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怎么報答我

　　林微昕眼淚汪汪，心里頭火燒火燎地難受。一眨眼，親爹不親了，倒是冒出個親兄弟來。任誰都接受不了吧。狠狠掉了會眼淚后，林微昕那樂觀的B型血又開始發(fā)揮作用了。她開始擺事實講道理給傷心的自己聽。

　　這爹不是血親實際上卻勝是血親，你看，林微昕確實不知道親爹不是血親，可林爸他從頭到尾都是知道的。他還是一直很愛林微昕的。小時候林媽要收拾林微昕的時候，每次林爸都攔著擋著，有時候不惜自己去挨林媽那幾下。之后還要討好林媽。林微昕沒一點過人之處，林爸雖然嘴上老是埋汰，可從小到大各色興趣班，都花錢送她去，生怕自己肉眼凡胎，沒看出這個女兒隱藏地比海還深的天賦，耽誤了這個實際上驚才絕艷的天才。最重要的是，當(dāng)他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自己的女兒就是一個平凡到幾乎還在平均線以下的普通人時，他依然是愛她的，允許她任性的選擇自己的人生。

　　家人的愛是細水長流的，流淌在在日常的一餐飯一句關(guān)心里。這愛能經(jīng)得起日復(fù)一日的平淡，也能撐得住打擊，對抗得了破壞和傷害。林微昕在短暫的震驚和痛苦后，稍微恢復(fù)了一些。她想起林爸送她去機場時對她說的，“你在哪兒都要知道爸爸媽媽就在身后，你隨時可以回家，知道嗎？你不要忘了?！毕氲竭@兒，林微昕又吧唧吧唧掉了不少眼淚。想著等自己醒了，一定先和林爸視頻說話。

　　林微昕情緒起伏大悲大喜這一會兒，那邊三人的沉默已經(jīng)被蘇木打破。蘇木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臉上流露出堅決的表情來。他先走去房門口，把門給關(guān)上了。柴伯伯和林爸稍稍有些不解，蘇木微微一笑，解釋說，隔墻有耳。林微昕還在感情大起大落后的休整期，反應(yīng)變慢，腦子也不怎么動。所以聽了也沒有什么反應(yīng)。倒是林爸，隨口說了一句；“咳，你這兒前門按門鈴后門才聽得到，就算隔墻有耳，那耳朵得多靈敏才能聽得到啊?！?p>　　蘇木臉上的笑容更盛。他低聲自言自語：“安是對的。有些人不給他洗洗，真是時不時地冒些惱人的念頭出來?！碧K木的面孔有什么地方變了。有一些肅穆的感覺釋放出來。他對著柴伯伯說：“我可以幫你的忙。可以幫你解決這個麻煩。只是，你拿什么來報答我呢？”林微昕看到現(xiàn)在，一下子心臟劇烈跳起來，她看到蘇木整個人都在發(fā)出微弱的藍光，藍光里漂浮著藍色的光點，他在使用法術(shù)嗎？這難道就是，傳說中和精怪做交易的名場面了？林爸此時很想插嘴說上兩句見解，可不知怎么感覺上下嘴唇像被粘米糕粘住了一下，無論如何都分不開。他開始轉(zhuǎn)而關(guān)注自己的嘴，試著用各種方法把嘴張開。

　　柴伯伯是驚慌的。但是這個驚慌作為第一次看見精怪的人類來說，是非常輕微的。他似乎有一些恍然大悟，恍然大悟里又夾雜著果不其然的感覺。他臉上的表情變化著，最后他一臉決絕地大聲說：“我愿意拿我十年的壽命來報答你?！绷职忠宦?，急了，嗚嗚嗚地嚷起來，想阻止他。嚷了一會兒，覺得自己都聽不懂自己嚷的，只能放棄了。

　　蘇文一臉瞠目結(jié)舌有些不可思議地問柴伯伯：“你的壽命給我，我要拿它做什么？都說了是你的壽命，難不成我還能加給我自己？”蘇文很氣憤，他沒想到這些人類老是這樣，提些讓人不能忍受的垃圾條件來求別人辦事。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們怎么也沒點長進。他氣的緩了緩，補充道：“我跟你說啊，第一，我不要你的壽命，身高，美貌，體重，一只手，一條腿。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沒有一點用。第二，我建議你不要提什么吃長素，更不要提為我念經(jīng)祈福，給我去寺廟里立長生牌位。你去那兒設(shè)我的牌位，等于把好處都給了寺廟里你們?nèi)祟惖男扌姓撸行┥踔炼疾皇侨祟?，而是善于變化的貍族狐族，他們，和我有什么相關(guān)？！”他平息了怒氣，試圖和顏悅色地說明這個問題，“你要從我的角度考慮，看看能給我什么好處?！?p>　　林微昕聽的津津有味。好有道理，好有邏輯的蘇大人啊。

　　柴伯伯還是和精怪打交道的經(jīng)驗少了，被這幾句話說愣了。卡在那兒不知道說什么好。林微昕急??！沖著他喊：“你問他呀，問他要什么，沒準兒他就喜歡什么炒瓜子之類的，你買個二十斤就得了。”哎，誰也聽不見，她只能自己在那干著急。

　　柴伯伯總算反應(yīng)過來了，只是還是不敢直接問，他很不自信地說：“張主任，您，您這樣的了不起的，的，主任，什么都有，您還會需要什么呢？”

　　蘇木被問住了。是啊，他需要什么呢。他愣在那想啊想啊，都沒想出來自己要什么。于是他故作深沉地說：“我想看看你提供的方案。”瞥了一眼柴伯伯。然后說，“我先失陪一小下，你想一想。馬上我回來我們再接著談?！?p>　　林微昕當(dāng)然跟著蘇木。她想好了，萬一他只是去洗手間，她就在外頭等他。好在蘇木去了自己的臥室，林微昕跟進去的那一瞬間，哇地驚嘆了一聲。這里面有鋪天蓋地的，抽屜啊。屋子出奇地高，遠高于房子外表看起來的樣子，四周都是頂天立地的柜子，像中藥鋪子那種抽屜柜。成千上萬個抽屜，整整齊齊地在墻壁的每一面，每個抽屜上都有一張彩色發(fā)光的標簽。于是站在門口看上去，這個屋子像一個整整齊齊排列過的寶石礦，四壁都是星星點點發(fā)著光的寶石列。林微昕張大了嘴，看得目眩神迷。忽然，屋子里的亮光沒了，全屋陷入了黑暗。林微昕嚇了一大跳。忙借著標簽的微弱的光亮打量周圍，看是不是斷電了。大概過了幾秒鐘，屋子又亮了起來。林微昕發(fā)現(xiàn)燈光來自屋頂。于是抬頭一看。

　　這間屋子的屋頂就有意思了，這是一個拱形穹頂，頂中心是一幅有名的巖畫，畫著一只天狗在吞食太陽。這幅畫似乎是瀾滄江邊發(fā)現(xiàn)的新石器時代的著名文物，很多地方都報道過。這幅畫無疑是蘇大人很看重的，看上去他還給它施了一個讓人無法忽視的法術(shù)。他讓這幅畫不是尋常的靜止的畫面，而是，動畫。她觀賞了一會兒那幅著名的天狗食日圖，上面那只雄壯的天狗，氣吞山河一般把太陽一口吞掉，然后屋子陷入黑暗，然后再吐出來，屋子重現(xiàn)光明，然后再吞一遍，再吐出來，再吞下去，再吐出來。。以此循環(huán)，生生不息。用林微昕的說法是，這間屋子的光線一閃一閃的，一時亮一時黑，仿佛日光燈管壞了一樣。林微昕很想笑，可是她不敢。她只感覺要在這里頭呆久了，恐怕要得眼疾的。

　　她好奇地看了眼蘇木。驚訝地發(fā)現(xiàn)，蘇木恐怕也這么想。蘇木進房間后，居然是閉著眼睛的。林微昕頓時被蘇木的行為驚呆了。這是因為是自己倒騰的燈光，所以即使閉著眼也要忍受嗎？林微昕惡意地嘲笑著。心里哈哈哈哈笑個不停。

　　接下來，她看見蘇木站到了屋子中央的床上。嘖，林微昕很大聲地發(fā)出不贊成的聲音。鞋也不脫站上去是要做什么。有些人，有些生物，就是喜歡作臟。接著蘇木雙手舉過頭頂，作出無語問蒼天的肢體語言，然后嗷嗚地嚎叫一大聲。兩條手臂各自以肩關(guān)節(jié)為圓心，一邊順時針，一邊逆時針開始大幅度地畫圓。林微昕知道這是要施法。

　　她看過不少人施展精妙的法術(shù)了，豆貍大叔施法，就是聲音變大，體型變大，簡單粗暴。二玉施法呢，就特別暴力，不是大力拍手鼓掌，就是啪啪地在空氣中發(fā)出爆炸那么大的聲音。而安的媽媽施法，則是全靠復(fù)雜花妙的手勢，安靜優(yōu)雅，連施法的光點都是粉紅色的。仲夏國的大天狗大人施法，則是毫無施法痕跡，尋常地一伸手就能打到二玉。之前的佐佐施法呢，也是全靠繁復(fù)的手勢。而扶桑國的大天狗大人呢，都不知道他怎么施的法，就把林微昕背上燒了兩個窟窿。那么那這位蘇大人呢，靠舞蹈的嗎？

　　她剛想到這，就看見了這法術(shù)的驚人之處。蘇木看起來是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龍卷風(fēng)，一個不斷增強的龍卷風(fēng)。所有的抽屜都被打開了。每一個被打開的抽屜里就飄出不同顏色的符文來。這些符文很穩(wěn)定，不會被龍卷風(fēng)刮跑，孤獨但堅定地飄在抽屜上方。蘇木繼續(xù)閉著眼睛，減小了手臂揮舞的速度，龍卷風(fēng)也變平和了，似乎只是一個自轉(zhuǎn)的小風(fēng)筒，蘇木嘴里喊了一句：“我要赤殿中貍小熊太郎寫的那本《妥協(xié)的藝術(shù)：談一談生活在人類世界的溝通技巧》，找給我?！?p>　　成千上萬個符文得令，它們開始和上下左右相鄰的其他符文交頭接耳一陣，亂哄哄地電流聲般的滋滋聲響起。過了可能就半分鐘時間，叮咚一聲，一個白色符文發(fā)出門鈴般的聲音。其他符文都安靜下來，將符文的正面轉(zhuǎn)向它。就見它跳回抽屜。又過了半分鐘，一本非常非常厚的書拼命想要擠出抽屜來，抽屜仿佛變成了硅膠質(zhì)感一般，硬是被擠得勒出了里面胖書的形狀，胖書努力了半天，終于叭地一聲，從抽屜里掙扎了出來。歡快地飛速落向蘇木。蘇木閉著眼睛仰著頭，猛然感覺到了這么厚一本書，越來越近，速度也越來越快，不由嚇了一跳，馬上避開了。書砸在了床上，還抖了一抖。

　　蘇木翻開書，林微昕趕緊站在他邊上一起看起來?？粗?，林微昕還特地瞟了眼蘇木的眼睛，這時候可不就得睜開了嗎？林微昕樂了。

　　蘇木迅速翻到，“如何與拜托我們幫忙的人類談條件”這一小項，里面寫著：“有時，我們會出于各種原因幫助人類。這種情況下，往往可以與人類談條件。一般存在三種情況。第一種，愿意幫助對方，對報酬沒有過多期待和要求。第二種，可幫可不幫，看對方提出的條件如何。第三種，除非有巨大代價，不然不愿意相幫。首先，我們要找出自己對應(yīng)的情況?！绷治㈥款l頻點頭，覺得這名字好熟悉，是不是二玉家族里的名人親戚啊，寫的好有道理。

　　書上接著寫“第一種情況，可以提一些對人類來說很容易辦到的條件，例如抱著我們過橋，給我們吃他們隨身帶著的點心果子。這樣對方會產(chǎn)生巨大的幸福感，認為自己以可以忽略的微小代價獲得了巨額回報。從而激發(fā)了<幸運者心態(tài)>（注釋：關(guān)于幸運者心態(tài)，請參看《人類的奇怪心理》一書，第四章，那些因參照物不同而產(chǎn)生明顯偏差的偏執(zhí)性心理）?！?p>　　“第二種情況，可以看看自己有沒有想要的人類社會產(chǎn)品，或者以法力無法獲得的體驗型愿望，比如，要求對方送自己一個電風(fēng)扇（注釋：一種類似風(fēng)起法術(shù)的金屬和塑料制作的產(chǎn)品，使用電力推動。），或者要求對方和自己結(jié)婚（注釋：結(jié)婚是人類世界，男女之間締結(jié)的，關(guān)于共同完成繁殖與撫育后代社會任務(wù)的合約。類似各族的誓約法術(shù)，但不會出現(xiàn)法術(shù)反噬。有些族群喜歡通過與人類結(jié)婚，來學(xué)習(xí)人類社會的文化，但會有被違約的人類殺害或監(jiān)禁的風(fēng)險。一個著名的案例就是仲夏國的白蛇許仙案。）或者要求人類必須答應(yīng)自己一個條件。答應(yīng)自己一個條件，是一種暫時想不出自己需要什么，但又不想輕易為對方做事時的最佳方案?？梢园涯晗薹艑?。這樣隨時想出來，就可以讓該人類或其子孫償還?！?p>　　看到這，蘇木恍然大悟。大大贊美了小熊太郎不愧是精怪中最了解人類的專家。顧不得把書收起來就急匆匆回去找林爸他們提要求了。

　　林微昕沒舍得即時跟著走，她用最快的速度瞄了一眼關(guān)于第三種情況。才跑著追蘇木去了。她心里一陣好笑。關(guān)于第三種情況，書上給的建議是，既然不那么情愿幫人類，又陷入到了人類求上門的境地。那不如要一點讓人類不痛快的酬勞，比如讓人類吃素十年，或者自斷手腳，甚至損失幾年壽命。只要契約成立，這些代價就會付出。這樣可以讓人類知道，求精怪幫忙是要付出大的代價的。

　　她替蘇木可惜，要是他耐心一點，再看兩行就能明白為什么人類向精怪祈求幫助時，會提出一些對精怪來說損人不利己的條件。不是人類沒有進步，而是人類必須口口相傳這樣做的最大代價。才能起到提醒和勸告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