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做事很是利落,封院,收拾林堅(jiān)的身后事,送昏迷的林瑯回了玲瓏堂,審訊玉清,把因果順了一遍,做成口供,簽字畫押,落定罪名。
她本就是一家的主母,有決斷之權(quán),便是林堅(jiān)不是大房子嗣,但二房無主,到底也是由她做主。
二老爺逛了一圈花樓,回來后見到庶子的棺材,驚得直接暈過去。
大夫看了后,含含糊糊的給了說法,開了藥。
大夫人心中有數(shù),心痛孩子倒是其次,身體被酒色掏空了才是根子。
大老爺聽完了大夫人說的來龍去脈,擰緊眉頭,道:“真是林堅(jiān)先對(duì)林瑯下了手,她那婢女為了護(hù)主才失手殺的?”
大夫人點(diǎn)頭,道:“是這樣不錯(cuò)。我也審過他房里的人了。”她頓了頓,有些難以啟齒:“林堅(jiān)平日里對(duì)身旁人,很是殘忍。光是說得出名字的,就有四個(gè)了。”
大老爺才不管二房的子女的暗地里的勾當(dāng),但總要顧忌林家的名聲,道:“就說突發(fā)急病死了,別的打點(diǎn)好,不許泄露出一點(diǎn)。”
大夫人頷首。
大夫人送走了大老爺,轉(zhuǎn)身見自家婢女匆匆來,磕磕巴巴道:“夫人,不好了,方才,方才,方才老太爺?shù)娜颂崃擞袂遄??!?p> “老太爺?”大夫人覺得自己聽錯(cuò)了,又問了一遍,得到婢女肯定的點(diǎn)頭,感到萬分不安:“這林府里誰敢冒老太爺?shù)拿蛇@老太爺,怎么管起了這事。”
正當(dāng)大夫人思緒凌亂時(shí),又一婢女來,道:”夫人,玲瓏堂那邊說,四姑娘去了老太爺那處?!?p> 大夫人靜了幾秒,知道這事恐怕她是管不了了,她揮了揮手,讓婢女退下。
林家的祠堂,向來是非紅白喜事不開,非年節(jié)不入,林瑯對(duì)這里很陌生,抬頭見牌位林立,燭火昏黃,低頭看著跪著的蒲團(tuán),有些陳舊,抵不住這里的陰冷,周身死寂,猶如墳?zāi)挂话恪?p> 林老太爺坐在輪椅上面,凝視著女孩子小小的一個(gè),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不語。
這是林家最古怪的孩子,便是被他的發(fā)妻帶在身邊四年,也還是那樣不愛開竅,那樣倔強(qiáng)。
偏偏是個(gè)女兒。
居然還是老二媳婦的女兒。
不像父親憊懶糊涂,更不似母親柔弱可欺。
林家小輩里再?zèng)]有如林瑯這樣的人,世事變遷,興衰有時(shí),終不可改。
林瑯不想和林老太爺周旋,單刀直入,道:“祖父應(yīng)當(dāng)知道,林瑯今日前來,不是為了跪祖先的。”
她去了林老太爺?shù)脑鹤?,卻被直接拎到了老宅的祠堂。
這些老家伙,慣會(huì)擺譜子。
林老太爺不怒反笑,道:“你倒是爽快?!?p> “今日祖父要與我論什么?”林瑯道:“是給我選好了去處,還是要責(zé)罵我的錯(cuò)處。若是想好了說法,便快些說吧?!?p> 林老太爺看著她,道:“今日,我要你說?!?p> 林瑯聽了后挑眉,道:“那林瑯就卻之不恭了,先在這,請(qǐng)祖父饒過不敬之罪?!?p> 林老太爺沒有說話。
林瑯繼續(xù)道:“林瑯聽說祖父帶走了我的婢女,那婢女對(duì)我有救命之恩,故此來討要。”
林老太爺“哼”了一聲,涼涼道:“救命之恩是不假,殺人之罪也確鑿。她本是就是要問罪的,你來討要也是無用?!?p> 老滑頭。
林瑯暗罵一句,落在你手里才叫完蛋。
“雖說是這樣,林瑯自知無力回天,但總歸要去還一還,添幾件衣裳,吃一頓好吃食,也是好的。”林瑯巧舌如簧,信手拈來。
林老太爺卻是不讓林瑯說下去了,道:“林瑯,你且聽著?!?p> 林瑯的手沒入蒲團(tuán),她的眼底有暗色彌漫。
“平心而論,林家不欠你,”林老太爺?shù)溃骸按蠹易宓呐?,衣食住行皆是好的,父母親緣不必強(qiáng)求,到了年紀(jì)嫁得一戶門戶相當(dāng)?shù)娜思?,相夫教子,從容一生,再無其它。而你,眼里沒有你的祖母,你的父親,甚至是你的母親。林瑯,你看不起你的姓氏,而人生天地之間,你又看得見什么?”
“林瑯不敢?!绷脂槻槐安豢捍鸬?。
林老太爺不怒反笑:“你怎么不敢,你敢得很!你在你母親生產(chǎn)之日,布置下一切,甚至不去看她最后一眼,只為反將一軍,讓林家不得不畏懼人言把柳姨娘問罪,將林家置于風(fēng)頭浪尖,不義之地。你百般挑釁,只為一朝反撲,殺死二房唯一的庶子,讓柳姨娘徹底再無翻身之日,保你和幼弟高枕無憂?!?p> 他抬起手臂,用枯槁的手指著林立的牌位,質(zhì)問她:“林瑯,林家祖先看著,你祖母和母親看著,你豈敢,再說出一字一句的荒謬之言?!?p> 那高高擺放的牌位,如同一張張漆黑空洞的臉,遭過人世困苦,看過人心險(xiǎn)惡,如今都在這里,看著林瑯,沉默著,作為一個(gè)個(gè)局外人,看著她。
燭火燃燒,燭油滾落,凝于燭臺(tá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