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快逃!”
火鳳的呼喊幾欲震碎我的耳膜。
菱花大鏡中,我一身紅衣若赤霞化火,翠珠金冠極盡奢靡,十足一位南天陵光神君應(yīng)有的模樣——然這并非為賀正位神殿,而為西南二方天結(jié)秦晉之好,修永世良緣。
我的殿上侍衛(wèi)大人終于松了口,答允我嫁與楚泠。楚裳阿姐親來上門,討去一張庚帖,我身為主君,破例沒有親自相應(yīng),反而躲在十二幅檀香玳瑁纏枝蓮花屏風(fēng)后,聽著火鳳一應(yīng)客套,不經(jīng)意羞紅了臉。
吉日大禮,阿姐已為人婦,不好相送。楚泠早遣了鹔鹴先回來南天,再四道莫憂心,少頃正時必來親迎。我描著眉心一點灼灼丹砂,想起入世游歷的那些好時光,那片翠攏竹林,那夜胭脂美人香。
雙頰愈發(fā)燒得滾燙,又飛起大片的緋紅羞顏色,蓋過脂粉,艷極生媚。
事無萬美,我答應(yīng)了火鳳,長留在南,不隨了楚泠回西方天去。
如此也無不好,兩個人總在一處,再好的情愛也會生出煩膩,這道理不難明白,何況我們都是神,有漫無邊際的年歲可共度,無謂貪享一時的歡愉。
火鳳很欣慰,說小娘娘終于長大了。
我聽不得這種話,一下子就紅了眼眶。酸澀的淚珠兒打了好幾個轉(zhuǎn),沒有落下來,被拼命忍了回去。我起了貪戀之心,深深埋頭抱著火鳳,嗅著熟悉的南方神火味道,久久不肯放手。
還是火鳳道,新婚大吉,瑣事繁多,該出去替我照料了。我放了手,坐回鏡前由著侍女重整妝容,看著火鳳的背影一步一步踏出殿外。為神一世,九重天上年歲冗長,我雖是仙胎,然非草木,自知虧欠這位守衛(wèi)大人太多。
午夜夢回,沉溺在降云香的氣味中,我也曾冷不丁設(shè)想,若有來生,若能再見,我便一心一意陪著火鳳罷了,也很好。
思緒乍然停滯,這是我的新婚之日,不該再往下想。
朱雀一族不很善測算,卻也非一概不通的,然而,我怎會料到,沒能等來楚泠,先等來了一場離殤。
火鳳奄奄一息,踉蹌掙扎著撲進內(nèi)殿,為我擋了最后一道。我想要沖上前去的,被一支冷箭逼退半步,錯愕之間,我看清那似是雀鳥羽毛化成,再看闖入殿內(nèi)的始作俑者,周身罪惡之氣肆虐,分明是前次那只妖鵬。
他衣袍暗紅如陳年褐血,衣袂大片大片紋樣,繡的是成簇的冥府之花,曼珠沙華。那張面孔還算端正,掛著招牌式的假笑,無端顯得深不可測,斷非當(dāng)日楚泠手下敗將的冒失狂妄。
這妖鵬化了人形,打上陵光神殿前,仍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仿若足履萬千紅塵,卻能片葉不沾身。
侍女驚慌失措,礙著我在前,無一人敢四散奔逃。這一日母神做主,婚禮設(shè)在西山,是以諸神道賀過便先行一步,并未逗留在二方天,竟給了這妖物可乘之機。
火鳳是我殿上肱股,竟然慘敗如斯,妖鵬的本事可見一斑。
我曾親眼見他與楚泠打斗,心知今日一場惡戰(zhàn)是免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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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卿相
《陵光》重置版籌備上線中。感謝一路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