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偏愛
南風何須知我意,半卷珠簾待歸期。這世間萬般皆是苦,唯有明目張膽的偏愛,方是一種救贖。
在京兆府側門徘徊良久,李俶終于還是鼓起了勇氣。盡管他也深知,裴冕根本不待見自己。
相比較于建寧王的文武雙全,他這個皇長孫更顯得一無是處。就算有心替裴大人分憂,奈何自己遠遠不夠資格。
李俶欲上前叩門而入,不料被來人給撞倒在地。他心頭猛地一顫,迎面襲來是一張孤傲的臉。
他似乎永遠都在仰望著她。那是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有憤怒,有焦慮,甚至還有悲哀。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庶母張良娣。李俶極度痛恨這個女人,內心深處更是泛起一陣痛楚。
然當下乃多事之秋,李俶自然不宜與之交惡。他只得強壓著心間的怒火,沖對方報以謙卑的笑容。
但見李俶跪在一旁,張良娣嫣然一笑,伸手便要扶他起來。一縷幽香撲鼻而來,猝不及防已侵入心底。
下一秒,他才發(fā)現周邊空無一人。李俶匆忙搖晃著腦袋,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幻想罷了。
他明明對張良娣恨之入骨,如何還會產生此等意淫。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李俶全力追了上去。
這京兆府尹裴冕也好,建寧郡王李倓也罷。張良娣敢于拋頭露面,必然是有恃無恐。
“你心里面有她,為何不敢承認?”
“誰?是誰在說話?”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助你夢想成真!”
“到底是何方神圣?出來!休要在此故弄玄虛!”
這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會放過任何可疑線索。李俶覺得腳心有些刺痛,驚覺是一塊殘缺的血玉璜。
他躬身拾起玉璜,禁不住一聲嘆息,也不過是塊廢物而已,哪里具備什么利用價值!
“誰說廢物不可利用?”
這話音還未落定,他的掌心便出現了一道血痕。李俶下意識地退后兩步,確見那血玉倏然崩裂開來。
伴隨著那炫目的紅光,一個妖冶的身影凸顯而出。李俶的直覺還是很準,果然這暗黑使君賊心不死。
這跌跌撞撞一路奔逃,無意間闖入了虛迷之角。無數的碎片漫入大腦,那并非是他記憶中的喜好。
“當厄運侵襲而來,與其說無法避開,倒不如勇敢地去面對?也許將來的某一天,好運便會正中你的下懷。”
在逃離京兆府之后,兩人便一路向西急奔而去。得見身后并無追兵,李倓著實是舒了一口氣。
只是在他回神之余,才發(fā)現張良娣早已不在身邊。李倓只好沿著原路返回,途中遇到了奉命外出的高適。
看著李倓所投來的目光,高適自是了然于心。這彼此之間所潛藏的內在,也只有靈魂相通之人方能讀懂。
二人相互交換過信息后,高適遂決定暫緩西域之行。這災民膽敢闖入京兆府鬧事,必然是有人暗中指使。
聽過高適的一番分析,李倓瞬間就不淡定了。他先是痛罵裴冕不作為,接著便開始列數其罪狀。
“倘若昏庸可誅,尚且淫亂乎?”高適只是輕笑一聲,繼而打趣道。
“承蒙阿兄提醒,愚弟自當謹記于心!”
李倓只覺得臉頰一陣發(fā)燙,自己身為邊塞派的詩壇盟主,只怕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到全局。
相比起裴大人的庸碌無為,他恐怕早已是罪無可??!僅憑覬覦庶母這一點,便足以會令自己身敗名裂!
畢竟,建寧王的才情遠播西域,那是可以比肩哥舒翰般的存在。高適自然不愿邊塞詩派蒙塵。
自安史之亂爆發(fā)以來,也都是邊塞詩派在奮勇拼搏。而那些隱逸修仙詩派,似乎除了煉丹并無他法。
那荒涼的戈壁灘,永遠都是粗獷的線條。即便是皎潔的月光,也遠不及長安的柔和、靜謐。
“父親,孩兒有罪!”李倓心底發(fā)出一陣吶喊,他一心所惦念的,原來并不屬于自己。
本是春暖山疊翠,豈料隨安復入冬。這人一旦貪求過甚,那背負的東西只便更多。
“老三也在,如此甚好!”
眼下,正是李亨微服暗訪之際。這李倓和高適之間的戲言,自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他耳中。
李倓趕忙上前請罪,只是父親的眼眸太過平靜,反倒給他一種無形的壓力,以至于抬不起頭來。
為了給建寧王李倓求情,高適決定轉移話題,以便于混淆視聽,才發(fā)現太子殿下并不好糊弄。
李亨眉角微蹙,這冒犯太子妃本是重罪,且此事關乎皇家顏面。他倒要看看李倓如何圓場!
面對李亨的步步緊逼,李倓只得坦白自己的罪行。但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倒是被高適搶先了一步。
李倓明白高適的良苦用心,關于其仰慕張良娣的言論,不過是他的權宜之計罷了。
這美人往往會遭人惦記,有了王大人的前車之鑒,其他人自然會表現得含蓄一點。
李倓感念高適的忠義,便以自己郡王的身份作擔保,還主動請纓趕往西域,要求徹查烏曲城主被害一案。
高適不再遲疑,果斷承擔了所有罪責,并且發(fā)下一樁誓愿,只求效忠太子殿下一人。
李亨只是哂笑一聲,拍了拍高適的肩膀。凡事心照不宣便好,這謹言慎行,猶勝于隔墻有耳。
高適四下打量了一番,依舊表示愿意接受懲戒,希望太子殿下雅量海涵,能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烏曲城主遇害已近兩月,可有什么新線索?”
李亨抬眼撇過拐角之處,似曾有一個身影閃過,隨即便將手中的禿筆旋了出去。
“暫無線索!”高適沉默了半餉,也只能如實告知。
“老三,此事便交由你全權負責!待案情水落石出后,本王自當奏請陛下,恢復汝之封號!”
“父親,此案非同尋常,我……”
李亨聽不得別人廢話,哪怕對方是自己心儀之人。他只是白了李倓一眼,便朝著那許人影循了上去。
雖說這人給跟丟了,但是經過一路的追蹤,李亨能夠初步判定,偷聽者絕非是楊國忠所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