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救人
長空云盡月華涼,疏影橫斜星斗寒。
臨近子時,這場提心吊膽的盛宴,總算是落下了帷幕。各位官員懸著的心也跟著暫緩幾分。
目前朝中的局勢,已在不經(jīng)意間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雖然陛下的態(tài)度不甚明朗,卻有人能隱隱地察覺到,太子并不是在孤軍奮戰(zhàn)。
關(guān)于此次宴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表面上是太子設(shè)宴為宰相祝壽,實際上卻是在鄭重的警告楊國忠:他李亨要出手了!
這場宮宴,楊國忠可謂是出盡了風(fēng)頭,可他卻也得罪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摯友哥舒翰。
當(dāng)宴會宣布結(jié)束后,楊國忠并未打道回府,而是迫不及待地去求見哥舒翰。
然而,哥舒翰一早便料到他會前來,故而閉門不見。只有府上的門者與之寒暄。
楊國忠與哥舒翰素來交好,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此刻,他真的是慌不擇路了。
太子此番設(shè)宴,幾乎是向整個朝堂發(fā)出了請柬,卻故意不邀請哥舒翰,其險惡之用心,著實可見一斑。
此次宮宴,便如同一面照妖鏡。不論是六部官員,還是內(nèi)宮令官,都露出了其丑惡的面目。
李亨已見朝堂無望,只能將寄托的目光投向軍中。棄車保帥,這是他無奈之下所做出的決策。
曾在天寶五年,李亨便與哥舒翰有過短暫的交集。只是在那個時候,哥舒翰還不出名,他只是王忠嗣麾下的一名牙將。
猶記得當(dāng)時,兩人一見如故,聊得都是家國天下。也是從那一刻起,李亨便有了投身軍營的沖動。
而當(dāng)下,哥舒翰雖然病廢在家,但他在軍中的威望如常。他俠義重諾,治軍有方,麾下更是將才濟濟。
適才聽聞高適之言,哥舒翰想出一口惡氣。李亨也知道哥舒翰與安思順有過節(jié)。
雖說這安思順未曾參與過叛亂,但是他那賊眉鼠眼的長相,別說是哥舒翰不待見,就是李亨也覺得此人必生反骨。
為了打擊安祿山,哥舒翰決定采取行動。首先找人偽造一封書信,以安祿山的名義寫給安思順。
然后在潼關(guān)城門口處,假裝抓住了那送信之人。由此,使得安思順背上無法辯解的黑鍋。
盡管李亨于心不忍,但是比起高仙芝與封常清,安思順這個替死鬼非做不可。如果可以的話,他最希望死得那個人是楊國忠!
隨后,安思順和弟弟安元貞都被圣上處死,家人則被流放到了嶺南荒蕪之地。
而這邊,邊令誠到了潼關(guān)之后,先是把封常清叫來,向他宣示了圣上的敕書。
只聽得封常清說道:“常清所以不死者,不忍污國家旌麾,受戮賊手,討逆無效,死乃甘心?!?p> 當(dāng)初,在封常清一路兵敗之時,便想著攜待罪表文奔赴朝廷,奏請?zhí)苹式底镉谒?p> 可是,他方才行至渭南,便收到了朝廷的命令。唐皇只是削去了他的官爵,讓他以白衣之名戴罪立功,繼而從旁協(xié)助高仙芝。
此刻,行刑時辰已到,封常清昂首挺胸,將那份表文交給了邊令誠,希望他能夠呈送唐皇。
“臣請策馬渡河,按計算的時間,取來安祿山的首級,懸于朝門。“回想起在華清宮說過的豪言壯語,封常清只覺得異常好笑。
“……仰天飲鴆,向日封章,即為尸諫之臣,死作圣朝之鬼。若使歿而有知,必結(jié)草軍前。回風(fēng)陣上,引王師之旗鼓,平寇賊之戈鋋……”
邊令誠接過表文,粗略地掃了幾眼,當(dāng)他讀到此處之時,莫名覺得脊背有一陣發(fā)冷。
待他回頭之際,確見地面出現(xiàn)了一個大洞。邊令誠心下一顫,一陣妖風(fēng)將他卷入其中。
在得知封常清的死訊后,高仙芝快馬趕回官署。他都來不及摘掉頭上的盔纓帽,便一眼瞥見草席之上陳放的尸體。
頓時,他只感天旋地轉(zhuǎn),胸口如同重物壓迫般,一時間喘不上氣來。
“還請將軍莫怪,恩命在身!”邊令誠冷笑一聲,已帶著數(shù)十名磨刀手圍了過來。
聽過此言,高仙芝緩緩抬起頭來。那桀驁的眼神,盯得邊令誠心底發(fā)虛。
高仙芝淡淡一笑,立刻前往下廳,邊令誠咳嗽幾聲,跟隨其后,遂即宣示圣上敕書。
高仙芝輕嘆一聲,雙眼微閉,“我退,罪也,死不辭?!彼f話間已是怒目圓睜,“然以我為減截兵糧及賜物等,則誣我也?!?p> 邊令誠大氣不敢出,只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侵襲而來。他只想早些完成圣命,而后迅速逃離此地。
可就在這時,一些剛被招募而來新兵就在廳外,其中幾人沖著邊令誠喊道:“上是天,下是地,眾位兵士皆在,我等能為將軍作證!”
高仙芝轉(zhuǎn)過身來,朝著眾兵士大聲說道:“我于京中召兒郎輩,雖得少許物,裝束亦未能足,方與君輩破賊,然后取高官重賞。不謂賊勢憑陵,引軍至此,亦欲固守潼關(guān)故也。我若實有此,君輩即言實;我若實無之,君輩當(dāng)言枉?!?p> 眾位士兵皆高呼:“枉!”其喊聲猶如驚雷,呼嘯而過,震徹九天。
這一刻,邊令誠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趕緊示意數(shù)眾磨刀手過來把人帶走。他深怕稍作遲疑,便被這一眾兵士給活剝了!
高仙芝向著死去的封常清望去,只聽他嘆息道:“封二,子從微至著,我則引拔子為我判官,俄又代我為節(jié)度使,今日又與子同死于此,豈命也夫!”他此言已畢,遂即從容赴死。
此時,李亨正混在兵士之中,他手執(zhí)禿筆還想進行運作,卻引得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都說了,史料不宜改動過大,你怎么老不聽!”袁大人適時地出現(xiàn),遂將虛弱不堪的李亨帶回東宮。
“老袁,我只是想救人而已!”李亨頭都不抬,只管傻笑。
“殿下,袁某說過,封常清與高仙芝只能選救一個。您怎么……再這樣下去,您的命都保不住了,還如何去救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