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愿燈千盞，不知歸路

　　月朗風(fēng)清，兩個男孩偷摸離開思母宮。

　　“先說好，回去之后趕緊把律法作業(yè)寫了?！?p>　　“急什么，明天又沒有刑律課。后天上課前準(zhǔn)備好就行?！?p>　　顓陽，顯然是那種事到臨頭補作業(yè)的人。只要最后一刻沒有到來，那就盡情浪。

　　彭禹搖頭嘆息，來到五華宮左側(cè)的靈愿燈臺。

　　華燈界顧名思義，一個以燈為主的世界。對接大昆的乾坤仙門也不是廣義上的門戶，而是一盞掛在石梁下的燈籠。

　　靈愿燈臺立著白色石梁，懸掛一盞隨風(fēng)搖曳的金色神燈。爍爍螢火自燈芯飄出，飛到五華宮上方，照亮黑夜。

　　這就是華燈界的用途。

　　華燈界每天都會制作燈籠送入五華宮，然后作為飛天飄舞的明燈，為帝陵照明添光。

　　彭禹祭起華蓮金燈，一朵金蓮在光輝中綻放，與神燈共鳴。

　　金燈心芯浮現(xiàn)五色仙門，接引二人進入華燈界。

　　一進來，便看到一條條飛舞在天空的火龍。

　　“好多燈?！?p>　　起舞在天空的火龍，由成千上萬的火燈組成。在天空飄蕩一陣，受到某種奇異力量接引，飛到五華宮上空。

　　彭禹二人利用易容珠幻化姿態(tài)，在繁華街道上游覽。

　　突然，邊上有一只燈籠失控?；鸸忭樦炯芨Z起，點燃其他燈籠。

　　“糟糕，這座城市都是燈火，萬一火勢席卷起來就不好了?！?p>　　顓陽正要行動，燈架旁邊的小女童拍拍手，點燃的燈火化作一只只飛雀散開，重新組成新的燈籠，又掛回架子上。

　　“這是……”

　　“華燈界的修行體系名叫靈燈術(shù)，最擅操控火焰、燈籠。這也是為什么，明明這座城市掛滿燈籠，他們還敢用木制建筑。”彭禹款款而談：“一看你的術(shù)法課就沒好好聽。”

　　顓陽撓撓頭。術(shù)法？那玩意跟我這個武道天才屬于井水不犯河水，我不認(rèn)識它，它也不認(rèn)識我。

　　華燈界人在出生后，會點燃一盞命燈。如果有修行天賦，可以用靈力催發(fā)命燈，修煉自身“三把火”。

　　待三盞命燈合一，煉就本命靈燈后，既跨入道胎之境，媲美散仙。

　　正因為這獨特的靈燈秘術(shù)，這個世界被神皇看重，挪到帝陵之外。

　　聽到彭禹解釋后，顓陽撇撇嘴，迫不及待道：“我自己去附近轉(zhuǎn)轉(zhuǎn)，回頭在這里匯合?！?p>　　不等彭禹點頭，他直接鉆入人群。

　　“這小子，越發(fā)小孩氣了。”

　　在天宮，他還需要保持一下克制。但在思母宮，顓陽完全放飛自我。

　　搖頭失笑，彭禹轉(zhuǎn)身望著這座燈火輝煌的千燈之城。

　　華燈界疆域并不大，只有前世一個省份的面積。這里也有一個國家，文明程度類比唐宋。就連這里的建筑風(fēng)格，也能看到盛唐時期的影子。

　　望著這座城市，彭禹莫名感到一絲親切，恍惚回想起故鄉(xiāng)的古城樓。

　　“公子，買燈嗎？”少女提著燈架過來詢問。架子上掛滿五顏六色的燈籠。

　　彭禹含笑拒絕，繼續(xù)行走。

　　華燈界劃為神皇私有，尊“神皇上帝”為至高神。此外還有一個名叫“靈燈尊者”的神靈，作為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人，也就是本界的行官。

　　一路行走，彭禹看到兩位神靈的眾多神壇神龕。浩瀚的香火愿力匯聚在一處，投入五華宮。

　　彭禹在千燈城逛了一會，精神波動從皇宮掃過來。

　　那股波動和靈燈尊者的神光十分相似。

　　男孩抬首望去，玄白色的渾天罡氣擋下窺探，淡淡道：“孤過來看一看，你不用出來?！?p>　　“是?！毙泄偻嘶?，不敢繼續(xù)觀察。

　　千燈城作為華燈界的都城十分熱鬧。街道各處掛滿燈籠，行人們各自提著燈籠，用一種奇特的五彩竹筆寫下愿望。然后以靈火點燃加持，飛向天空火龍。

　　這是華燈界的習(xí)俗。

　　他們相信：用虹竹筆在靈籠寫下愿望，如果化為火龍被靈燈尊者帶走，愿望就會實現(xiàn)。

　　“公子，你要買燈許愿嗎？我家的燈可好了。”一個女孩跑過來，扯了扯他的袖子。

　　看到旁邊一排燈籠，彭禹拒絕。

　　可似乎是見他沒有提燈，路上好多攤鋪紛紛出言勸購。

　　最后不得已，彭禹來到一個小孩看守的攤位前。

　　這個攤位的燈籠已經(jīng)所剩無幾，且一個個外觀丑陋，歪七扭八。

　　彭禹隨手指了一盞。

　　那小孩紅著眼睛，好像剛剛哭過。

　　“少爺，我家燈籠不好。要不，您去其他地方看看。隔壁張大爺?shù)臒艋\就不錯?！?p>　　旁邊老者聽到這話，忙道：“小公子，別聽他的。他家靈籠也是遠近聞名的，只是他爺爺前幾天病了，來不及制作新燈籠。這小子剛剛學(xué)習(xí)制作靈籠，還是一個新手。小鷹，你爺爺前些年制作的那幾個大燈呢？還不趕緊拿出來？”

　　“可那些燈都壞了?！?p>　　張大爺?shù)闪怂谎郏缓髮ε碛碚~笑：“公子別介意。您放心，我一會兒幫您修。他祖父的靈籠品質(zhì)上等，肯定能飛天?！?p>　　“不用?！迸碛黼S意扔下一錠銀子。

　　“我就挑一盞應(yīng)付別人，省得一路上都是人推銷。”

　　揀起一盞兔子燈，看到外形扭曲的小兔子，彭禹安慰小孩：“還行，小兔子燈做的不錯?！?p>　　五歲小男孩紅著臉，糯糯說：“少爺，這是小老斧（虎）——”一時緊張，他咬到舌頭。

　　彭禹閃過一絲尷尬，拿起燈籠就走。

　　男孩看他沒用虹竹筆，連忙追上去：“少爺，要在燈簽寫下愿望的。您放心，我的燈籠雖然不好，但我家竹筆傳承百年，有大氣運?！?p>　　看到小孩執(zhí)拗追上來，彭禹只得接過竹筆。

　　低頭略思，他寫下一個愿望。

　　“行了，小娃娃，趕緊回去吧。那筆錢，你拿去給爺爺看病?！?p>　　……

　　顓陽歪帶著長鼻怪人面具，吃著糖葫蘆和肉包，觀看兩側(cè)懸掛的燈籠。有些燈籠還有字謎，猜出一條字謎贈送一只燈籠。

　　盯著看了一會兒，他果斷放棄。

　　“算了，答不出來?！?p>　　顓陽放棄，繼續(xù)前行。但因為他出手大方，很快有人盯上。

　　“小公子，我家燈籠技術(shù)最好，絕對可以化作火龍。要不要買個燈籠？”

　　“不，我家才是這條街道最有名的靈籠鋪。用我家的燈籠，絕對不會墜落?！?p>　　“我家的燈籠對闔家團圓一類的愿望最靈驗。”

　　“我家燈籠適合考試通過?！?p>　　“小公子別聽他們的，我的燈籠有靈燈尊者加持，最靈驗不過。”

　　“我家靈籠可以使用五百年的虹竹筆許愿，絕對管用?！?p>　　“我家贈送虹竹筆?！?p>　　“我家也送，而且買三個靈籠送一支筆?！?p>　　一群人拼命推銷自家燈籠，顓陽扔出一疊票子。

　　“小爺都要了，你們給我送到旁邊那個高臺，我要放燈?！?p>　　一群人眼睛亮起，生怕顓陽后悔似得，將燈籠全部給他送過去，然后把錢瓜分干凈。

　　走過去，看著好幾個架子的燈籠，足足有上百盞。旁邊還有十幾根虹竹筆和一碗巫山靈墨。

　　顓陽提筆寫愿。

　　“我希望一家人平安康樂，能團團圓圓在一起。”

　　第一只紅燈籠，寫下“闔家團圓”。

　　“云陽侯府權(quán)勢更進一步?！?p>　　第二只燈籠，寫下“家族興旺”。

　　又挑了一個，繼續(xù)寫下“官運亨通”。

　　“再過幾天的考試，能有一個好成績?！?p>　　第四只燈籠，寫下“考試通關(guān)”。

　　“希望自己成為武圣——”

　　略作停頓，他把簽上的“突破武圣”劃掉，旁邊寫上“武道極致”。

　　“我是天武真體，是最有望跨入皇極境的人之一。既然要突破，就要盯著最高處?！?p>　　顓陽很貪心，男孩的愿望有很多。他大筆揮動，一個個燈籠寫滿愿望。

　　每一個家人，他都專門用好幾個靈籠書寫愿望。

　　當(dāng)只剩最后一個燈籠時，他沉默了一下，提筆寫道：“找到那個人。”

　　那個曾經(jīng)救過自己的面具人。

　　“可以了。”提著燈籠，再看旁邊眾多的燈籠，顓陽催動內(nèi)力，將所有燈籠緩緩?fù)衅?。?dāng)飛到一定高度，那些燈籠自動飄向天空，組成一條小龍。

　　小龍蜿蜒扭曲，撞上天空一條大龍。很快，那大龍的部分靈籠被小龍吸收，小龍逐漸壯大。

　　時不時的，下方飛上天空的靈籠被小龍撞開。有些被吸收，而有些則墜入大地。

　　……

　　彭禹提著燈籠，雖然外形奇怪，但已經(jīng)沒有其他人上來推銷。

　　“娘親，我要吃糖?！?p>　　“好好，讓你爹給你買?！?p>　　不遠處，一個小女孩拉著母親的手，旁邊還站著一位成年男子。

　　男子笑著上前付賬，女孩快樂地挑選糖人，跟父母一起離開。

　　再往其他地方看，好多孩子都是跟家人一起出行。有一個男孩騎在父親的脖子上，手中揮著木劍玩耍。

　　“……”彭禹抬頭望著明月。

　　華燈界的明月和五華宮上的月輪一般無二，皆是大昆神朝天空中的月輝映射。

　　但不論如何，都不是那顆繞著地球的衛(wèi)星。

　　走了一會兒，望著街道上匆匆而過的行人。不知為何，彭禹感到一絲寂寥。

　　走到池塘邊，彭禹散去易容，露出矮小的身影。

　　望著這張陌生的臉，哪怕過去幾個月，他仍無法習(xí)慣。

　　甚至他也害怕自己習(xí)慣。

　　大昆國民的壽命以數(shù)百年計算。如果自己在這里待久了，還會記得地球嗎？

　　“有點想家了。”

　　“不知道老爸會不會按時吃藥，老媽工作還會不會那么拼。天天說我拼，她忙起來比我還拼命。而我這一走……”

　　會有很多人傷心的。

　　彭禹握緊拳頭，燈籠晃動，露出簡體字寫下的靈愿：回家。

　　乾坤真氣輕輕催發(fā)，小老虎燈騰空而起。

　　靈籠晃晃悠悠飛向天空，與一條大龍匯合?？珊芸?，旁邊沖上來的小龍撞散大龍。那個寄托故鄉(xiāng)哀思的燈籠立刻墜落地面。

　　“……”彭禹低聲笑了：“也是，指望一個小孩子制作的燈籠騰空，有點不現(xiàn)實。而且——”

　　就算燈籠飛到五華宮又如何？不過是在五華宮飄蕩一夜，然后化為一縷灰燼。

　　“想要回家，必須依靠自己。只要湊齊十戒，我就可以回到穿越之前的那一刻，重新把握人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