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祥云四方結(jié)來,西山華光璀璨,異香流轉(zhuǎn),天降祥瑞,雛鳥誕世。百鳥盤旋在側(cè),引頸長鳴為護(hù)佑,赤羽映九霄,雛聲徹碧落。重山疊翠暖風(fēng)徐來,鶴舞翩然,鹿吟悠悠。
那番景象如同夢魘,在監(jiān)兵神君心頭揮之不去。
他猶記得那日,天光映照,地涌金蓮,重瓣徐開,異香裊然,萬獸俯首,百禽朝賀,奇花異木生云端,新雀清啼響九霄。四方紅昭漸來,千里紫霞參拜。白玉暖巢融霜雪,赤丹冠頸引南明,羽雖稚而翙翙,落明金而繪彩。
母神高坐冰雪蓮臺上,目生悲憫,口含慈憐。坐下雛鳥懵懂無知,得天點(diǎn)化作稚女,淡緋星眸清澈撲閃,天真笑靨惹他心口醉甜。
諸天皆道,西天白虎,玉面閻羅,戰(zhàn)無不克,殺伐果斷。
饒是議論紛紛,楚泠從不否認(rèn),此刻卻悔不當(dāng)初。四方護(hù)法,四角齊全,他們本都不是天生的神,唯那小小孩童降生便是仙胎,卻也是她,幾乎落得煙滅灰飛,魂消魄散。
輪回有六道,因果有報應(yīng),朱雀一脈凋零殆盡,莫非真是天命不憐,造化神秀所鐘,也必為其所妒,而蓄意亡之?如若不然,何以叫小女兒厚待優(yōu)渥,榮極之時亦成大殤之日。
吉辰不待人,他必得放手,叫那滋養(yǎng)了數(shù)年的雀靈入世自去尋緣法,幽幽緋色華光繚繞,隨離火之輝漸行漸遠(yuǎn)。
監(jiān)兵神君追隨了許久,直至被二方天的阿兄?jǐn)r下,道一句冥冥自有定數(shù),切莫再生枝節(jié)。
那只火鳳咄咄逼人慣了,臨行前卻忽然變了性子,難得與他和氣交談。
他知輕重,亦有英雄略同謀,自知大錯又鑄成,必遭深恨于南天。都問他可曾后悔過,他苦笑不答,豪邁直爽早被消磨一干二凈。然而,道心如舊,噩夢難醒,他也寧愿深陷其中,但求得以救贖。
神君歸來日,他只愿再共飲合衾酒,譜希世音律,賞萬里煙霞,待得月落梢頭,討女兒家指尖一抹瑩火跳動,纏錯交織成不朽的圖騰。
他看見那團(tuán)雀靈越來越遠(yuǎn),仿佛帶著義無反顧的決絕,也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氣。這條路一步踏出,成敗不論,總歸再也回不了頭——天劫再難渡,他可以替她扛,此番這一劫,他舍了天神尊榮追她而去,也不敢說能保個萬全。
痛悔之情漸漸吞噬己心,如回到那一日,眼睜睜看著所愛之人焚盡赤羽,沉沉睡去,不復(fù)醒來。他匆忙趕至,唯見滿地殘紅勝血,凝固干涸,凄美異常。
西天戰(zhàn)神此時再也壓抑不住,合眸搶地,仰天大喊,似要將壓抑千百年的凄涼哀怨全盤吐出。天地緘默,星辰黯淡,日月同悲,無人再出寬慰之言,更無雀娘玩笑解語。
人神殊途,辰光飛逝,他在天上等著,卻似磋磨了許多年。二方天極力阻攔相勸,他總是不肯再作壁上觀,毅然決然下了界去。阿兄們也曉得,此一劫非只落于雀娘,于戰(zhàn)神更是難逃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