么可說的了！”說完便掛了電話。
Brad很晚才到了Allen家，Allen正在和同學視頻討論作業(yè)?？吹紹rad又是滿頭大汗地進來，沒有管他。等視頻結束了，Allen走到Brad跟前說：“你怎么這個時候來？我以為你下午就會來，結果等了半天也沒人給我做飯。”
Brad把自己店里的外賣往桌上一放，“我就知道，我不在，你肯定瞎搞！”Allen打開外賣，看著盒子里的外賣從粵式的變成了馬來西亞口味的，便問道?！澳悴辉谀羌易隽?？還是你特地買的？”
“我換了一家，昨天把那家辭了。”Brad一邊大口喝水，一邊說道。
“你既然辭了，找一份和你專業(yè)相關的，哪怕實習也好??！”Allen忍不住有些著急地說道。
Brad嘆了口氣，“不能閑，閑下來會瞎想?，F(xiàn)在只要能有份工作，讓我忙起來就行了?！?p> Allen聽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知道這只是暫時的，不是你的終身職業(yè)就好！”
小婉很想找個機會問清楚JK究竟是什么事情讓他的心里有嘆息。但是她發(fā)現(xiàn)一件事情，就是雖然現(xiàn)在每周很多機會見到JK，可是每次見到的時候，時間都非常地趕，兩個人都是急急忙忙在做交接；否則也是有James在，能安靜下來說幾句話的機會幾乎沒有。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又一個兩周到了。周五的下午，JK到家的時候，James還在睡覺。他看了看小婉最近的記錄本，有時候不禁看著看著就笑了起來。合上本子，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真的做得很棒！我想將來你去kinder當老師了，那些在你班上的小孩子，他們的爸媽會很開心的！”說著又指指小婉的手機說：“我轉了帳給你，你看看到賬沒有?！?p> 小婉看著JK，點了點頭，拿起了自己的手機。JK正要站起來去廚房，小婉忽然叫了一聲，“JK！”
JK回頭看看她，“怎么了，錢沒到賬嗎？”
小婉難得有機會仔細看了看他的臉，眼睛里還有些血絲，看著整個人很疲憊?！拔?，”小婉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問出自己的問題。
JK已經(jīng)好久沒看小婉這樣吞吞吐吐了，幾乎忘記了她還有這樣的一面。他停下來笑著看著她，“鼓起勇氣說出你想說的。因為我怕James隨時會醒。”
小婉支支吾吾地說：“你，你看上去怎么那么累？James夜里還會醒嗎？”
JK笑了笑，“謝謝你的關心！他還好，但我每天晚上還有工作的事情要處理，所以最近睡得比較少?！?p> 每到這種時刻，都是讓小婉討厭自己無能的時刻，她不知道要說什么。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看著他那么辛苦，卻什么也做不了。
JK又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要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嗎？還是約了小倫？”
小婉趕忙搖搖頭，“我不在這里吃！我又做不出James喜歡吃的飯，還要在這里當個大吃貨?！?p> JK又看了看她，“不是說好了不要見外的？你在不在這里吃，我都要弄晚飯??！那你就去幫我把James叫起來，睡太多了，他晚上就弄很晚?！?p> 小婉點點頭，轉身準備往樓上走。剛走了兩步，又快步走回來，“你的心里，你的心里，有什么事讓你不開心嗎？”
聽到這個問題，JK看著有些吃驚，他突然睜大了眼睛看了看小婉，又抿了抿上嘴唇，說道：“誰的心里都會有點不開心的時刻的，過去了就不提了。不過，我真的很謝謝你的關心！真的！”
小婉聽到這個回答，微微皺了皺眉毛。他們之間是有距離的，EAP的時候她就知道。JK沒有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訴她，也在她的意料中。她還是點了點頭，便走去樓上叫了James。JK看著小婉上樓的背影，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不過兩秒鐘的時間，他又命令自己的思緒趕快回來，在廚房開始戰(zhàn)斗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