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說來話長了?!苯鸬?,“他是我的盟友?!?p> 一時又不知該怎么說。
席先生:“這就沒了?不說是有很長的話嗎?”
江宛一撇嘴:“反正我就是相信他?!?p> “唉?!毕壬鷵u頭。
“你不要一副我好像識人不清的樣子好不好……我覺得我看人還是挺準(zhǔn)的,就比如你學(xué)生沈望,我頭一次見他,就覺得他不是好人,后來怎么著,果然是個小瘋子吧?!?p> “余蘅是余葑唯一在世的兄弟?!?p> “什么意思?”
“安陽大長公主必除余葑?!?p> “所以呢?”
“丫頭,你沒聽說過燭影斧聲的故事嗎?”
江宛一怔:“你是說,余蘅想做趙光義?”
“我可沒這么說,我想告訴你防人之心不可無。”
“但是……你既然也是覆天會的,應(yīng)該知道他中了一種毒。”
席先生不動聲色:“中毒之事,你也知道?”
江宛一看席先生的表情,就知道是在詐她,于是也慢悠悠道:“我不知道啊,我猜的?!?p> 絕嗣的毒藥,若是解不了,余蘅這個皇位到底是要傳給侄子,雖說過一過皇帝的癮,也算不枉此生,可余蘅若真要投機(jī),這時候可不會來北戎,他該留在京城坐收漁翁之利才對,況且,他暫時又“死”在了送嫁路上。
江宛滿臉不以為然,叫席先生不住搖頭。
“傻丫頭,”席先生,“你以為沈望瘋,怎么就看不出他的瘋呢?”
“壽州城外,你與他初見,可不是什么巧合?!?p> 江宛從容的表情一僵。
那是她第一次嘗到生死一線的緊迫感,余蘅游刃有余地笑著,一面應(yīng)付刀劍,一面將她從馬車底下抓出來,在黑夜中顯出一種危險奪目的美,叫人心悸畏懼,又忍不住靠近。
若說她對余蘅的信任有原因,必然是因為余蘅第一次出現(xiàn)時,當(dāng)真絕艷。
“那時候,我知道安陽在壽州城外布置了人手,便給昭王送了信,他當(dāng)即出了城,”席先生頓了頓,“夫人應(yīng)該明白……”
江宛打斷他的話:“你為什么給他送信?”
“承平帝想接你回京,無非是要你做個靶子,我當(dāng)時……”
“是想把水?dāng)嚨迷倩煲恍┌桑苯鹫酒?,“他不是好人,席先生,你又是什么好人??p> 席先生啞然。
江宛:“告辭?!?p> 她轉(zhuǎn)身離開。
席先生道:“夫人,你要懷疑的可不僅僅是對手,而是身邊的每一個人?!?p> 可她怎么會沒有懷疑過身邊的每一個人?
魏藺程琥,梨枝桃枝,家里的每一個丫鬟,更別提在郊外如妖孽般神兵天降的余蘅了。
她知道那是什么滋味,知道那種滋味是多么孤獨(dú)。
所以她不想再嘗了。
江宛一腳踢開擋路的小馬扎。
回了府,便見她的掌壽院門口有一群婢女恭敬站著,每個人手里都捧著個托盤,托盤上放著衣裳。
江宛問:“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領(lǐng)頭的針線房媽媽道:“眼看著霜降過去,就要入冬了,當(dāng)家見今年江南送來料子好,讓繡娘制了十身冬衣過來。”
江宛上前去看,她到明府也才四五天,也就是前天量過身,今日便有衣裳送來了。
“這么快?”江宛問。
易媽媽笑道:“知道姑娘要來,一早便預(yù)備下了,要不是當(dāng)家回來時又得了好皮子,叫針線房上拆了舊皮子,換了好的,還能更快呢?!?p> 江宛點(diǎn)頭。
易媽媽就近指了件衣裳:“姑娘瞧,銀狐的皮毛,沒有一絲雜毛的。”
毛色雪白,在日光下根根晶瑩,江宛上手摸了摸,又輕又軟。
“那就送進(jìn)去吧?!苯鸬馈?p> 她自己則親自去向霍娘子道了謝。
霍娘子自然不覺得這些有什么,聽江宛著重提起那銀狐皮毛,還笑呢:“也是沒到真正的寒冬臘月,那狐毛還是差了一些,等到冬至的時候,我叫專人去北邊給你獵上十頭,專給你做件斗篷,你穿著一定好看?!?p> 江宛推拒的話都說厭了,況且她知道,霍娘子想聽的并不是她的不敢當(dāng),而是……
“天底下就是五姨待我最好,等披風(fēng)做好了,我天天穿著來給五姨看?!?p> 霍娘子就滿面笑容了。
吃過晚飯,陪圓哥兒玩了一會兒,江宛便去睡了。
她強(qiáng)逼著自己不去想余蘅,便想起魏藺。
魏藺被寧統(tǒng)將軍派去巡街,應(yīng)該也是不情愿的,而且皇帝肯定也不會樂意吧。
想越不對,江宛一個驚坐起:“為什么寧統(tǒng)敢做得這么絕?”
他也是安陽大長公主的朋黨嗎?
祖父信上說,安陽大長公主所做的一切絕對不止面上這么點(diǎn),她若真要顛覆天地,還有十六年的時間來籌謀,難道就想出了一個簡簡單單的勾結(jié)北戎的主意嗎?
不,還有南齊,她讓蔣娘子扮作孤苦無依的寡婦住進(jìn)鄭國夫人府,就是為了攔住江宛,讓李六小姐的死徹底成為福玉的過錯,讓福玉被天下人厭棄,沒有任何阻力地嫁去南齊。
在南齊,福玉便可以隨便折騰了,折騰得南齊大梁再度開戰(zhàn)也不是不可能。再者說,安陽在南齊必然也有同謀。
衛(wèi)南軍經(jīng)累年大戰(zhàn),正是休養(yǎng)生息的時候,南齊也是一樣,他們還輸了,這要真對上了,勝敗還很難說。
所以還是不夠,雖然大梁受兩面夾擊,但是南有衛(wèi)南,北有鎮(zhèn)北,北戎南齊還各有算盤,還是不穩(wěn)妥。
那么如果衛(wèi)南鎮(zhèn)北的統(tǒng)帥也是安陽的人呢?
這就太荒謬了!
實在太荒謬了,到這個地步,安陽掀翻承平帝自己稱帝都足夠了。
但是到這個地步,還是不夠。
有兵并不意味著勝利,沒有糧餉,兵將立馬嘩變。
錢,安陽還需要錢。
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也真是好笑,富甲天下的信國公屠家倒了,屠家的姻親大梁第一商呂家也倒了,那么他們名下的商號店鋪呢?
被誰收編了?
腦海中驀地出現(xiàn)霍娘子風(fēng)塵仆仆的模樣。
還有卞資那張笑嘻嘻的臉:“年后各地交來賬本又要厚五成嘍。”
星馳風(fēng)涌,窗外枯黃的草葉上慢慢爬上了一層白霜。
江宛擁著被子,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