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苯鹂茨嵌鄻s王爺已經(jīng)被七八個撐傘的隨從圍著離開了,便也想要回到馬車上陪孫潤蘊(yùn)。
門被人敲響了
騎狼和倪膾正在搶銀子,他們剛才賭那南齊人的藥會不會管用,倪膾說不管用,便輸了,可耍賴不肯給銀子,騎狼就去搶,跟狗熊和猴子打架一樣,怪好看的。
可敲門聲一起,猴子和狗熊便都定住了,倪膾前去開門,騎狼則站在門口,手握上了懸在腰間的刀把。
一開門,卻是一張清俊的書生面孔。
江宛一愣,又笑起來:“沈主簿?!?p> 沈望毫不見外地跨進(jìn)屋里:“樓下見了夫人,便想著上來打個招呼。”
“都出去吧。”江宛對沈望一伸手,“沈主簿,請坐。”
他眼下與南齊北戎的兩位皇子可謂是焦不離孟,多榮王爺在此地賣藥,他陪同理所應(yīng)當(dāng)。
“沈主簿如今是大忙人,怎么不去陪著兩位王爺,倒來找我?”江宛見兩個護(hù)衛(wèi)都出去了,便問他。
沈望溫溫和和:“上回夫人說了要做盟友的,我便想問問,夫人是否反悔?!?p> “盟友這事,卻也是要審慎些的,”江宛問,“你們有兵權(quán)嗎?”
“沒有?!?p> “那還有什么可談的?若無兵無財,或許能殺了我,卻一定沒法覆天。”
沈望笑了:“我們沒有大梁兵權(quán),卻有北戎騎兵十萬?!?p> 果然如此。
承平帝在軍中所用人手都是靠得住的,覆天會啃不下來,便只能借力了。
江宛罵道:“畜生?!?p> 沈望卻不惱:“怎么夫人不去罵殺我全家的人畜生,卻要來罵我?”
江宛冷冷盯著他。
沈望笑道:“原是夫人的祖父也不過是個畏強(qiáng)凌弱之人,門風(fēng)如此罷了?!?p> “你也是我祖父門下弟子,如今在我面前說這些話,不覺得是背信棄義嗎?”江宛,“說旁人恃強(qiáng)凌弱,你又何曾不是如此,北戎騎兵若真有十萬,他們便能殺百萬大梁人,難道你與大梁的每一個人都有仇嗎?”
“那我的仇該向誰討呢?”沈望眼圈微紅,聲音有些啞,卻依舊笑著。
他不敢不笑,也不敢閉眼,因?yàn)橐婚]上眼睛,就似乎還在那個蟲鼠流竄不見天日的牢房里,他蜷在干草最多的角落中,眼見著祖父對北邊磕了三個頭,大喊一聲“益國公冤矣”,然后將毒酒一飲而盡。
去北方的路好遠(yuǎn),好長,也好冷,他走啊走,怎么走也走不到,祖母倒下了,母親也倒下了,只有小叔一路護(hù)著他,他們靠卞九的接濟(jì)熬過了那個冬天,可在回程路上,小叔也害了疫病,死了。
最后天地間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那么多條命堆起來的,是血海深仇,若不如此,他一生渡不到對岸。
江宛的聲音將他從恍惚的記憶里拖出來。
江宛喃喃道:“我的圓哥兒只有四歲,他有什么罪?”
“我那時也只有六歲……”沈望的眼圈越發(fā)紅,眼中卻沒有一滴淚,像是仇恨與憤怒已經(jīng)蒸干了他的淚水。
沈望當(dāng)然是無辜的,可他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他背負(fù)的罪孽已經(jīng)壓過了他遭受的。
“我會阻止你的。”
江宛起身離開。
“已經(jīng)來不及了?!鄙蛲吐曊f。
但江宛走得很快,似乎并沒有聽到這句話。
江宛下了樓,見擁堵的人群一時半會兒也散不開,便讓護(hù)衛(wèi)去府尹衙門調(diào)人來疏散。
她自己則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了心情后,才往馬車方向走。
走到馬車邊上,卻看見個熟人。
“汪勃?”
汪勃一回頭:“還以為夫人在車上,沒想到竟然也去看熱鬧了。”
江宛看著他因瘦了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
汪勃摸了摸臉,一展扇子:“夫人也覺得汪某倜儻風(fēng)流,堪稱京城第一美男子吧?!?p> 江宛對他笑了笑:“你高興就好。”
江宛說起正事:“剛才南齊王爺干的事,你看見了嗎?”
“人那么多,我就知道個大概,聽說是治了病,救了人?”
“不,準(zhǔn)確來說,他是想為一種藥丸造勢,今日救人,說不準(zhǔn)兒是早有安排的。”
汪勃沒心沒肺道:“蠻夷小邦,興許有些什么異草怪花,都是尋常?!?p> “這種藥能非??焖俚刂固邸!?p> “嘁,止疼……”汪勃扇動的扇子停了,“止疼?”
疼痛原本是必須忍受的,如今若有一味藥可以讓疼痛消失,必受追捧。
而這藥丸的配方,偏偏在南齊人手里。
“我會去給阿蘅送信。”汪勃正色道。
江宛對他頷首:“那就多謝了?!?p> 反正這件事就會很快傳遍京城,但愿余蘅早一刻知道,便能早一刻想到應(yīng)對的方法。
只怕是毒非藥。
“不過,你怎么知道這是我的馬車?”
汪勃道:“我認(rèn)得你的護(hù)衛(wèi)啊?!?p> 對了,他昨夜還說范駒丑來著。
范駒面無表情,默默撇過了頭。
江宛噗嗤笑了出來:“你快去吧?!?p> 送走汪勃后,江宛上了馬車,對孫潤蘊(yùn)道:“如今前后都堵著,進(jìn)退不得,不如咱們?nèi)ゾ茦亲!?p> 孫潤蘊(yùn)正不知在想什么,聞言道:“再好不過,還是姐姐想得周到?!?p> 進(jìn)了酒樓,并沒有遇見沈望。
江宛與孫潤蘊(yùn)各自坐下。
江宛道:“去廚下看看,做兩道清爽的菜端上來,且有的等呢?!?p> 春鳶應(yīng)聲去了。
孫潤蘊(yùn)見屋內(nèi)無人,才問:“今日那位公子與姐姐相識?”
“這個……”
總不能說是在青樓里認(rèn)識的。
江宛想了想:“他是吏部尚書汪家的三公子汪勃,與我有過幾面之緣?!?p> “是他啊……”
江宛見她兩眼發(fā)直,不知想什么入了神,不由納悶道:“汪家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汪尚書是個極有名的癡情人?!睂O潤蘊(yùn)道,“少年貧寒,青年中舉,只三十年便做到了吏部尚書的位置,他老妻生長子時難產(chǎn)過世,他便再未續(xù)娶?!?p> 江宛一聽,覺得還真的挺難得的,但是很快她發(fā)現(xiàn)了不對的地方。
“不過汪尚書的妻子在生長子時過世了,汪勃又是誰生的?”
“汪三公子是庶子。”
“原來如此?!苯鹛袅颂裘迹瑳]再接話。
孫潤蘊(yùn)見江宛隱有不屑之意,忙道:“不過汪尚書身邊也只有一妾罷了,還是家中長輩做主給他納的?!?p> 江宛想了想,說了句公道話:“那汪尚書的確可稱是不耽于美色的了?!?p> “雖我與汪八不投緣,但是她那樣張狂的性子,若非父親寵愛,也是養(yǎng)不出來的。”
“那怎么沒聽說過汪勃哥哥的消息,就是他爹的長子?!?p> “早前便過世了,汪尚書膝下如今只有汪三公子與汪八小姐一雙兒女?!?p> 江宛腦海中靈光一閃,她試探道:“家里人口簡單,倒也不失為一門好親事?!?p> 孫潤蘊(yùn)下意識點(diǎn)了點(diǎn)頭,反應(yīng)過來后,又羞意上臉:“我可沒想這些。”
“那就算是我想的?”江宛揶揄道。
孫潤蘊(yùn)反倒大方起來:“縱使我想,我們兩家大約也是不成的,汪尚書多年主和,與我爹沒什么交情。”
這朝堂上,誰不是見人三分笑,能說沒交情,其實(shí)就是政敵吧。
江宛想了想道:“汪三公子聽說也是個流連青樓的,做朋友還可以,若是要結(jié)兩姓之好,恐怕未必是個好人選?!?p> “姐姐又說到哪里去了,我與他是不成的,只是如今年紀(jì)大了,未免自己也上心了些,只覺得他們家人口簡單,相處起來應(yīng)當(dāng)沒有什么要費(fèi)心的地方,不過我與汪八打小便結(jié)了梁子,若是真的嫁過去了,光是這個小姑子,就夠折騰的了?!?p> “你想得明白就好。”江宛道。
就算不提這些,汪勃心里可還有個椿灣呢。
“我可不是李六姑娘,傻得很,為了個男人命都沒了。”孫潤蘊(yùn)嘆息一聲,“聽說靖國公家里草草便將她埋了。”
江宛不愿多談這件事,又說旁的來。
等樓下的人散盡了,江宛與孫潤蘊(yùn)去了銀樓。
銀樓隔間里,伙計(jì)拿了最時興的樣式來給她們挑選。
孫潤蘊(yùn)則讓丫鬟打開了帶來的匣子。
“這個牡丹雙蝶簪好像還行,牡丹的花蕊用我?guī)淼倪@顆珠子,如何?”
江宛端詳了一番,道:“這粒珍珠又大又勻凈,這簪子上又是牡丹又是蝶,已經(jīng)十分繁復(fù),與珠子不大相和,我看嵌入這個半開芍藥步搖里還行,”
孫潤蘊(yùn)想了想:“這個步搖倒是別致,只是我不喜歡這個垂珠,太過輕浮了。”
“那就不要垂珠,只叫他們按這個式樣做簪子即可。”
孫潤蘊(yùn)便依言吩咐下去。
“這個翠鳥掩鬢可以用那粒寶石點(diǎn)睛?!?p> “這個蓮花頂簪難得是細(xì)巧。”
她們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在銀樓消磨了一個時辰。
孫潤蘊(yùn)如今把著家里的中饋,手頭不差錢,于是訂了不少首飾。
江宛也跟著買了兩個瑪瑙珠子串的瓔珞,是買給蜻姐兒和阿柔戴的。
逛完銀樓以后,孫潤蘊(yùn)便回家去了,她如今要管一整個太尉府,其實(shí)也不大清閑。
江宛則吩咐車夫,去了另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