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突然寂靜了一刻。
旁邊的貴婦人們明著是在和人說話,其實(shí)都豎著耳朵聽。
新任定安伯五個(gè)字入耳都驚了,好似商量過一番轉(zhuǎn)向了秦二夫人。
“原來是您是定安伯夫人,瞧我,有眼不識(shí)泰山,竟沒給您行禮?!?p> 蔣太太震驚了,立刻站起來福身致意。
這些日子,她夫君可在她耳邊念叨了好幾回,對(duì)新任定安伯好奇得很,沒想她竟坐在了定安伯夫人身邊。
一個(gè)有爵位又有軍功的伯爺可不是她夫君能得罪的。
秦二夫人呆了呆,手足無措得站起來,想福身回禮被孔媽媽攔住了。
孔媽媽暗暗嘆氣,秦二夫人這股子小家子氣一時(shí)半會(huì)是改不了了。
她壓低聲音附耳道:“夫人,不可。別忘了您是超品的伯夫人。這位蔣太太可是連夫人都不是。”
秦二夫人僵直了身體,渾身不自在得站著,干巴巴得道:“宜人,不必多禮?!?p> 話音剛落,首座那頭就傳來爽朗的笑聲。
“竟是定安伯夫人,有失遠(yuǎn)迎,有失遠(yuǎn)迎?!?p> 其他人紛紛站起來給秦二夫人行禮,首座上的女子笑呵呵得站起來,將秦二夫人往上座引。
“伯夫人怕是不認(rèn)識(shí)我。我是崔夫人的娘家大嫂,我夫君是吏部右侍郎任本?!?p> 吏部右侍郎,正四品。
“恭人,客氣了?!?p> “夫人,請(qǐng)坐。我妹妹要接待各命婦,她那二叔一家又在祖地,定…我那妹夫的妹妹又因守孝不能來,就讓我來作陪。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qǐng)夫人原諒?!?p> “無妨,恭人客氣?!?p> 秦二夫人繼續(xù)干巴巴得道。
任太太以為秦二夫人不高興,神色有些不好,余光間掃到秦蘭貞兩人,又笑著道:“夫人,這二位可都是您的女兒?”
沈碧梧守孝三年,歷經(jīng)變故,樣貌、氣質(zhì)都發(fā)生了變化,任太太又與她不熟,一時(shí)間倒沒認(rèn)出來。
“這位是我夫家妹妹,已故信國公之女沈碧梧,這位才是我女兒秦蘭貞?!?p> “倒是我眼拙了,不過兩位長得水靈、漂亮,我一時(shí)都看花了眼?!?p> “恭人繆贊。”
說起女兒和外甥女,秦二夫人臉上又重新露出了笑。
任太太一見,便道:“各府帶來的小姐們都去看新娘了,兩位小姐可要去?”
本就覺得待在這無聊的秦蘭貞眼睛一亮。
任太太慣會(huì)察言觀色的人,立即就發(fā)現(xiàn)了,立時(shí)招了一個(gè)小丫頭給兩人帶路。
“兩位小姐跟著她去便是。”
兩人看向秦二夫人和孔媽媽,得到兩人的同意,才歡歡喜喜得跟著小丫頭走。
崔府里熱熱鬧鬧的,下人們臉上也都洋溢著笑容,秦蘭貞和沈碧梧一路走一路看,沒多久就到了崔大小姐崔玉蓉的閨房。
房間里人挺多,粗粗一看有二十多人,幾乎都圍著崔玉蓉,秦蘭貞兩人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丫鬟、婆子們來去匆匆得,誰也顧不上兩人。
秦蘭貞伸著脖子,透過人縫,想看看新娘子的樣。
崔玉蓉曾經(jīng)來過秦府,秦蘭貞是看見過幾次的,只從來沒說過話。
這位大小姐可不同于崔玉顏的活潑,高冷孤傲的很。
秦蘭潔比起她來,可是差的遠(yuǎn)了。
崔玉顏本心傷于姐姐要離開崔府了,以后想見一面還不如以前容易了,心里難受得很,眼淚噼啪落下,怕被人看見,又快速出了人群,站到了門口,沒想抬眼就看到了不想見的人。
“你怎么在這?”
她口中的你可不包含沈碧梧。
信國公還在時(shí),沈碧梧和秦天舞是各家府上的貴客,崔家與秦家又是姻親,崔玉顏與她還算熟悉。
秦蘭貞本能得后退了一步,爹爹可告訴過她,不要招惹大伯娘的娘家人。
“我們是受崔夫人之邀前來觀禮的。”
沈碧梧冷漠得回了句。
“我沒問你,我問她?!?p> 信國公死了,崔玉顏對(duì)待沈碧梧也不同以往。
“秦二夫人是定安伯夫人,崔夫人親自上門邀請(qǐng)的,我們?yōu)楹尾辉谶@?”
沈碧梧淡淡道。
崔玉顏一聽,拍了下自己的頭:“我竟忘了,姑父戰(zhàn)死了,倒讓你們二房撿了便宜。我表妹還在為父守孝呢,不能來,你們倒是鳩占鵲巢,得意上來,大搖大擺得出來顯擺。”
門口的動(dòng)靜吸引了里面的人,兩名貴婦人和四個(gè)小姐并新娘子一同轉(zhuǎn)向了門口,婆子和丫鬟們特意讓出了空間,讓她們能夠看見。
崔玉顏的話可一點(diǎn)都沒客氣,全然不將二房放在眼里,將心中對(duì)姐姐的不舍和煩悶一股腦得發(fā)泄到了秦蘭貞和秦家二房頭上。
秦蘭貞一貫與人為善,還從來沒被人當(dāng)面羞辱過,難堪又憋屈極了,眼淚在眼眶里打滾,想說什么又嘴笨得不知如何說。
沈碧梧拉著秦蘭貞的手,目光冷如冰,看著崔玉顏道:“我竟不知,堂堂世家巴巴去秦府請(qǐng)人來,竟是為羞辱人的,這就是你崔家的待客之道,可真真讓我長了見識(shí)。
我大舅為國捐軀,只留下唯一的男丁,我二舅不忍大舅絕嗣,應(yīng)大舅母之懇請(qǐng),不懼生死趕赴沙場(chǎng),又歷經(jīng)磨難,斬下了烏突主帥的人頭,為國立下大功,為我大舅報(bào)了仇?;噬咸匾庀轮颊a封我大舅母為伯夫人?;噬嫌H封的伯爺、伯夫人,到了你嘴里倒成了鳩占鵲巢的。你是在質(zhì)疑誰!”
寂靜,落針可聞。
陡然間響起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啪!”
崔玉顏難以置信得看著一身大紅色鳳冠霞帔的崔玉蓉:“姐!你…”
“閉嘴!回你屋里待著去。”崔玉蓉冷聲道。
崔玉顏攝于她的威嚴(yán),憤恨得瞪著秦蘭貞和沈碧梧,哭著跑了。
“沈小姐,秦小姐,今日是我大婚的日子,舍妹無狀,還請(qǐng)你們念在她年幼無知,又得了教訓(xùn)的份上,原諒了她。”
崔玉蓉容色絕麗,是個(gè)難得一見的美人,若是沒有剛剛的事,秦蘭貞想來會(huì)挺喜歡她的。
沈碧梧面無表情得道:“我記得,崔家二小姐比我四表妹蘭潔還大吧。我與四表妹同歲,我五妹妹比我還小一歲。按年齡看,我們倆更年幼些。若有言語冒犯之處,還請(qǐng)崔家大姐姐,看在我們年幼無知,今日又是你大婚好日子的份上,原諒則個(gè)。
另外,我還是想為二舅舅一家辯解辯解,按照本朝規(guī)矩,我二舅母、五妹妹她們?yōu)榇缶酥恍枋匦⒁荒?。我二舅舅一家除了征兆沙?chǎng)的二舅舅,可全都守滿了一年。這次若不是崔夫人特意上門邀請(qǐng),崔家又是大舅母的娘家,我們也不會(huì)來?!?p> 崔玉蓉靜靜站著,看進(jìn)沈碧梧眼睛深處。
到底是國公之女,就算死了父親,還是這么驕傲,半點(diǎn)虧都不吃,她就看著,沈碧梧沒有娘家父兄扶持,靠著母族人能得意到幾時(shí)。
場(chǎng)面再次僵了,崔夫人的娘家二嫂走出來打圓場(chǎng):“哎呀,新娘子還要再上妝的,這吉時(shí)快到了,新郎也快來了。玉蓉啊,趕緊得吧?!?p> 崔夫人娘家三嫂也上前道:“沈小姐、秦小姐,各位小姐都去花廳等著吧。這里就快好了,請(qǐng)?!?p> 崔夫人娘家三嫂抹了把汗,叫了小丫頭帶著一眾小姐去花廳。
沈碧梧儀態(tài)萬方得福了福,和秦蘭貞跟在其他小姐們身后走著。
“表姐,我是不是連累你了?”
“傻丫頭?!鄙虮涛嗪掼F不成鋼得戳了下她的額頭。
“你呀可記住了,你的父親是定安伯,是超品的伯爺,你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人欺負(fù)的。比二舅舅品級(jí)高也罷了,沒二舅舅品級(jí)高,也敢欺負(fù)人,這種人就該懟回去。要不然你謙讓了一次、兩次,旁人以為你好欺負(fù),就專撿你欺負(fù)了。更糟心的,他們欺負(fù)了人,還要說是你沒本事呢?!?p> 沈碧梧的話太有沖擊性,秦蘭貞好好思量了一番后道:“表姐,可我嘴笨,懟不回去該如何,我可以直接上手揍嗎?”
秦蘭貞一本正經(jīng),說的十分認(rèn)真。
沈碧梧呆了一瞬,忍不住輕笑。
走在兩人前方的小姑娘聽了大半,沒想秦蘭貞悶了半響竟說出這樣的話,好奇得回頭看她。
三人視線毫無預(yù)兆得相撞了。
前方的人如受驚的小兔,馬上轉(zhuǎn)回了頭。
秦蘭貞和沈碧梧相視一眼,默默得吐了吐舌頭,無聲得笑了。