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崩塌

　　仰天嘯，故國難夢了。西門破，東方渺，敵騎連號角。

　　抬望眼，血染紅霜落。南冠客，北思鄉(xiāng)，淚灑殘碑闕。

　　大殿之內(nèi)，一片肅穆森嚴(yán)。

　　只待侍衛(wèi)將那尸首抬上來，賈深等人便是一陣眩暈，只覺得梁上似有墜物垂落下來。

　　安慶緒緩步向前而來，身后是一眾手持火把的侍衛(wèi)。在那火光的映照之下，每個(gè)人的臉都被照得一片通紅。

　　望著那鮮血斑駁的尸體，袁履謙已禁不住老淚縱橫。這便是顏杲卿，曾與他出生入死的患難兄弟！

　　只要信仰足夠的堅(jiān)定，便不懼?jǐn)橙说臍埍┡c屠刀。他與顏杲卿相識多年，亦師亦友早已莫逆于心。

　　“這便是背叛者的下場！你們也都看到了罷？”安慶緒掃視著一眾囚客，最終將目光落在了袁履謙的身上。

　　“安慶緒，想要我等投降，這絕不可能！你還是死了這條心罷！”袁履謙抬眼怒視著安慶緒，說著便要與之拼命，只是雙臂還被反綁著。

　　在顏杲卿英勇就義后，安祿山心中便頗為煩悶，遂把勸降的任務(wù)交給了安慶緒。

　　而史思明、李立節(jié)、蔡希德既攻陷常山之后，又率兵攻擊諸郡的反抗勢力，凡所過之處皆已殘滅。

　　于是，鄴郡、廣平、鉅鹿、趙郡、上谷、博陵、文安、魏郡、信都等郡逐一復(fù)陷。

　　隨后，唐皇命郭子儀罷圍云中，復(fù)還回守朔方，集兵力進(jìn)取東都，并擇一良將兵出井陘，以期早日平定河北。

　　同時(shí)，新置南陽節(jié)度使一職，以南陽太守魯炅為之，統(tǒng)嶺南、黔中、襄陽兵五萬人屯于葉縣北。

　　在郭子儀的推薦之下，任部將李光弼為河?xùn)|節(jié)度使，分朔方兵一萬人由其統(tǒng)領(lǐng)。

　　魯炅也上表請示，封薛愿為潁川太守兼防御使，龐堅(jiān)為副使，加以防備叛軍的南侵。

　　此刻，安祿山正翻閱著一本縣志，旁邊的高尚與嚴(yán)莊甚是詫異。明明他目不識丁，如何看得這般津津有味。

　　雖說他胸?zé)o點(diǎn)墨，但是對于文人義士，那是相當(dāng)?shù)木粗?。只奈何自己胡人的身份，終究是得不到名士的認(rèn)可！

　　當(dāng)初任命顏杲卿為常山太守，便是看重他的人品與學(xué)識，可到最后還是不能為自己所用！

　　事實(shí)上，要攻下一座城池并不難，難得是收服人心。這常山城雖是攻下了，但所攻下的只是一座死城！

　　有了顏杲卿作為表率，其他各地軍民也便紛紛舉兵響應(yīng)。只要這反抗的力量一經(jīng)壯大，大燕國的發(fā)展也會面臨新的挑戰(zhàn)。

　　這大唐究竟有著怎樣的文化底蘊(yùn)，忠君愛國又是怎樣的一種情感？何故總是強(qiáng)調(diào)無愧于名節(jié)忠義，甚至不惜以性命為代價(jià)作保證。

　　眼下，睢陽城也在上演同樣的愛國熱情。但相比之于常山，安祿山也便失去了那份熱忱。

　　常山一戰(zhàn)，安祿山已損失了大量的精銳兵力，再加上心腹張通晤的被殺，令他極度清醒的認(rèn)識到：只有死人才更聽話！

　　“袁先生，你就降了罷，我也不喜歡咄咄逼人！”安慶緒拍著袁履謙的肩膀，只覺得胸腔憋悶，喉嚨里更是干燥異常。

　　“安慶緒，廢話少說！有什么招數(shù)，盡管使出來！我就不信了，你還能咬人不成！”

　　賈深聲音有些喑啞，但是犀利的目光極具穿透力，嘴角還勾著一抹輕蔑的弧度。

　　試問一個(gè)話都說不利索之人，如何敢站在此處自取其辱。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與自信！

　　“好，賈深，既然是你力求的，那我便只好得罪了！”

　　安慶緒臉部已有所猙獰，有一種瘋狂從心底迸射而出，說話間猛然沖上前去，朝著賈深的脖頸處便是一口！

　　“安慶緒，我說你屬狗的！”

　　賈深疼得“嘶”叫了一聲，原本他的頸部就有創(chuàng)傷，現(xiàn)在更是被撕開一道血痕，鮮血不斷地往下溢。

　　“賈深，你說的沒錯(cuò)，我安慶緒正是屬狗！”

　　安慶緒一陣怪笑，心中的怨憤似有所舒緩。他唇齒之間已被染得徹紅，還不時(shí)地伸舌舔動著唇角的血漬。

　　“安慶緒，你根本就是一條瘋狗！”袁履謙怒目而視，只聽得他憤然開口道。

　　“袁履謙，你究竟降不降！”

　　安慶緒惱羞成怒，最后那兩個(gè)字，他也聽得足夠真切。說著便拔劍砍向袁履謙的手臂。

　　“死不降賊！死不降賊——”

　　袁履謙當(dāng)即大喝一聲，語氣尤為堅(jiān)決，賈深等人也跟著高聲附和，喊聲如雷震得殿內(nèi)一陣搖晃。

　　“好！袁履謙，今日我便成全你們！”安慶緒話音將落，還未來得及施暴，腳下便驀地裂開一道縫隙。

　　他匆忙后退幾步，那罅隙仍在持續(xù)地?cái)U(kuò)展延伸。在轉(zhuǎn)瞬之間，地面已形成不同程度的塌陷。

　　一眾侍衛(wèi)驚慌不定，尚未得到他的號令，便開始四處逃散而去。在那一片紛亂之中，所能投擲的火把終究太過微弱。

　　賈深等人凝視著深淵，依舊尋不到一絲光的蹤跡，等待著那厚重的黑暗迅速襲來。

　　安慶緒狂笑幾聲，一股恐懼在心間無聲地蔓延，他連滾帶爬逃也似的奔出大殿。

　　只見那漆黑的夜空中，倏然浮現(xiàn)一座傾斜之塔，塔身被一條狹長的縫壑所劈開。

　　聽得一聲“轟隆隆”巨響，大地便是一陣劇烈的抖動。安慶緒心下一陣驚雷，不禁朝著常山的方向撇去。

　　但下一刻，在他冷靜下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一切皆是虛空，那是一種不可捕捉的風(fēng)。

　　縱然那裂縫的余光，無法照亮前進(jìn)之路，也要勇敢地奮力拼搏。袁履謙只是淡然一笑，眼神似乎能洞穿一切虛無。

　　當(dāng)轉(zhuǎn)身跌入塵埃，降落在溝壑縱橫之間。是誰執(zhí)劍逆襲長天，習(xí)慣是從喉嚨里發(fā)出的聲響，抑制著那凌空忽至的坦蕩。

　　接過那幾頁檔案紙，李亨不由得嘆息一聲。在心情沉重之余，前方已是豁然開朗。

　　透過那缺口，外面是一派祥和之景。滿天紅云，旭日沸騰。血紅的光波，射出萬道光芒。穿過樹叢，越過晨霧，疏影橫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