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未央,竹葉蕭瑟黯飄零,冷月無聲,鬢發(fā)低綰金釵顫。
陵光神君仙色天成縱風(fēng)流,寄語于琴一曲錚錚,驚碎天邊月一點,甩廣袖抬眸嬌睇粲然。嬋娟不知愁,灑落光輝添皎白。風(fēng)聲領(lǐng)奏,夜起笙歌,反彈琵琶側(cè)撥弦,捻抹一曲玉指挑,舊譜賦新歌,廣袖作流仙,環(huán)佩叮咚逼鳳頸,調(diào)起不成相思意。
她本是美人傲骨胎中成,枉作天界籠中客。猶記得數(shù)千載前降天火,西山玉巢生雛鳥。南明離火起,華羽雀尾卷丹霞,清啼聲聲動云霓,烈焰八方燃,走獸仆地,水族擺尾,百鳥競朝賀。
雀神降世,正位神君,終解西天護法夢魘纏身,心頭業(yè)火漸將息。冥府河畔盡荒蕪,且見曼珠沙華綻赤蕊,他眼瞧那小嬌娘過奈何,登望鄉(xiāng),收孤魂,降厲鬼,三言兩語斷陰陽,一顰一笑殺風(fēng)月。
他移步浸茶,碎冰碰壁煥琳瑯,青盞冷煙裊裊升。寒茗清幽,相思陳列,玉案零落丁香子,萎落遍地滿銀霜。冰融滴答,翠色氤氳,他復(fù)凝眸望佳人,柔荑描紅,如生紅豆。
冰泉冷澀,相思難奏,她索性棄去琵琶舊調(diào),緩垂云袂,回肘壓腕,白玉鈴鐺簪發(fā)搖,裙裾赤紅四散如蓮破浪開,無端叫人回憶起昔年故人殿前一丈劍光撕天虹。她毫不客氣落座案前,撩朱綢皓腕交疊擱膝上,瓔珞點翠窸窣映香腮。
“天兒也不熱了,怎么倒做起冷茶來?!?p> “夜里悶,喝一點靜靜心,以后真的冷下來,也就不做了。想要熱茶?我去給你煮——”
監(jiān)兵甫一起身,被陵光神君抬手攔下,她眼角一揚,隨口道聲罷了。案上茗湯將成,鏤空蓮盤只余簇簇濕潤雪芽,冷氣盤旋,撲面而上,他親手分茶,琉璃茶盞染翠濃,月下流光暗生輝。
陵光本是離火之身,冷茶乍入了喉,也覺胸口寒涼浸骨。大約,是染了這位戰(zhàn)神的肅殺之氣吧,她猜想。那天百鬼夜行亂人間,恰逢神君入世除妖邪,她從小養(yǎng)在他殿上,彼時方知美人如玉亦可如刀。
不過不要緊的,他是什么樣子,她都喜歡,這一次不是天性使然,是發(fā)自肺腑的心向往之。那場新嫁娘的夢過后,二方神君終于通了靈犀,訴了衷腸,后半夜她徹底睡不著了,可他說,嘉禮未成,不急于一時。
“喝完這一季茶,楚泠,咱們就回去吧,請母神證婚,出來這么久,四方天也該再聚一次了?!?p> 她是個驕傲的姑娘。不同于其他女兒的驕矜,陵光神君想要什么,就會大大方方地說出來,包括這個她從小就喜歡的少年。她看著對面人捧著茶盞愣住,鳳眸流轉(zhuǎn),燦然生輝,唇角眉梢都是寵溺。
可他沒有說一聲好,反而沖她搖了搖頭。
“別哭,傻姑娘?!?p> 淚珠兒在她眼眶里打轉(zhuǎn),他慌了,趕快收起失敗的玩笑,指腹拭上她發(fā)紅的眼角。他道,是他錯了,不該拿這事兒亂逗她。
“我真是想著,宜言飲酒,與子偕老,這樣的話怎么好叫姑娘家來說。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